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别杀我...”离生死命门仅差一步之距, 赵月娴才开始掉泪,喊起了爹。
“不...不要杀...我...”她脸色已经泛紫了,呜咽着哀求, 泪珠一滴接一滴啪嗒啪嗒地相继坠落。
赵济青年轻时曾是藁城出了名的美男子,长翎和赵月娴的眼睛像他,非常漂亮,而赵月娴的下巴菱形和脸部的神韵却像足了死去的端木氏。
在她挣扎着闭紧眼睛的关头, 他仿佛又看见了端木氏气息奄奄地抓着他的手,哀求他给赵月娴一个好出身的事。
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后清醒了,蓦地松开了紧攥的手。
赵月娴得以松脱,随即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慌也似的狼狈地爬起, 开始唤人进来架着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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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翎一手抱着闵天澈的头, 伸出指节替他按揉额间的穴位,一手搁在案上写写画画。
她在粗略盘算起草一份“夫妻共有财产的支配划分”统筹书。
虽说闵天澈答应了, 他的钱财归她打理,但有许多细节上的东西怕到时候说不清, 产生许多不必要的纠纷,同时也怕他反口, 所以便要及早制定一份统筹, 二人同时画押。
“赵长翎,你能不能专心点?”
被她抱在膝盖处的闵天澈,刚过完一股疯劲,累得浑身大汗。
赵长翎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他额发沾上自己手指的臭汗, 随后又用擦完的帕子胡乱帮他的脸擦拭。
疯六表示很不满,苍白着唇舌用想杀人的眼神瞪着她。
长翎嫣然笑了,笑得酒窝深深,很是开心:“殿下,这样以后,我就不会老是坑您的钱,只会更加努力地帮您想生钱的途径,殿下果真英明啊。”
她见针插缝地拍疯六马屁道。
闵天澈勾唇浅笑,说出的话下一刻就让赵长翎彻底变了脸。
“本宫的一切产业财物归你管,但是,你的一切开源以及银钱的用度,须得经过本宫同意才行。”
“什么?那殿下若是不同意银子的用向,我就没办法取这些银子了吗?”长翎大骇。
闵天澈满意地点点头。
长翎“砰”地一声拍案而起,生生将枕在她膝间的人摔跌在地。
“你!”疯六身子被绑,磕得后脑勺疼痛,却又站不起来。
赵长翎单膝屈起压在他腰上,拿手里沾墨的笔指向他:
“殿下耍赖言而无信,信不信我给您脸上画个乌龟王八?”
疯六见她生气,被摔疼的窝火反而降了下去,勾唇道:“既已答应让你掌管,何来有言而无信之说?一会我就让李公公起草制定些约束你行为的条件,日后出宫就让李公公带你去见各掌柜。”
长翎脸色不好,恨不得踩死这嚣张恶劣的神经病。这样一来,她跟李公公他们有什么区别,压根没拿到银子的使用权嘛。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有机会管这些,偶尔的漏洞,这神经病该不会看得出,单凭她的聪明才智,不愁不能将这些钱转换成她实施报恩目标所启用的银子。
疯劲彻底过去,长翎支开了牖窗,让外面的空气透进来。
然后,她就看见墙边顽强地开了一支迎春花,娇美姝艳。
她记得,宋阿娘曾抱着才几岁孩提时候的她,去南部分发稻种和粥水。
南部边境那会儿就开满了这种随处可见,生命力又极强的迎春花。
阿娘看着那些花,又看着不远处饿得面黄肌瘦排队拿粥的边民,抹了抹泪对当时压根听不懂的她说:
“长翎,这里的这些孩子,他们死去的父母,都是咱们的恩公。要不是他们,你阿娘和阿爹早就被朝廷收缴了一切,可能连性命都没有了。”
后来长翎才慢慢知道,当年阿爹阿娘冒死带着一些家财闯万顺境内时,差点就被万顺朝廷当作细作暗戳戳处置。
南部的边民就为了阿爹阿娘承诺的日后每天都有他们孩子一顿饱饭,而甘愿牺牲性命掩护。最后所有掩护过阿爹阿娘的人都被朝廷当细作暗暗处理掉,只剩小茧的爹娘无事。
此后,宋氏茶庄接洽来自各大国的业务,在万顺洛城的穷乡僻壤落根,农庄遍布近小半个万顺国。压根无人知道,表面朴实无华的宋家产业做到那等规模,在万顺,许是当得上首富了吧,前提是没有知悉当朝六皇子的商道手段之时。
宋氏夫妇一直为当年因为他们而丧生的边民愧疚不已,以致不得不从万顺离开,回到东昭时,依旧耿耿于怀。
于是,长翎便自告奋勇道,剩下的事情,由她来完成。
等她完成这件事以后,再等疯六把腿彻底养好,她便算了结了在万顺国的事情,然后再想个办法到东昭去,和她的阿爹阿娘一起。长翎掰着手指头,充满希冀地想。
至于赵月娴吧,她这个谋害过她的坏姑娘,就把她推给赵济青,让恶心人的父女俩互掐个头破血流去。
想到这里,赵长翎又转头甜甜地对里头的人道:“殿下,那二十万两,您只要能要到,您说要列的条件,长翎会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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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娴气短虚弱匆匆被人抬着回宫后,歇了好久才回过气来。
她袖子里的指尖几乎要掐烂里层明金绣的袖子,那是她自己准备了要等举行立后大典时穿在里头的绣凤内衬,这些日子她为了要沾喜气,让人精神些,便也一直穿在里头。
赵长翎那贱人,从出生开始,便无形中占了她的位置。
要是她,还有卞氏,她和她娘本来就应该是住正侯府正院。
就是因为她,她从五岁懂事起,就在惊愕中被端木舅舅告知,原来自己并非是卞氏亲生,为了防备日后侯府千金归来的情况,舅舅开始教自己平日要如何讨卞氏欢心。
虽然卞氏在将她当亲女的情况下,待她不差,但是那样是不够的。
自小时起,舅舅揪着机会和她见面就会反复跟她强调,她并非侯府亲生,每时每刻,她都要活在有可能被取而代之的危机感中。
于是,她拼命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人都会引以为豪的贵女,她要等真千金回来时,什么都比不上她,她要让卞氏对她心生不忍。
甚至,因为害怕会被取代,那时幼小的她甚至好几回在梦中哭出声来。
赵长翎回来之后,她也千方百计想着要把她挤下去,那次她失足坠了下河,在揪住她手的一刻,她甚至昧着良心将她的手掰开。
不错,她真希望她能在那次的意外中,再回不来。
这样,现在就不会拉着爹来拖累她了。
赵月娴镇静下来,思量再三后,把小锦唤了过来:“去把我那匣子首饰,还有墙上的字画,找个信得过的人,一并带到宫外给我爹。”
她这么做,并非是不忍她爹会遭蒙难,只是怕这事倘若她真的不管,会有麻烦或者把柄落在自己身上。而且她也担心,她和赵济青关系闹得太僵,逼狗入穷巷会被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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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的期限很快就到,今天赵月娴被皇上叫到跟前,是要把皇后的凤印交给她的,闵天澈也来了。
起先皇上亲口答应要册封她为皇后的时候就跟她先打过照面,说她本来从六皇子妃好端端地进了宫,虽说流言已经被强行压下,但坊间还是有不少不好的传言,倘若册封为后也要如此大肆铺张的话,恐怕会惹人嗤笑。
所以,反正这回皇帝立的又不是元后,是继后,恰逢边关财政短缺,正好就打着节俭开支的借口,将仪式弄小一些。
赵月娴被立后的事情喜得冲昏头脑,便没想太多就答应了。
只是不料,从下旨册封,到如今接受凤印,这一切都好像在秘密进行似的,皇上也不准她声张开,所以现在除了她爹赵济青无意中知晓外,旁的人压根不知道,就连这样的赐凤印仪式,也只有皇上和六皇子以及几个近宦在。
弄得她好像见不得光似的。
她喜滋滋地从近宦手中接过凤印后,只听皇上对旁边的六皇子,颇有意味地提醒道:“澈儿,你看,这样可行了?”
那个面容明明英俊无匹,却被一双瘸腿拖累的六皇子僵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掏了块兵符模样的东西,拄着拐一瘸一瘸地来到她跟前,随手塞进了她怀里。
赵月娴错愕地抬头,六皇子已经走出殿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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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大殿,她反复思量,认为自己能封后,六皇子在背后肯定花了些气力。
如今竟然又将一块兵符交给她。
刚才听皇上笑着同她说,似乎这是一块能命令能号令至少十万的私募军。
她一边奇怪皇上怎么可能任由六皇子养私兵,一边竟又暗暗地起了心思。
那是兵权呢,一个男人,尤其是掌权者,甘愿为了成全她的后位,将手里的兵权释放,这是多么厚重的感情?
也许小锦说的没错,闵天澈就是痴恋她成狂,或许不管她要求什么,他也能答应,他在面上对她冷淡,给她不好看,只不过是想气气她。
谁让她先前一直冷着他,对他不好的?
于是,当她出了大殿,看见赵长翎推着空轮椅在院里等六皇子,想起赵长翎耍了阴招让赵济青缠她,便想要让膈应赵长翎一番,让她也别想痛快。
“二妹,六殿下。”赵月娴走得仪态万方,面上始终不失端庄,维持着应有的客套。
赵长翎如今再看见赵月娴,便想起那时她怎么将她的手掰开,将她推下河的情景,眸色暗了暗,变得霜冷了起来。
“大姐姐,”下一刻,长翎就故意换上了伪善的笑容,用故意恶心她的语气旋起酒窝:“大姐姐故意守在这里等我和殿下,是不是来还银子的呀?”
说着,她就利索地用指尖从怀里夹出一张纸张:“爹他...哦不对,忘了他跟我断绝关系了,是侯爷他已经拿了您的私印来画押,同意将由您代为偿还欠我和殿下的二十万两了。”
“所以,你今天是来还银子的吗?”赵长翎将大大的纸张摊开在她面前,笑靥春花道。
赵月娴愣了愣,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她昨天才让小锦偷偷带出近五万两的首饰和字画,转头她爹就跟人签下这个?
第40章 ···
“咦?不会吧, 侯爷他没跟你讲吗?”
赵长翎搓着手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气得赵月娴指节直颤。
她憋得脸色发青,好不容易把胸腔那口闷气忍声咽下, 说服自己,没过多久,她就是尊贵的皇后, 就连六皇子都不得不跪在她面前尊称一声母后,只是现在皇上让她暂时不要声张而已。
就忍她一段时日,她定会为今天的奚落付出沉重代价的!
赵月娴恢复了脸上的端庄,在赵长翎的面前, 毫不忌讳地挽起了闵天澈的左臂。
赵长翎愣了一愣,就连闵天澈都忍不住蹙紧眉心,将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无端端挽起他的女子。
兴许是刚才闵天澈塞往她怀里的兵符给了她莫大的自信,她公然当着赵长翎, 故作一副和闵天澈颇为亲近的模样。
“要过不久, 咱们就是亲近的一家人了。怎么, 六殿下没告诉你吗?”
赵月娴偏头看发愣的赵长翎,故意说着一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皇上不让将登后位的事事先传扬开, 那她用这种方式气气赵长翎,让她误会误会, 也并非不可呀。
说完,又抬头看被她强搀扶住的那人, “殿下, 我爹的事情,相信您有数的。还望您跟二妹好好解释,别再老是在宫里跑来跑去找我要钱,被宫人宣扬开了, 还蛮丢脸...”
未料她话未说完,闵天澈突然挣掉她的手捂住鼻子,皱眉低斥道:“身上什么味道?别靠本宫太近。”
赵月娴错愕了一下。
她...她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吗?不可能呀,为了今日的绶印仪式,她特意沐浴过后熏香了好久。
头一回见疯六产生如此抵触的神情,赵长翎好奇地凑近赵月娴嗅了嗅。
很快她也捂着鼻子后退了一大步:“大姐姐今天...身上的味道也太呛人了吧?您别怪殿下啊,这味道...确实浓俗了些,姐姐还是赶紧回去更换一下吧。”
赵月娴看看闵天澈,又看看赵长翎,脸上有些憋屈,然后又挤出一点可怜的眼神看向闵天澈:“殿下,我...”
她刚要想靠近一步,闵天澈就反手撑起拐杖指向她,另一手则按住长翎的肩膀借力,眼神有些冰寒:“去换了!”
赵月娴不可置信地原地愣了片瞬,踉跄后退了几步,哽着喉转身跑了,跟着她前来的宫女见状追起了主子。
“等一下!站住!”赵长翎见赵月娴要跑,连忙在后方想喊停她。
可赵月娴不知是实在觉得太丢人还是觉得面子搁不下,一连往外跑压根就叫不停。
赵长翎这时拍了拍闵天澈的臂膀,皱眉嘟囔:“殿下,您二十万两的银子,快呀。”
闵天澈表示就爱看赵长翎生气时的样子,于是故意呛她:“赵长翎,过分了啊,忘记自己是替代品了吗?”
赵长翎就要生气转身走掉,他突然又清着喉咙对不远处跑着的人影,沉声道:“站住!”
疯六子发话了,没有人敢真的不听。
便是那即将要登上后位的赵月娴,在他面前,可能也什么都不是。
见赵月娴终于停了下来,赵长翎小跑着过去,和她拉近了距离:“上面写好的,连本带利三十万,每隔三日还一万,请贵嫔娘娘缴清今天的份。”
赵月娴眼睛里酿血似的,不敢置信地狠狠瞪着赵长翎,几乎要把眼睑瞪破。
最后,她不得不将身上所有的饰物摘下尽数交由长翎手中,才愤然地离去。
赵月娴离去,闵天澈拄着拐来到她跟前,语气幽淡装作不经意道:“我让月娴当上皇后,你会吃醋吗?”
长翎从怀里金器首饰中忍痛抬首,看向了闵天澈,和他的目光相交、对视。
“是有些不痛快,毕竟她是我的敌人,我不希望她过得如此称心如意。”长翎很坦白承认道。
可她说的“敌人”,是有“仇人”的意思,却被闵天澈误认为是“情敌”的意思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道:“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长翎,原谅我,这次我不得不让她当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