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百姓安宁,更为甄氏一族亡魂。
待一切安定,他便恢复身份,同她完婚。尽量在落雪之前吧,她若更喜欢公主府,他便陪她住进公主府。
今生,他不要只是看着她,他要陪她一起堆雪人。
紫宸宫中,萧励正批奏折,萧青鸾气势汹汹闯进来。
带入殿外晚风,吹得殿内灯火弯弯腰,萧励放下朱笔,眼皮止不住地跳。
“关上殿门。”萧励吩咐殿外侍立的宫人。
早料到皇妹会来讨说法,只没想到这般快,不过挨皇妹训的情形,还是不能叫宫人们看到,否则他帝王威严何存?
身后宫门合上,宫灯恢复平静,萧青鸾大步上前,立在御案外,瞪着萧励:“皇兄为何放过他?他害过那么多无辜女子,密造火铳,昨夜我混进去查探,还险些没命!”
“你说什么?你竟敢混去造火铳的密窟?”萧励眼前一黑,面上讪笑拉下来,“齐大人怎么回事,竟带你去那般危险的地方!”
“臣妹自己先去的,皇兄休要怪旁人。”萧青鸾愤然拿起朱笔,沾上些许朱砂墨,凑近他脸比划道,“皇兄若不把国师罪行昭告天下,若不依律处死他,臣妹就在你脸上画乌龟!”
说完,怕威胁力道不够,又补了一句:“每天赶早来画,让你顶着乌龟脸上早朝!”
“胡闹!”萧励往椅背上靠靠,离她手中朱笔远些,叹了口气道,“朕乃一国之君,皇妹能不能给朕留些颜面?处死国师容易,可你让朕和父皇的颜面往哪儿搁?留他一命,让他为朕所用,巩固皇权,利大于弊,不是吗?”
“嗤。”萧青鸾不屑地轻嗤出声,丢开朱笔,挑眉道,“若要找个百姓信仰的人物巩固皇权,皇兄不如去找兴国寺的高僧,比如,明照大师。”
被她一反驳,萧励登时噎得说不出话。
本就是为了敷衍她才找的托词,可眼下应付不过去,萧励想想,还是早早坦白比较好。
也顾不上萧青鸾担不担心,怅然道:“朕查过吴嫔的死期,她确实是在甄太医遭难之时暴毙,甄太医怀疑固元汤有问题,皇妹也曾告诉朕,固元汤中有毒。”
“可太医院中,没有一人能看出其中有问题,可见没人识得此毒。朕还需要留着国师的命,若真有毒,且只有国师才有解药呢?”
原来这才是皇兄不杀国师的真正原因,想到情丝草毒的解法,萧青鸾不由拧眉。
须得寻到同皇兄心意相合之人,体内种下情蛊。身心相合之时,情蛊出,连续七日以蛊吸情丝草毒,方能清除。
情蛊和情丝草,本是南黎之物,可自从上任南黎圣女烧毁情丝草,南黎长老们再未养出情蛊。
世间唯一的情蛊,在季长禄的妹妹,季艺姝体内。
她是南黎圣女拼命送出来的女儿,被神医霍庭修收在门下,现下在钟灵山。
南黎长老苦寻多年,未找到她,皆因霍神医遮掩。
为了皇兄,她要提前把季艺姝的身世告诉南黎吗?
萧青鸾默然,为救皇兄,去改变另一个女子的命运,她怕会害了别人。
或许,可以去求霍神医,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皇妹在想什么?”萧励见她面色阴晴不定,疑惑道,“莫非皇妹知道是什么毒,也知道谁能解毒?”
“皇兄不必相信国师,此毒产自南黎,他解不了。”萧青鸾抬手,轻捏额角,“至于解法,臣妹有所耳闻,待臣妹去钟灵山见一见霍神医,再告诉皇兄。”
求霍神医也很难行得通,霍神医对外称只医有缘人,萧青鸾清楚,他其实不会医萧氏皇族之人。
萧励颔首,知道皇妹不会害他,可皇妹年纪小,容易被骗,她听到的那些也未必是真。
让她去想办法,她心里踏实些,但国师这边,萧励并不想轻易放弃。
眼前要筹备宫宴,待宫宴过后,他再想法子确定固元汤的问题。
回到公主府,并未见着齐辂,萧青鸾随口问林嬷嬷:“齐大人回去了?”
“没有。”林嬷嬷摇头,指着花园方向道,“听说齐大人去了梅林,没叫人跟着。”
大晚上,他去梅林做什么?
梅林中,夜风徐徐,齐辂坐在梅树下,背倚树干,不知不觉睡过去。
梦中,他默默看着萧青鸾踮起足尖折梅枝,可开得最艳的那枝,她够不着,努力去够,身形微晃,险些跌倒。
齐辂忙伸出手:“鸾儿,小心。”
鼻尖似有一丝柔软扫过,带起一阵异样的痒,齐辂骤然从梦中惊醒,不期然,对上萧青鸾错愕的眼眸。
萧青鸾指尖捏着一缕青丝,眼眸一眨不眨凝着齐辂:“齐大人,你方才叫本宫什么?”
对上她探究的眼神,齐辂身形微僵,若只记得被抢入府之事,他不会这般唤她。
默然一瞬,齐辂弯起唇角,笑意有些轻佻:“臣叫公主小心,莫被臣这只坏狐狸骗。”
第43章 水袖 对,就是本宫要你这狗贼的命!……
他刚醒来, 墨瞳如洗,梅林间微亮的宫灯照在他眉眼,衬得他眼波似星河澹澹。
确然是一只坏狐狸, 说出的话,信不得。
“齐大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本宫?”萧青鸾定定凝着他眉眼,寻找他撒谎的痕迹。
“对。”齐辂颔首, 挺直脊背,微微倾身,欲捉她指尖青丝,却被萧青鸾避开。
梅树侧, 低矮的美人樱静静开着,红的、白的、雪青的。
齐辂随手折几支,玉雕般的长指随意摆弄,慢条斯理道:“臣说有要事, 实则是想利用公主对圣上施压, 给国师定罪。”
她问的不是这个!
可听他提起国师, 萧青鸾心口一沉,也没心思再去纠结儿女情长。
蹲的累, 她起身走到齐辂身侧,背对着他, 也倚靠梅树,席地而坐。
望着墨蓝天穹爬到半空的弯月, 嗓音闷闷:“本宫知道你是故意。国师之事, 暂且再等等,他害了那么多女子,本宫绝不放过他。”
她告诉皇兄,国师解不了固元汤中的毒, 皇兄自然不会听她片面之词,待宫宴之后,她去钟灵山求求霍神医。
唔,或许可以带上芸娘一起。
至少,看在季艺姝嫂子的面上,霍神医也不会把她晾在一边,置之不理。
“好。”齐辂温声应。
利用她已是不光彩,她已争取过,若不能成,自有她的道理,齐辂并不想追问缘由,给她任何压力。
“你就不问问……”萧青鸾侧首。
话没说完,发髻微微一沉,她抬眸,却见齐辂正把什么东西放在她发顶。
“臣告退,公主早些安寝。”齐辂收回手,俯身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旋即,飞身离开。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萧青鸾眸光微闪,他什么也不问,为何在梅林等她这般久?
纤手撑在梅树上,站起身,头上的东西忽而落下来,萧青鸾匆匆伸手接住,唇角弯起。
原来,他方才折几支美人樱,是给她编这只花环。
花环上,各色花朵错落有致,很好看。
酒楼雅间,定国公早早坐着,置好席面,等弟弟陆勇赴约。
见过齐太傅,却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那日,他假装要找拐走儿子的人牙子,从齐太傅口中套话。可齐太傅并不知,当年是从哪个人牙子手中买到的齐辂,更不可能知道有没有人收买那个人。
为了尊重儿子的想法,怕被齐太傅发现端倪,定国公没敢多问,两日没睡好,终于决定亲自问陆勇。
日暮时分,陆勇走进来,看着丰盛的席面,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哥这般高兴?”
“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没单独喝酒了。”定国公替他斟满酒盏,递到他手中,“来,陪大哥喝几盅。”
酒至半酣,定国公才咬咬牙,下定决心开口:“陆勇啊,当年子远被拐走那晚,你在何处,在干什么?”
本有五分醉意,听到定国公的话,陆勇仍是眉心一跳,酒意消散一半,身姿僵硬望着定国公:“大哥此话何意?”
“没什么。”定国公放下酒盏,手腕有些不稳,酒水洒出来,洇湿桌布,他别开脸,望着窗外沉沉暮色,“胡知府死前,曾告诉我,拐走子远的人牙子,是被京城陆姓之人收买,故意为之。”
闻言,陆勇登时面色涨红。
啪地一声,将酒盏拍在桌上,酒水四溅,他红着眼质问:“难怪大哥突然请我喝酒,原来在怀疑,是我让人拐走子远!”
“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陆勇手握成拳,在心口捶了几下,似乎痛心至极,唇瓣颤动许久,才哽咽道,“子远是我的侄儿,我对他视如己出,害他?我图什么?胡知府那种人,大哥宁愿信他,却不信我。”
“再说,即便他没说谎,京城有多少陆姓之人?许是从前的部下嫉妒大哥呢,为何大哥单单怀疑我?”
说罢,他重新端起酒盏,仰面将酒水饮尽,伸出双臂,盯着定国公:“大哥若认为是我做的,现在便把我送去顺天府,弟弟绝无二话。”
图什么?图陆信承袭国公府爵位。
这种事,在公侯之家,并不是没有过。
可面对陆勇的质问,定国公说不出口。
陆勇性情敦厚,处事也不圆融,所以这么些年,还踏踏实实做个五品步军副尉。
他真的回做出坑害手足之事吗?定国公有些迟疑。
“是大哥听信小人之言,对不住你。”定国公握起酒盏,自罚三杯,向他赔罪。
陆勇背过身,抹一把泪,倒是没再计较。
甚至,酒足饭饱,亲自送定国公回府,自己才回家去。
回到家中,面色即刻阴云密布,目光阴鸷,盯着官家:“去,把公子给我叫来!”
片刻后,书房中,父子俩对面而坐。
闻到父亲身上浓重的酒气,陆信奇道:“谁让父亲生这么大气?”
“你大伯已经对当年之事起疑,怀疑是我收买人拐走陆修。”陆勇紧紧握着一盏热茶,驱散心口寒意,“说说,你这几日去国公府,可有什么发现?”
“只是起疑,那人牙子早死了,死无对证,父亲怕什么?”陆信放心下来,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往后一靠,将身子懒懒摊在圈椅中。
想到陆修,他便心情不悦:“儿子连陆修的人都没见着,能发现什么?”
“话说回来,爹你把大伯供着敬着,大伯可没把我们当回事,连角门的狗奴才都不把儿子放在眼里。”想到那日情形,陆信仍气不过,“齐辂同陆修关系好,就能从角门随便进,儿子要跟进去,却被狗奴才拦住,非要我走正门。”
“行,我走正门。”陆信端起面前茶盏,猛喝一通,继续道,“进去才发现,陆修不仅见了齐辂,还见了长公主,独独不见我这个堂弟。我气不过,自己闯进去,他竟然翻窗逃走都不见我!为此,大伯嫌我没有规矩,让人把我赶出来。”
“爹,您评评理,是陆修狗眼看人低,还是我没规矩?”
他气呼呼说了一通,陆副尉听着脑仁嗡嗡直响,可听着听着,总觉哪里怪异。
“你说,陆修为了不见你,翻窗逃走?”陆副尉目光一紧,盯着陆信,“你怎么知道他原本在房里?”
“我……小厮进去禀话,又出来告诉我,陆修不见我,他要不在,小厮进去向鬼禀话啊?”陆信恨恨说着,心下不由生出恶劣的心思。
若当年爹没有妇人之仁,直接找人杀死陆修,就不会让他再回来气自己。
闻言,陆副尉脑中忽而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可陆信冲动,他还不能告诉陆信。
当即摆摆手:“你先回房,容我想想,这些日子,不必再去国公府了。”
不去就不去,陆信乐得自在,只要陆修不是个乌龟王八,早晚有露头的时候,到时候他一定变本加厉还回去!
待陆信离开,陆副尉把他方才的话,在脑中重新梳理,一闪而过的念头越发清晰。
齐辂长在江南,听说不是齐太傅亲子,正好齐辂从江南回来不久,陆修便找回来,且从未有人见过他。
会不会,齐辂就是陆修?
若如此,长公主见过陆修,为何能默默接受?
不知何处出了问题,可陆副尉猜测,齐辂极大可能就是陆修,出于某种目的,他不想被发现,所以不见陆信。
至于猜测对不对,试试便知,杀掉齐辂,是他能想到的,最果断的验证法子。
只是,齐辂功夫不差,还会造手铳,除掉他似乎不容易,得找个合适的机会。
太子洗三之日,群臣相贺,宫苑处处张灯结彩,童趣又喜庆。
萧青鸾领着府中舞姬入宫,舞姬个个面带薄如蝉翼的雪纱,身形窈窕,妆容、舞衣无一不美。
一入大殿,便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上首,龙椅中,萧励望着萧青鸾,目光忽而被她身后领舞的舞姬吸引。
此女身姿曼妙,眉眼含春,让人心中发痒,想扯下她面纱,看看她是何等绝色。
这些是公主府舞姬,若他向皇妹开口,不知皇妹肯不肯答应?
察觉到他的失神,薛皇后面上笑意微微凝滞,她知道萧励爱美人,可她刚诞下龙子,他也不能收敛些吗?
“皇兄,皇嫂。”萧青鸾立在殿中,风华绝艳,冲上首行礼,笑道,“臣妹恭喜皇嫂诞下太子,特意准备贺礼,恭祝皇兄皇嫂福寿绵长,太子侄儿智勇安乐!”
言罢,她坐到左侧第一个位置,琴声渐起。
右侧第一个位置本该是睿王的,可他被禁足没来,现下坐着国师。
容筝抬眸,不经意朝国师处望一眼,即刻收回,于熟悉的琴音中,水袖轻扬,身姿翩然若惊鸿游龙。
在群臣中,齐辂品阶不算高,坐在右侧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手持小巧精致的银盏,目光越过舞姬,落在萧青鸾身上,眼神专注温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