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点信息量完全派不上用场。卡莫丢掉了她的定位项圈,收缴了纳尔森的通讯工具,志愿者们无从得知他们的下落,自然也就没法开展营救。
要想从卡莫手下逃走,唯有自救一条路。
说到这个,她必须好好谋划一下。
从笼子里出去只是第一步,之后该如何避开盗猎者们的耳目、离开这个临时营地?又该如何逃脱后续的追捕?
敌人很多,情况复杂,一份方案肯定是不够用的,怎么着也得多准备几条备用……
乔安娜正专心思考逃跑计划之一二三,耳边突然听见纳尔森喊:“……我真的!没有!训练过她!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她抬起头,正巧看见纳尔森气势汹汹地朝她的笼子冲过来,站稳脚步,讨钱似的朝她伸出一只手。
乔安娜不明所以,看看那只手,又看看纳尔森,无声地发问:?
纳尔森拼命对她使眼色,掌心向上,手指微微勾了勾。
乔安娜想了又想,费了点工夫才大略猜出纳尔森的意图——这是要跟她玩‘握手’的把戏呢。
她颇嫌弃地往后一仰,身上每根毛都写满了抗拒:不!别想!狗才会做这种事!
目光触及纳尔森脸上的淤青,她又动摇了。
唉,纳尔森为了她还在受皮肉之苦,她伤点自尊算什么?狗就狗吧,豁出去了。
乔安娜不无怨愤地撇撇嘴,抬起右前腿,把爪子放进纳尔森手心里。
哪料到纳尔森并不领情,收手躲开她的前爪,指指她的下巴,示意:“不是爪子,要那儿。”
……行呗,也不差这点面子了。
乔安娜慢吞吞靠过去,把下巴搁到纳尔森手上,极敷衍地蹭了蹭。
纳尔森侧身展示出这一幕,自豪地发表宣言:“看到了吧?用下巴磨蹭是猫科动物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她愿意与我同行、不攻击我,并非训练养成的条件反射,而是她对我的信任和爱!”
乔安娜:……请把那个爱去掉,谢谢。
纳尔森与乔安娜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可正因太过默契,卡莫反而更加坚信他们事先排练过了。
不仅如此,乔安娜的表演赢得了卡莫的手下们的一致好评,整整一个下午都有人围在她的笼子旁边,用各种声音和各种道具逗她,俨然把她当成了一只大号的家养宠物。多亏有被咬断手臂的卧底的前车之鉴,才没人敢直接把手伸进笼子里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所有的忍辱负重终究没有白费,第二天入夜时,守卫的戒心明显淡化了不少。
纳尔森装睡半夜,最终在人类最容易犯困的凌晨时分找到机会,把钥匙串从卡莫的车上偷了出来。
他打开了乔安娜的笼子的锁,发动了唯一一辆无人的空车,奇迹般地没惊动任何人。
乔安娜跳下皮卡车,确认半躺在车厢里睡觉的盗猎者没被吵醒,才一溜小跑着朝纳尔森的方向赶过去。
每走一步,她最初的激动和雀跃便淡上一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疑惑和不安。
她事先想好的计策一条都没派上用场,过程太过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很快,花豹一族谨慎多疑的天性占据了上风,她迟疑着缓下脚步,想改道去检查一下卡莫到底还在不在他的车里。
纳尔森已把车掉好了头,发现乔安娜迟迟没跟上,回身朝她招手,用口型喊:“发什么呆呢?!没时间耽误了,快上车!”
乔安娜犹豫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的工夫,安装在某辆车顶上的照明大灯骤然亮起,白光把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靠在树上打盹的守卫站直了身体,车里裹着毯子呼呼大睡的人也纷纷爬了起来,卡莫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如毒蛇般锐利而阴冷的目光锁定住纳尔森。
“我真该鼓掌,”他说,“为了这场绝妙的表演,为了你们所谓的……那个词怎么说?‘默契’?”
纳尔森脸上还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脚下却猛一踩油门,车子发出一声轰鸣,如离弦的箭般直冲出去。
同一时间,乔安娜弹射起步,在空中调转身子,朝相反的方向疾冲出去。
他们俩不是第一次用这种办法了。实践证明,分头逃窜是最容易甩掉追兵的逃跑方式,敌人往往没法第一时间决定该先追谁,顾此失彼,自乱阵脚,白白浪费掉最好的追击时机。
卡莫却一点也不慌,他甚至还制止了打算开车去追纳尔森的手下,有条不紊地架起枪,透过夜视镜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雌性花豹的身躯精干矫健,肌肉线条优美,跑动时的每一次出爪、弓背、收腿,都是灵巧与力量的完美结合。她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物,是主宰黑夜的暗之精灵。
枪响了。
狙击步|枪的子弹速度是声速的三到四倍,在听见枪声之前,乔安娜就先一步中弹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左后腿像是被谁狠狠地踢了一下,其冲力之大,直接让她重心失衡,脸着地摔在地上,顺着惯性连滚几圈,吃了一嘴草根,掀起一片沙尘。
下一秒,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腿上受到重击的地方弥漫开来,激得她浑身一颤,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本能地扭头查看,发现腿侧赫然多了一个圆形的创孔,血正从里面汩汩涌出,浸透了周围的皮毛。
作为一只花豹活了这么久,伤病和疼痛已成了乔安娜的老朋友,她知道该如何应对它们——忍着,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咬咬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用三条健全的腿连蹦带跳地继续往前挪。
不一会儿,卡莫和手下开着车追上来,既不一枪给乔安娜一个了断,也不扎麻醉针放倒她,仅是落后她半步,用灯照着她,赶羊似的吆喝着让她快点跑。
他们想看她笑话,她非不让他们如愿。乔安娜干脆不走了,刹停脚步,原地坐下。
她扭头朝纳尔森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趁着她拖延时间的这一会,纳尔森已经开出很远了,车灯变成了地平线上一个几不可见的小亮点。
她知道,纳尔森肯定会找人回来救她,但她八成是等不到救援到来了。
不过换个角度,这也未尝不是个好消息。纳尔森本就是被她连累才牵扯进这摊事里来的,如果他们俩注定只能活一个,那机会肯定得归纳尔森。
想通这点,乔安娜心头豁然开朗,因对死亡的恐惧而生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盯住卡莫一行人,小心地把重心调整到完好的后腿上,摆出最不明显的攻击姿势,绷紧浑身的肌肉,预备着给第一个下车靠近她的家伙一个巨大的‘惊喜’。
哪料到压根没人下车,他们甚至连看都不看她,只一个劲地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瞧。
就在乔安娜不由得心生好奇、也想回头一探究竟的时候,卡莫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冷笑:“他果然回来了。”
乔安娜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她把头一格一格地扭过去,看见了一团越来越近的车前灯光,和灯后眼熟得非常欠揍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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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华盛顿公约即《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内容提要本来是‘生活不易,大猫卖艺’,但是塞不下,只能忍痛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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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关底BOSS的设定我其实想了好几个版本,正常点的有乔安娜偷盗猎者老巢时误入陷阱被抓、有金主垂涎乔安娜美色(?)高价悬赏她,最离谱的是丹小朋友被绑架然后纳尔森带着乔安娜远跨重洋勇闯贼窝去救他……最后还是选了最符合逻辑的卡莫。
淘汰的情节回头可能会魔改后放入番外,也可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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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只毛绒绒
乔安娜太生气了, 以至于顾不上以往的高冷风度,劈头盖脸地冲着去而复返的纳尔森就是一顿骂:“你的脑子是不是被斑马给踢了?都跑远了又掉头回来?!你以为你在英雄救美?其实就是自投罗网!冲动!愚蠢!丹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比你靠谱!好了,现在我们俩又都落回这帮家伙手里了, 排着队轮番吃枪子, 你满意了?”
鉴于花豹与人类语言不通, 这串指责落到纳尔森耳朵里, 只是愤怒而暴躁的低沉喉音。
结合乔安娜的肢体语言, 纳尔森很容易便判断出她在生气,不过,他误会了她生气的原因。
他推开车门跳下车,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乔安娜身边, 急切地问:“怎么了?你受伤了吗?刚刚那声枪响是……?”
哪怕事先有了心理准备,看见乔安娜腿上的伤时, 他也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猛地抬起头,对卡莫怒目而视:“是你打的她?”
“嗯哼。”卡莫随口应下,做出居枪瞄准的动作,绘声绘色地还原场景, “一千五百米,砰,一枪命中。”
他吹了吹臆想中的枪管,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像在讨论一次成绩斐然的射击练习,而非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纳尔森哪受得了这样明晃晃的挑衅,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去揍人。
可惜他这辈子还没跟谁真正打过架,即便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实力也不够看,卡莫躲都不躲, 一脚便把他踹开了。
两个手下紧跟着围过来,拧住他的胳膊,把他摁倒在地上。
纳尔森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一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卡莫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掏出一把手|枪,对准被压跪在地上的人,打开了枪上的保险。
纳尔森只畏缩了一秒,就重新找回了勇气。
“开枪啊!”他扯着嗓子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我知道你不怕这个。”卡莫说,“所以,我们来换个思路。”
他调转枪口——朝着乔安娜扣下了扳机!
事发突然,乔安娜根本来不及躲避。这一枪打中了她的左前爪,子弹穿透整只脚掌,带着血与肉沫钉进地下。
她触了电般惊跳起来,又因后腿的伤势无力地摔回地上,咆哮和惨叫还未出口,就被收紧的咽喉牢牢堵住。
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应激反应摧枯拉朽地击垮了她的身体,她眼前一阵发黑,胃部翻腾不止,呼吸也愈发困难。
她快要窒息了。
卡莫对受害者的痛苦视而不见,垂眸瞥一眼纳尔森,又作势要开第二枪。
纳尔森目眦欲裂,声音崩溃而绝望:“住手!住手!!”
话到后面,他几乎是在哀求了:“冲我来吧,她只是一只无辜的花豹,什么都不懂。别伤害她了……请、别再伤害她了……”
卡莫玩味地一挑眉,竟真的把枪收了起来。
他微弯下腰,凑近纳尔森,用商量的语气胁迫道:“好吧,我暂时放过它。作为交换,你训练它的方法,可以跟我说说了吗?”
“训练方法……”纳尔森麻木地重复着,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有些恍惚,答案不经脑子便脱口而出,“好。”
乔安娜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呼吸艰难,但意识暂时还算清醒。
听见纳尔森一路妥协、最终梦游般签下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她又恼又恨,要不是动弹不得,她真想跳起来扇纳尔森几个大嘴巴子。
这人究竟在做什么?!
先是逃走了又跑回来,再是低声下气乞求卡莫留她一条命,他对她的重视连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下他们俩被绑得死死的了——她成了他的把柄。
而这么明显(且好用)的把柄卡莫自然不可能错过。为了逼迫纳尔森妥协,他会隔三差五在她身上开个洞,直到把她打成筛子。……还不如直接一枪崩了她呢!
怀着对悲惨的未来的抗拒,乔安娜晕了过去。
现实从来都是不尽如人意的。乔安娜没能如愿长睡不醒,甚至连昏迷得久一点的目标都没达成,天刚放亮,她就被生生疼醒了。
她又回到了熟悉的笼子里,纳尔森坐在旁边,正笨拙地帮她包扎伤口。
所谓包扎,当然不是把纱布往创处一糊、用绷带随意缠几圈便潦草完事。纳尔森必须拉紧绷带,让每一寸布料都熨帖地附在伤口周围、压住破裂的血管,才能达到压迫止血的效果。
没有止疼药和麻醉剂的帮助,这简直成了一场漫长的酷刑,乔安娜几次疼得晕厥过去,又紧接着疼得惊醒过来。
纳尔森看上去比她更煎熬,满头大汗,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时,人和豹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乔安娜本以为包扎已经是极限了,结果换药时连血痂带毛往下扒的体验告诉她天外有天。
而当她觉得没有什么能超越换药的时候,她的伤口因糟糕的卫生环境和炎热的天气化脓了。
说来离谱,以卡莫为首的这帮盗猎者长期驻扎在野外,居然连碘酒、双氧水之类的消毒药水都没有准备。纳尔森在包扎和之后的两次换药中用完自己从据点带出来的那瓶酒精后,就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尴尬境地。
“我们从不用你说的那些玩意。”面对纳尔森的追问,一个精壮的糙汉子接话道,“小伤口涂点口水;大伤口,我们一般用那个——”
他朝旁边一偏头,示意杂物堆里的一个玻璃瓶。
那是半瓶高度数的烈酒。
烈酒冲洗伤口的滋味……嗯,‘妙’不可言,反正乔安娜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回想了。
处理完伤口,纳尔森端来加了抗生素的水碗,开始给乔安娜喂水。
乔安娜侧躺在笼子里,眼睛无神地半睁着,水从她一侧嘴角滴进去,从另一侧嘴角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