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却觉得浑身哪里都难受。月光下,前面一株老树下有一个小土包,旁边还有几条臭鱼干。
这是什么地方?
由于变身太快,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撑破了,一路跑着掉了不少。他正觉得有些冷,不远处传来一个似哭非哭的声音。
下一瞬,无数只猫咪从桃林的四面八方向他奔来,瞬间将他扑倒!
……
李妙真再次见到这家伙的时候,只觉得狂犬疫苗也救不了他了。
太极宫的猫咪很多,因此也霸道,它们将桃花林占为祖陵,猫三郎就埋在这里。猫咪先烈的安息之地,自然是不允许外人闯入的。
尤其是大晚上,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
他有些气息奄奄的,李妙真问了他两句,都答得断断续续。她想再问,凌烟阁的侍卫已经听到动静赶来了。
她只好躲到桃林的假山后,看着侍卫们将男人给抬走。
.
有了玉镯,李妙真再次去跟西市的人接触时,身份瞬间上了一个档次。
她从西市那里了解到,彩带系手腕是门徒,在往上是木镯、玉镯、金镯。李妙真又听说玉镯的身份都是靠捐钱买的,又继续问身边的小管事:“我还要花多少财帛才能达到下一级别呢?”
小管事听到钱就来了精神:“引路人没跟你说吗?你要完成任务,才能够觐见天神,被授予金镯。”
这里看似是一家小酒馆,实际上是骨科教在西市的点。小管事悄声道:“首先,你要跟你有血缘至亲,比如亲姐妹,有肌肤相亲……”
“我做过了。”李妙真真诚道:“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她并没撒谎,毕竟她现在是男子装扮,而且李妙真小时候经常和新平公主一起睡觉。
小管事欣慰一笑,又跟她说了几件事,比如说发展下线,等等。末了,李妙真又问他,教内可有什么延年益寿的东西,毕竟她有点虚。
“当然有!”小管事立刻懂了,心道这么个俊俏的小哥,原来不太行。他眉飞色舞道:“什么神油啊,药膏啊,我们都卖……”
“别骗我,我是内行。”李妙真瞥着他,微微冷笑。
小管事眼珠子一转,又陪笑道:“那是,那是。你啊,若是真有钱有势,不妨试试养活药……”
她蛮感兴趣道:“什么是活药?”
对方伸出手,暗示她。
李妙真还欠着巨款没有赔呢,她哪来的钱。不过,幻术她还是会的,她看了看袖子,发现小梨都掉毛掉到她身上了。
她随手捏起一根毛藏到袖子里,像模像样地摸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已是一根金条。
小管事眼睛都直了,在唐代,金子可值钱了!他伸手就去抓,李妙真缩回手,瞧了他一眼。
他心领神会:“所谓活药,就是……”
.
所谓活药,就是采阴补阳,或者采阳补阴的秘术。
骨科教嘛,集东西方文化里的所有邪术大成于一身。活药,就是养一群少年少女在家里,作为炉鼎,随时索取。
李妙真听完后一想,这不就是虢国夫人在府上搞的那东西嘛。
她听兴庆宫的鹦鹉说,虢国夫人入宫的时候,有时候会偷偷给贵妃送点丹药。据说那丹药能够美容养颜,永葆青春,贵妃从不问那丹药的来路,因此鹦鹉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来的。
大概是金子的作用,小管事给李妙真介绍了一个炼药大师,据说他曾经帮多位贵人炼制仙药,于是便约了一个时间,几日后在礼泉坊见面。
……
回到归真观,李妙真听素空说,东宫的张良娣已经等她很久了。
她知道张良娣是为何事而来,这几日太极宫内正在全力追查那男人的来历。这等祸乱后宫的事情,在历朝历代都是头等大事。
张良娣在殿内焦灼不安地走动着,看到她,泫然欲泣:“公主,求您了,可千万要信守承诺,别把事情说出去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那夜走后张良娣就后悔了,她将镯子给了外人,可不就是自爆证物么?
“嗯。”李妙真点头,很淡定的坐下了:“我只是个出家的师娘,不敢招惹红尘的是是非非的。”
这话是前些时日张良娣送她的,现在李妙真原封不送还回。张良娣面红耳赤,讪讪道:“您……是高人,妾不敢冒犯。”
这几日她想了很久,如果任何人知道一丁点儿她的事,那母族之荣耀,未来皇后之位,可就全没了!
李妙真没有说话,这次她连茶都没有让人给张良娣奉上。张良娣虽然急躁,但她仍不忘打量着李妙真的神色,陪着笑脸,慢慢试探道:“公主跟宝章的关系甚好,妾也觉得宝章和虢国夫人的幼子不太匹配,不若让妾慢慢规劝太子,让他回心转意,您以为如何呢?”
“你能做到吗?”李妙真慢条斯理道。
她笑了,自信满满道:“只要不涉及到最重要的东西,太子,还是很宠爱妾的。妾有这个把握,只要公主给妾一条活路。”
“我答应你。”
张良娣不敢信:“真的?”
“修道之人,不妄自结下因果。”李妙真莞尔一笑,道:“不过,你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说一遍。要知道,你的命是我救的。”
张良娣原本不想说,她也自我反思过,整个过程都是因为求子心切,然后一步步掉入别人早已挖好的大坑。但是李妙真确实救了她,如果不是对方及时赶到,她早就罪孽深重了。
“您知道吗?”她谨慎开口:“给妾介绍牵线的,是韩国夫人。妾真傻,韩国夫人的女儿是广平王妃,是太子的长媳。这个女人对妾,怎么会有一丁点好心呢?!”
“现在她们知道了吗?”李妙真想起天牢里还有个男人。
张良娣低着头,咬牙道:“就算她们想到了,妾死也不会认的!好在之前一直做好了部署,那夜之后妾也让人假装娘家人离宫了。再说了,妾手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关于她们的东西……”
……
昏暗的牢房里,四面清冷都是墙壁,狭小的窗户高悬在上面,外面天阴地暗,里面也几乎没有一点光。
冰冷的地上摆着一张破烂不堪的草席,一个刚刚遭了毒打的男人倒在上面,早已疼得昏了过去。
在他身后的那面墙壁上,原本是空荡荡无一物的,忽然多了一扇门。两个披着蓝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看着他,道:“弄醒他。”
另外一人立刻俯身给他喂药,药入口即刻化了,男人幽幽转醒。
披着蓝色斗篷的俩人立刻拥抱住了他,声音沙哑道:“兄弟,你受苦了!我们来救你,为你复仇,到底是谁害了你?”
男人翻着白眼想,弱弱无力道:“蓝、蓝眼睛……”
在那可怕的桃林里,他只记得有一双极美的蓝眼睛,恍若家乡的天空,蒙着洁白的面纱,向自己问话。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人在追自己,但是能够回忆起的画面,也就只有这一幕了。
“什么人?”他们追问。
男人摇头,他又想起了那凶残的猞猁,低声道:“猞……猞……!”
来人给他的用药太猛,虽然唤醒了他,但也送走了他。眼看着男人断气,披着斗篷的俩人默默起身,从那扇门出去。
他们离开后,出现的墙上的门也渐渐消失了,只留下一张草席,一个死人。
披着蓝斗篷的两个人走得极快,不多时就到了长安城外的一处秘密庄园里。金碧辉煌的屋子内,只有一位雍容华贵的胡服夫人,一边洗脚,一边享受着美少年的按摩。
他们如实说完全部,夫人笑道:“蓝眼睛?蛇?”
她懒懒地滴着水的双足放在另一位美少年的怀里,勾唇一笑,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我知道是谁了。接下来的事情,让我们去做就好了。”
.
按照约定的日子,李妙真准时去礼泉坊跟炼药大师见面。
最近阿皎有事不在长安,因此她都是一个人出宫。她今日换了件青色圆领袍,打扮成文人的样子。
她踏入约定好的酒肆,双眸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家很大的酒肆,隔壁就是王如意的店。
今日客人不多,有的提酸诗有的摇头晃脑的发牢骚,也许因为最近公布了省试的结果。小二迎了过来,她简单说了下,准备去二楼的包厢。
才踏上楼梯,迎面遇到了一个栗特人。
李妙真见多了老外也不觉得有什么,径自往前走。对方却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高声惊叫:“野那?你是野那?!”
第31章
这个栗特人的汉话说的不是很标准,李妙真听成了野大。
她十分冷静道:“我是吓大的。”
“就是你,我不会认错!”见她听不懂,栗特人才说了几句还算标准的洛下正音。
“我说,你认错人了。”李妙真朝后退了几步,打量了对方几眼,是个衣着华丽的胡商,看着也有三四十岁了,满脸络腮胡子,看着还有点凶。
胡商有些失神:“阁下……确实比野那公主小了很多,是在下冒昧了。不知能否请小公子喝一杯?”
她拒绝:“我约了人。”
见此,对方也不再纠缠,只是频频朝她看去。李妙真到了二楼,先让店家上了一壶茶,坐在雅阁里安静地等待。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小管事介绍的炼药大师还是没有来。李妙真正有些不耐烦了,忽听雅阁的门被轻轻推开。
她回眸一瞥,有些失望。
“你来做什么?”她问那先前见到的胡商。
“公子,”他客气抱拳,道:“在下其实是这家酒肆的东家,先前有所得罪,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看公子所等的人尚未来,不知能否请公子喝一杯?”
胡商热切地望着她,虽然他长得五大三粗的,笑起来却憨态可掬。李妙真抿唇一笑:“好啊。酒就不必了,东家请坐。”
“公子爽快人!”
他拍了拍手,立刻有小二沏了新茶端来,一看就是佳品。胡商看她一点都没有动,含笑道:“公子,在下来长安城旅居十六年,认识的人少说也有上千。在下姓曹,名禄山,礼泉坊、西市上,几乎无人不知我的名字。”
李妙真失笑道:“曹禄山?”
不是她想笑,实在是这个名字太搞笑。她只知道一个安禄山,没想到禄山这俩字竟然是栗特人的常用名。
曹禄山却以为她听说过自己,露出满意的微笑。他拍着胸脯道:“我自从十四岁离开曹国,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哪里有利,哪里有我曹禄山。我从丝绸生意,做到瓷器,再到长安定居,也算是栗特人里的王元宝了啊!”
“你是曹国人?”
“嗯。”曹禄山快言快语:“实不相瞒,我看公子的相貌,颇似我的一位故人,她是我们曹国的野那公主,哎,她可真美啊!”
曹是昭武九姓之一,也是栗特人中的曹国人入唐后的姓氏。李妙真心思一动,曹野那姬?
她没有吭声,继续听那曹禄山回忆着野那公主的美貌。据说,野那是曹国王室里最美的公主,她的脸像最高神灵光明神一样完美,她的眼眸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她的眉……
曹禄山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就跟公子一样好看。”
“那后来呢?”李妙真没有理会他的停顿,十分感兴趣道:“野那公主怎么样了?”
他的神色一黯:“公主太美了,我们曹国只是个小国,不配拥有她。那一年,我和哥哥带着商队,跟着我们曹国的使团来长安,将我们最美丽的女神,献给了大唐最尊贵的皇帝……”
“她成了妃子。”李妙真道。
“不,不对。”曹禄山双手抓脸,痛苦地摇头:“皇帝只称呼她为胡姬!他被她的美貌吸引,最后却怀疑她跟别人有染,在她生了孩子之后,下令赐死了她!”
李妙真用衣袖遮住脸,用悲怆的声调道:“真可怜!”
“是啊。如果那个孩子长大,可能也快十五岁了。”曹禄山摇摇晃晃起身,叹道:“唉,今日跟公子有缘,不然这番话,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可怜我的哥哥,至今还……唉……”
……
从酒肆出来,李妙真又去了一趟西市。
小管事见到她,一脸苦瓜样:“公子,咱也不知道去哪找您,今儿大师有事不在,他说了,请您七日后再见,还是同一个地点。”
李妙真无语:“行吧。”
她漫无目的在西市溜达,想起那曹禄山的话,半信半疑。她想找阿皎问个清楚,可惜阿皎最近不在。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她也听安仁殿的宫人们悄悄议论过,说她可能血脉存疑,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李隆基对诸位公主都很好,唯独对她不善。
她觉得这事儿可行性不高,如果真的不是皇室血脉,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李妙真在西市里溜达了一大圈,又捏了根小梨的毛变成一枚开元通宝,准备丢在许愿池里许愿。
可惜人太多了,她没挤进去。
.
“妹妹!”
李妙真习惯早起在归真观里闭关修炼,却没想到新平公主来了。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新平已经找到了罗公远的踪迹。
她正寻思着找个地方躲起来,新平公主就风风火火冲进来了,一把将她从帷幔后面揪了出来:“你听说了吗?”
李妙真转了转眼珠子:“姐姐,我已经移情别恋了,我想……”
“我是说,”她匆匆道:“坊间的谣言!都说你不是阿耶的女儿,是一个叫曹元庆的人的私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