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那些个狱卒不怀好意也好有人出手。
沈晞和点了点头,根据季望舒提供的地址在大脑里的地图上找到了相应位置,一路运转扶风掠了过去,路上的行人只觉得有一道清风吹过,衣角被掀起了几分,路边的杂货摊上有风铃声响起,叮叮当当的分外好听。
张平家位于城南的饺子巷,巷子不长,只住了六户人家,张家位于第三户的中间位置,一道马车辙从巷口延伸到张家,沈晞和目光一凝,快步走了过去,果然张家已经人去楼空,一碗喝了一半的汤药正缓缓冒着热气,显然人刚离开不久。
她转身出了张家,敲响了饺子巷的第一户人家,询问对方可否看见张平的母亲,或者是否有一辆马车经过,去了什么方向。
住户几乎不假思索的道,“刚刚确实有辆马车经过,我还以为是张平赚到了钱接他娘去看病呢。”
沈晞和:“张大娘看病要很多钱吧?”
住户:“可不是,幸亏张平能干,不然这母子俩就得喝西北风了。”
“国子监祭酒家的月钱这么多吗?”沈晞和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羡慕的道,“我也想去干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住在这巷子里的人都很羡慕,“不过我好像听张大娘说过一嘴,张平挺受当家主母重用的。”
张平是季家的小厮,而季家的主母是季望舒的继母,联系一下前因后果,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需要证据。”小德子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个书灵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熏陶,它已经具备了警务人员的基本素质,“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追上那辆马车?”不管张母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找到她将证人控制在正义的一方才是道理。
果然,它听见沈晞和问道,“你看见马车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住户指了一个方向,沈晞和道了一声谢,再次运起扶风追了上去,这一次,她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整个人几乎与空气融为了一体,同时将神识放了出去,搜寻着载有张母的那辆马车。
出了南城门不远处就是燕山山脚,山势连绵起伏,树木葱茏茂密,悬崖、陡坡、瀑布、深潭应有尽有,深受文人雅客诗人才子的喜欢,同样也深受杀手的喜爱。
只要将人往深沟里一扔,保准第二天被野兽啃的看不出人形。
李四背着昏迷的张大娘熟门熟路的往山上走,动作灵敏迅捷,一点也看不出来身上还背了一个一百多斤的老太太。
等走到一处山崖前面的时候,李四将张大娘放了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下一推,张大娘的身影顺着力道往后跌去,眼看就要掉下悬崖,凭空一道风起,李四被吹的眯了眯眼睛,朦胧中似乎看见一道人影将即将坠落的张大娘给拉了上来。
他搓了搓眼睛,定睛瞧去。
前方的悬崖空空如也,仿佛之前的人影是他的错觉,李四不由上前几步,探过身子往下瞧去。
“是在找我吗?”
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李四身子一颤险些栽倒,他气沉丹田,然后双手成爪头也不回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攻去,同时上半身借着力道一个后空翻往后跳挪。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这一手他抓了空,李四的身子已经跃到了半空,双臂下垂,眼看就要落地,脚踝处忽然一紧,一股巨力拽着他又飞了回去,头顶是碧蓝的天空,身下是百丈悬崖,山间的狂风呼啸而过,在耳边猎猎作响。
李四整个身体悬空,后背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瞬间被大风吹走,他身体紧绷成一条直线,另一只脚蓄力踢向了来人。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脸色都白了。
“怎、怎么会这样。”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再次运转真气,丹田处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真气倾泻而出不能凝聚。
“你对我做了什么?!”李四就是再傻也明白自己着了道,他瞪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孩,大声吼道,声音颤抖带着浓浓的恐惧。
他也算是一流的高手,但却连对方什么时候出现,怎么动的手脚都没有察觉,显然对方的功力明显高过他,已经突破后天到了先天。
想到这里,李四脸上的冷汗掉了的更多,神色也变的畏缩不安,“前、前辈,晚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晚辈这一会。”
听说达到先天的高手可以容颜常驻,甚至返老还童,眼前的人虽然顶着一张少女脸,但芯子恐怕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他认怂一点也不丢人。
只是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要是看见的不多........念头刚转到这里,他的余光就瞥见石头上躺着一个老人,正是之前被自己推下山崖的张大娘,李四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僵硬,他抖了抖嘴唇,想说什么却看见对方松开了一根手指。
李四明显感觉身子往下一坠,濒临死亡的恐惧让他忘记了一切,“不要,我错了,您千万别杀我!”
沈晞和又送来了一根手指,李四的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谁派你来的?”
李四张了张嘴,“是、是........”
沈晞和又松开了一根,握住他脚腕的只剩下两根手指,李四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往下掉,头朝下,大脑充血,额头上的青筋不断跳动。
“我、我说。”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也不敢犹豫,“是李尚书让我来的。”
沈晞和将六部尚书的名字在脑子里溜了一圈,“李文博?”
李四不断的点头,这一动作弄的他头更晕了,胸口也憋的十分难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涌出来,不断的冲击着最后一道屏障。
沈晞和晃了晃手腕,李四的身体跟着抖了抖,那股呕吐感更盛,“他为什么要你杀一个普通的老妇人?”
李四用力的闭着嘴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啊啊的叫道,沈晞和将人拉了上来,李四终于以一个正常的姿势趴在了地上,他用力的拍着胸口,许久后才哑着嗓子道,“是小姐的命令。”
沈晞和看过荣国公书房里的资料,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小姐说的就是季从礼的现任妻子,“她为什么要杀一个老妇人?”
李四眼神一闪,刚想撒谎就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他神色一变,咬牙说出了实情,“因为小姐怕毒杀季望舒的事情东窗事发,所以让我斩草除根。”
沈晞和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所以张平也是你下的毒?”
李四:“对。”
沈晞和:“你给他下毒的时候还看见其他人见他了吗?”
李四眸子里露出几分茫然,随即眼睛一亮,“有!”
“我出来的时候碰上了一个灰衣人,对方带着斗笠我没看清他的模样,但给我的感觉很危险。”所以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多看,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李四这样的身手放在普通人堆里也勉强够看,那个灰衣人比他还要厉害,显然背后的力量不一般,至少比户部尚书要大。
可李家也算是个世家大族,能超过李家的,在这汴京城也不多。
荣国公府也在其中。
第45章
“荣国公府不太可能吧。”小德子知道她在怀疑沈晞月,可据它所见,沈晞月虽然受宠,但安排一个顶级高手任她使唤差遣不太可能,荣国公身边都未必有这样的人呢。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沈晞和道,“毕竟她可是有空间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是身负气运,随便救个人都可能大有来历,况且那天她也在宴会,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小德子:“动机呢?”
沈晞和:“我要是知道这案子早破了。”顺泽大长公主荣宠不衰,长脑子的人都不会明面上跟她作对,在她的宴会上杀人无异于打脸,所以沈晞和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凶手这么不顾场合的杀人。
小德子跟着发散思维,“许是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内幕?”
沈晞和随口道,“什么内幕?偷情吗?”
小德子语气严肃,“你的思想不够端正啊。”它语重心长的道,“这样子不行的,今天回去背诵《太清经》吧。”正好清清脑子。
沈晞和瞬间苦脸,“其实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然而这次脑海里没有传来回应,紧跟着,一篇长而拗口的经文涌入大脑,沈晞和也哑了声,躺在地上的李四见她许久不言,心中愈发忐忑,不知自己脑补了什么,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跟个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
“前辈........”李四忍不住开口,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一道气体封住了穴道,再然后他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中。
沈晞和去附近的林子里随手折了一根藤蔓,将李四捆住,然后给仍在昏迷的张大娘施展了一道回春术,张大娘悠悠转醒,浑浊的眸子一片茫然,“我这是在哪里啊?”
她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色,本能的戒备起来,视线落在沈晞和身上的时候一顿,绷紧的肩膀松了两分,“姑娘,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燕山。”沈晞和用脚踢了踢李四,将他的脸转了过来,“还记得他吗?”
张大娘眯着眼睛看了几眼,“认得,这不是今早来接我见平儿的人吗。”话音刚落,张大娘才发现对方是被人用藤蔓给绑住的,目光犹疑的在沈晞和身上转了一圈,却没有开口质问。
人活到一定岁数,虽然不能说精明成贼,但也是有相当的阅历和见识的,此情此景张大娘一看就猜到了大概,“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外面惹什么祸了吗?”
沈晞和不答反问,“您都知道了?”
张大娘叹了口气,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更苍白了几分,“我自己的儿子有多大本事自己清楚,凭他自己一个人是赚不了那么多钱给我买药看病的。”
“我问过他,但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说了一听也是糊弄我的。”张大娘苦笑一声,浑浊的眸子里有水光闪过,“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下去陪他爹了,强留在这世上不过是想多陪陪那孩子,若是因此有人受到了伤害,那老婆子只能去地底下给他们赔罪了。”
沈晞和挑了挑眉,并没有被她语气里的真挚打动,“你知道有人因张平受害?”
张大娘摇了摇头,“我也是猜的。”毕竟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越是光鲜亮丽的豪门大院,里面越是藏污纳垢勾心斗角,尤其是后院的女人,手里指不定握着几条人命呢。
沈晞和看着她面若死灰的脸色,忽然问道,“你也在路府待过?”
张大娘脸皮一颤,像是平静的镜面被人用石头打碎,裂开了一道道蛛纹,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少女,眸子里盛着被猜透的慌乱和心虚。
张大娘动了动嘴皮,盯着少女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低下头,讷讷的道,“我以前是季夫人的奶娘。”
顿了顿,她脸上的愧疚更重,“我是先季夫人的奶娘。”
沈晞和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瞥见她的神色后,心中一动,“你知道先季夫人是被害的?”
张大娘脸色巨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黯淡的瞳孔剧抖动,似是没料到对方居然连这个也能看出来。
沈晞和本来只是想诈她一下,没想到她还真的知道,看来先季夫人的死果真不是意外。
这个秘密在张大娘心中藏了十几年,如今被人一言点破,心里除了恐惧、不安、震惊、愧疚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是,季夫人是被害的。”张大娘耷拉着肩膀,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她喘了口气,声音沙哑,“李飞鸢早就和季从礼暗中有了首尾,她肚子里坏了孽种,为了让她的孩子名正言顺的来到这个世上,也为了一举扫清后面的障碍,她给季夫人下了毒,让她突然小产并雪崩,最后一尸两命。”
“这个秘密一直积压在我心中,仿佛压了一座大山,让我日夜难眠如同惊弓之鸟,总是担心什么时候就被李飞鸢知道后杀人灭口,那我可怜的平儿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沈晞和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悲,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李飞鸢要用张平给季望舒下毒,想来是因为张平的母亲曾经是季望舒母亲的奶妈,季望舒天然要信任张平一些,哪怕东窗事发,大家也不会轻易怀疑到她头上去。
毕竟下毒的人是季望舒母亲奶妈的儿子,不是她的人。
小德子像是暗中窥视了许久,忽然上线,“可这么隐秘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
即便封建社会人命如草芥,但先季夫人毕竟是季从礼明媒正娶的妻子,妥妥的官家夫人,李飞鸢想要清清白白的上位,怎么可能让人知道她暗中动的手脚。
张大娘的手指扣进了土里,忽然痴痴的笑了起来,最后竟然伏在了地上,一只手用力的拍打着地面,“李飞鸢和季从礼自认为做的滴水不露,实际上全被夫人看在了眼里,她只是不说,准备产下孩子后再动手,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丧心病狂到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夫人还是太心软了啊。”
张大娘笑到后面又放声大哭,似乎是在为她鸣不平,小德子却听的有些不太明白,这时候课代表沈晞和上线给它解释道,“先季夫人猜到了开头,没料到结尾,等她难产的那一刻才发现千防万防还是着了他们的道,于是最后关头将真相告诉了张大娘。”
小德子:“可为什么是张大娘?”
沈晞和:“可能她那会身边只有她能信任了吧。”没想到最后也是她的儿子害了自己的儿子。
小德子“唉”了一声,“真可怜。”
沈晞和点了点头,“所以她的儿子死了。”而季望舒却还活着。
小德子的声音高了一度,“我说的是先季夫人可怜啊。信错了人。”
沈晞和摇头,“我不这么觉得。”
张大娘并没有背叛先季夫人,这个秘密她一直守得很好,甚至因此心病缠身,身体日渐衰败,她也并不知道张平给季望舒下了毒,只是有多猜测又不敢去戳破,自欺欺人之下就是再次耗尽生命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