梅子一边看着两边的红绿灯,一边说:“妈你说什么?”
“我说我对不起你,梅梅。妈妈不能给你什么,就连你以后结婚的嫁妆妈妈都拿不出来。是妈妈没用,妈妈拖累你了。”梅母说着擦起了眼泪。
梅子心里也不大好受,但她笑着安慰母亲:“妈,我不要你任何东西,嫁妆我自己会存的, 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了,这辈子生了你这么一个孝顺乖巧的好女儿!”
梅子和母亲到家了, 她伺候母亲洗脸洗脚,把母亲换下来的衣裤塞进洗衣机里。梅母想起了自己的未来女婿, 问梅子:“梅梅啊, 最近小邹怎么没来看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梅子说:“他啊,换了岗位忙得很。今天我不是带他去参加同事聚会么,饭都没吃完就被喊走了。”
“噢, 真是辛苦啊!”
这时,一个电话打在梅子的手机上。事态严重,梅子二话不说往外走:“妈,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自己照顾自己噢!”
“欸,你去吧,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
梅子着急忙慌地赶到人民医院,发现钱副院长也在,正和滕烨说着什么。
她接到的就是滕烨打来的电话,滕烨告诉她,沈海根在家里割腕自杀。事情是这样的:顾云梅的小女儿顾双双找沈海根剪纸,被顾云梅看见了,顾云梅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骂,伤害了女儿的心的同时也把决心从头开始的沈海根打入地狱。沈海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越想越想不通,然后做出了傻事。好在他房间门没有关,岳母这个时候上来把全新的被套枕套什么的拿给他,发现他倒在床上一动不动,手腕上流着血,吓得大叫起来。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沈海根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捡回一条命。
顾云梅的爸妈开始掉转枪头指责女儿的不是。
“你干嘛要骂他?海根今天把房间都收拾了,衣服也洗了,饭也做了,你还骂他!”
“云梅啊,算了,海根他是真心想改好的,双双说了也不想你们离婚,你就给他个机会吧!”
“囡啊,我跟你说过,凡事都不能做得太过,做人嘛差不多得了。海根他既然想改好,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是啊。其实仔细想想,海根他以前也很孝顺我们的,工作又拼命,要不是……算了算了,既然他现在已经不赌了,那就再给他个机会。如果他还是不改好你再提离婚也不迟嘛。”
……
梅子赶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顾云梅的爸妈还在那说顾云梅,说得顾云梅头都抬不起来。
梅子先去找钱副院长和滕烨,钱副看看她,说:“被告的情绪不太稳定,你们在处理这个案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幸好他是自杀未遂,不然你们两个的职业生涯就要葬送在他手里了。”
“是。”梅子和滕烨异口同声。
钱副说:“现在情况基本上是稳定了,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再给原被告做做工作看,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汇报。”
“是。”滕烨说。
钱副走后,梅子问:“沈海根现在怎么样?”
滕烨说:“做了很多检查,重度抑郁症。现在心理医生在里面给他做心理辅导。”
梅子一点都不吃惊。
滕烨看着她,说:“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才拼命做工作让他们和好。”
梅子说:“得了这么重的病,一旦被家人抛弃、被社会抛弃,后果不堪设想。我只是想尽我所能挽救一个人,一个家庭。”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的顾云梅,突然顾云梅抬起了头,俩人四目相对,顾云梅立马又低下头去了。爸妈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责备她,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梅子走了过去,对老大爷老大妈说:“大爷大妈,你们别再怪顾云梅了,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想的。”
顾云梅没想到梅子会替她说话,感激地看了梅子一眼。
梅子对顾云梅说:“顾云梅,我们能谈谈吗?”
这次,顾云梅没有一点犹豫,点头答应。
俩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梅子先开口:“顾云梅,你现在应该知道沈海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吧?”
顾云梅擦擦眼泪,点头说:“知道了。他怎么会得那种精神病呢?哎!”
梅子纠正她:“抑郁症不是精神病。每个人呢,多多少少都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你自己想想看你平时是不是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低落、悲观、忿恨,甚至厌世。大部分不好的情绪我们自己可以调节,但还有一部分就需要借助外力来抵抗。比如药物。但药物毕竟治标不治本,最好的药还是家人和朋友的关心、鼓励。”
顾云梅认真地听着。
“俩夫妻一条心,互相关心和扶持,才能把这个家管理得越来越好,给子女做出好榜样,子女以后也会对你们好,孝顺你们。老话不是说了么,和气才能生财嘛。”
顾云梅:“海根他以前从来不让我去小作坊帮忙,他说男人就是赚钱的,女人就是享福的。那个事出了后,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他挺后悔的。家里的商铺、房子还有小工厂都被收走的时候,他哭了很久,捡起地上的砖头往自己头上砸。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多关心他多听他说说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我只知道指责他败家,说狠话给他听,骂他没用,甚至各种羞辱他让他下不了台,哎!”
梅子安慰她说:“你也别太自责,一切还不晚,还可以挽回的。”
顾云梅没说话,她在犹豫。
医生过来叫他们:“病人要见家属。”
顾云梅和她爸妈进病房见沈海根去了,滕烨和梅子在外面等。滕烨向医生打听沈海根的情况,医生说:“沈海根的自责情绪非常严重,而且自信心受挫。完全恢复是有希望的,关键看他自己的态度和家人的配合情况。”
病房里突然传出了大哭声,梅子觉着好奇,不顾滕烨的反对,过去听墙角了。
病房里,沈海根捂面痛哭:“云梅,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混蛋!是我不学好!我该死!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我死了你们就不用管我了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俩老跟着哭起来,顾云梅的眼圈红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控制不住了,也放声大哭。
病房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边上病房的病人还以为他们哭丧呢。
哭,不是孩子的专利。成年人哭不代表他是软弱的。哭一哭,把深埋在心中的不良情绪发泄出来。哭一哭,心中的结打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芥蒂消除了,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变好了。
老大爷推门出来,眼睛红红的,他走向滕烨:“法官,海根叫你进去。”
滕烨和梅子推门进去,沈海根说:“滕庭长,你能不能过来,我有事想和你说。”
滕烨坐到沈海根的病床边,他正想听听沈海根想跟他说什么呢。
沈海根说:“滕庭长,我这些话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你是我信任的人,所以我想告诉你。”
滕烨:“沈海根,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说说我当年是怎么一步步走入深渊的。”沈海根一边回忆一边说,“当年我生意做的不错,是真的很不错,很多人都来和我套近乎,想和我做朋友让我带上他们一起发财。我也不好拒绝,觉得朋友之间应该讲义气。他们常常打牌搓麻将,喊我一起,我每次去都只是看看,从来不玩,因为我知道他们玩的很大,输一把就是好几万,我可玩不起。有一次,一个朋友玩到一半有事先走了,叫我替他玩,算他的。我很犹豫,但听到他说全部算他的就心存侥幸,坐下来玩了起来。就是这一坐,我输光了全部的家财啊!”
说到这,他捂起了脸,再次痛哭。
顾云梅惊得双眼发直:“怎么没听你说过?那个混蛋是谁啊?他们摆明了给你设局引你下套呢。”
沈海根说:“他叫贺军。”
……
潘蓉抱着自己的简历走进乾金小额贷款公司,她左右环顾,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男人走了过来,笑着问她:“请问是潘小姐吗?”
“我是,你是……”
“我是贺军。”
“贺总你好。”
贺军上下打量一番潘蓉,笑嘻嘻地把潘蓉引到自己的办公室:“潘小姐,我们的面试可以开始了。”
“等一下。”潘蓉还有疑问,“贺总,我应聘的是天诚集团,为什么……”
贺军说:“是这样的,这次招聘呢是我们总公司出面给我们小额贷款公司招人。”
“噢,那我走了。”潘蓉转身就走。
她还是很高傲的,堂堂研究生,来贷款公司应聘,给同学知道了还不笑掉他们的大牙?
“潘小姐你等一下。”贺军起身来拦人,手一伸,覆在了潘蓉握在门把手的小手上。
“潘小姐,你听我说完我们的薪资待遇再走也不迟嘛。半年试用期,试用期内五险一金照交,月工资一万,五险一金是按照金州市事业编制交的。转正后月工资两万,每个月油卡一千,清凉费八百,通讯费五百,餐费七百,而且每年还有十天年休假。这么好的工作,潘小姐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潘蓉不走了,她被说得心痒痒的。
“你们公司真有趣。别的公司恨不得你十八般武艺而且还是免费的,你们公司是反着来的。”
贺军笑着说:“那也要看是对谁。对于像潘小姐这样学历高、能力强又漂亮的应聘者,这样的工资待遇我还觉得是亏待潘小姐了呢。”
潘蓉被说得心里开了花,咯咯直笑:“贺总你再和我说说我入职以后需要做点什么。”
……
滕烨在沈海根恢复得差不多后又再组织了一次调解,地点还是在村里。这次大家都很平静,顾云梅想了这么多天也想通了,当场提出撤诉,同意再给沈海根一个机会。
办完手续后众人陆续离开。顾云梅看到梅子还在那整理着材料,走过去说:“梅法官,之前不好意思。乡下人没读过什么书,你别跟我计较。”
“怎么会?我就是干这个的,你们不理解有情绪也正常。”梅子说,“对了,顾云梅,沈海根的病是可以治愈的,但是需要你们的帮助。从今以后你的担子可能更重了,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家一定会越来越好。”
“谢谢。”
沈海根先走出了会议室,和滕烨说起话来。
滕烨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海根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慢慢的培养自信。医生说的。”
“挺好。”滕烨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非得做生意赚大钱才是有出息。剪纸是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做好了说不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嗯。”沈海根等顾云梅出来,和顾云梅一同回家。
滕烨回头催梅子动作快点,他们还要回庭里开会。这时村书记听到声响过来了,对滕烨说:“滕庭长啊,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有,何书记您说。”滕烨彬彬有礼。
何书记把滕烨引到自己的办公室:“滕庭长,我们报国村这些年呢因为拆迁、土地承包、工地建设,纠纷是一年比一年多。我们村的工作人员呢大多也不是学法的,在处理和化解村民的这些矛盾上呢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觉得滕庭长你是个不错的法官,脚踏实地、心系老百姓,我想能不能请你给我们的工作人员培训培训,指导我们的调解工作?”
滕烨一口答应:“何书记您这个建议好啊!把矛盾和纠纷化解在基层,好,很好!我滕烨一定竭力配合!”
何书记说:“那好,我们把细节问题再落实一下后就可以开始了。我们到时候再联系。”
“好,随时保持联系。”
梅子收拾好材料和笔记本出来,刚好滕烨也从何书记办公室里出来。
何书记热情地送他们上车,一直目送他们离开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一路上,滕烨忽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何书记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兴奋地和梅子说:“我决定我们法庭四个法官以后每周抽半天去村里普法上课和直接参与村里的调解工作。”
梅子有些吃惊:“滕庭,你知道我们管辖的范围有多大吗?每个村都要跑一遍吗?”
向阳法庭管辖三个乡镇,向阳镇、清水镇和绿山镇。报国村就是清水镇下面的一个行政村。三个镇下面大大小小的村落加起来不下二十个。
滕烨说:“这是个问题。不过我们可以先试验一下,就先从报国村开始吧。”
“滕庭,为什么好端端的你想这么做?”
“今天何书记的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我们庭的未结案数不是一直高居不下吗?我也一直在思考到底是哪出现了问题。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根源。如果我们能深入基层,从最基层做起,把老百姓的矛盾和纠纷化解在诉讼之前,一来可以大大降低老百姓的诉讼成本,二来我们法庭的案子不也可以减少了吗?我觉得这个方案可以实施。”
“噢。”梅子不知道怎么接话,但她看见滕烨的眼睛在放光。
……
回到庭里,滕烨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个庭务会。按照他的要求,每个人穿戴标准,拿个小本本,信息宣传员骆扬负责拍照和会议记录。
滕烨把向阳法庭面临的困境和大家说了一下。
“相信大家在平时的工作上也都发现了,我们庭进来的案子多,出去的案子少,长久以往造成了积案严重、办案被动的不利后果,如果再不采取措施解决这个问题,任由它恶性循环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国民说:“我现在手里的未结案有一百三四十件,这才刚开年,的确应该想想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