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马后师叔他慌了——枫才
时间:2021-10-12 09:12:31

  柳吟风将头靠在琵琶颈上,合着眼,面如冷玉,指若削葱,秀气的眉随乐声急缓而时蹙时松。
  一曲弹罢,他睁开眼,笑吟吟地看着戚瑶,没有说什么“叛徒”之类的扫兴的话,只是问她:“此曲如何?”
  戚瑶脱口而出:“有杀气。”
  柳吟风笑得更灿了些,一双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过来坐。”
  他说着,将琵琶横放在腿上,挽起袖子给戚瑶倒了一杯香茶。
  茶碗推来时,碧绿茶汤之上,还飘着氤氲水汽。
  戚瑶垂眼看着那些白雾:“今日之事,还要多谢柳师兄照拂。”
  柳吟风两手按在琵琶弦面上:“难得有人和我一样看不惯那道貌岸然的张不周,我当然要帮你说话。”
  戚瑶扬起一边眉毛,等他继续说下去。
  柳吟风拨响了琵琶的一根弦,一张薄纸从月光中生出,悠悠飘到他手中。
  他将纸按在桌上,向戚瑶处一推:
  “张不周为稳其道尊之位,时常来我广陵宗走动巴结,一来二去混得相熟了,我便在无意间发现了这张东西。”
  戚瑶没去碰纸张,只用眼睛一目十行地看,看着看着,微微皱眉:“这是……张不周同垂花宗遗众的传信?”
  柳吟风叩起指节,敲了下桌面:“不错。但仅此一张传信,我也拿不准他同垂花宗有何勾结渊源。”
  戚瑶:“张不周与垂花宗沆瀣一气,大抵是为了对付玉清仙尊。我与师叔此前在垂花宗据点,曾听垂花宗现任宗主亲口承认,他们在玉清仙尊渡劫时下了绊子。后来师叔留绝笔信与我,告知当年是仙界中人暴露仙尊闭关渡劫的位置,才致使垂花宗遗众出手戕害仙尊。”
  柳吟风边听边颔首:“正是了,那张不周是道貌岸然、沽名钓誉之辈,把区区一个道尊的名头看得比自己的修为境界还重。当年玉清仙尊横空出世、天赋异禀,难免会让张不周这个老元婴酸红了眼睛。”
  戚瑶攥紧手指:“所以,张不周等人勾结垂花宗,杀害玉清仙尊,只是为了把她从仙界第一的位置上拉下来,自己上位吗?”
  柳吟风:“对于野心家来说,仙界第一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小事,他们会为之不择手段的。你此前,不也因为拔/出了长生剑,而受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迫害吗?”
  戚瑶:“可我……天资愚钝,即使碰巧拔/出了长生剑,也断断达不成玉清仙尊的功绩。”
  柳吟风一笑:“他们才不会管你究竟如何,他们只要感觉到威胁,就会把这个威胁狠狠地扼杀在摇篮里。”
  他将琵琶向怀里收了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当下仙界实在民生凋敝,堂堂道尊居然还只是可笑的元婴大圆满……”
  戚瑶听着,背脊微微发凉:“你是说……”
  柳吟风点头:“张不周为了永固他仙界第一的位置,暗中把那些有望大乘,甚至飞升成仙的好苗子,都……”
  他并指,在颈间做了个“杀”的手势。
  戚瑶只觉毛骨悚然。
  柳吟风再次将手按在那张薄纸上:“今日我以此证据为聘,助你洗刷你家徐师叔的冤屈,最终目的是想和你结盟。”
  他顿了一下:“我义父他老人家避世已久,我肩上担着整个广陵宗的兴亡,不敢贸然出面与张不周争锋。我只能在暗中继续搜查证据,然后把这些证据全都移交给你。而后,你拿着这些证据去救你家徐师叔也好,去扳倒张不周也罢,甚至,就算你想自己上位做道尊都可以。只要能扶正三十三门的歪风邪气,你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的。”
  戚瑶沉吟一阵:
  柳吟风是广陵宗的少主,他若想找人代为出面,自可找到千个万个比她更出色更得力的修士,那么——
  “为何是我?”
  戚瑶问。
  柳吟风:“首先,你救人之心迫切,可与我互利共赢,其次……”
  他将琵琶向怀中一揽,笑眼弯弯:“知音难觅。”
  戚瑶没再看他,只是将手按在那纸罪状之上:“我明白了。”
  .
  驾云离开四弦别苑,戚瑶直奔正东而去,等到飘至仙市上空时,天色已然微明。
  这一夜暗潮汹涌,自是不必睡了。
  时辰尚早,仙市里没有几个行人,戚瑶熟练地走上岔路,进到黑市之中。
  几日不见,这号称“金迷纸醉不夜城”的黑市,竟满目萧条——
  街道两旁的血店大门紧锁,门上歪歪扭扭地贴着告示和封条,街上漆黑一片,一个活物都没有,唯有一些白惨惨的纸张被风兜着,像落叶一样在地面打滚,发出“沙——沙——”的响声。
  戚瑶干脆摘下面具,随手从地上捞了张纸来读。
  读罢,她抬眼,冷冷地扫视全街:
  这铺天盖地的纸上,都是同样的内容——
  那是三十三门的悬赏令,每一张都画着徐令的尊容,画像旁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同仇敌忾、道貌岸然的话,又给徐令扣了好大一顶“叛徒”的帽子,末尾的赏金是十万块灵石。
  黑市不乏亡命之徒,三十三门在此集中派发悬赏令,还许出这么诱人的巨额赏金,就是压根没想给徐令留活路。
  戚瑶将悬赏令狠狠团在手中,快步向千岁楼走去。
  这一路上十室九空,唯有千岁楼的门缝里,还隐约透出暖光。
  戚瑶正欲推门而入,就听内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她放下手,垂着眼,侧耳细听。
  “有何不可?那可是十万块灵石,反正楼主也就剩那么一口气了,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我们不好么?”
  “对啊,看楼主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应该也活不久了。咱们拿了那十万块灵石,就可以把对面那许久看不顺眼的血店盘下来,让那些趾高气昂的臭荷官全都去当花楼小倌……”
  “啧啧,一想到他们娇滴滴地喊咱们恩客的样子,我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嘘,别笑那么大声,小心叫楼主听到。”
  “怕他作甚,小爷我现在就提刀上去砍了他,自己挣个楼主当当!”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我也要去!”
  砰——
  八个伙计说得正热闹,那一人多高的大门忽然被人踹了开来,夜风灌入楼内,好不清凉。
 
 
第47章 千岁楼邀君入画   师叔,我们回家……
  戚瑶背着手走了进来, 挑眉:“早上好,诸位?”
  八个伙计头皮一麻,其中一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 咬咬牙,二话不说就甩开手腕, 银刀“嗖”地向戚瑶刺去。
  戚瑶站在原地没有动,雪亮刀锋近身之时, 她身周忽然涨出一道金色结界,刀尖戳在结界上,瞬间就被弹了出来, “哐”地一声插进木制地板, 刀尾“嗡嗡”震颤不已。
  八个伙计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戚瑶垂着眼, 金光由底至顶推过整道结界, 结界完好无损。
  “好别致的见面礼。”
  戚瑶一边说, 一边向前迈了一步。
  八个伙计你推我搡地退了两步。
  “啊,贵……贵客,您今日来, 是想问点什么?”
  戚瑶:“我什么都不问, 我是来找你们楼主的。”
  她嗓音冷冷的,隐有杀气,听着就像是来寻仇的。
  八个伙计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同时向楼梯处伸手:“您请, 您请。”
  戚瑶没再说话,只是从八个伙计当中穿行而过,一级一级登上老旧楼梯。
  伴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戚瑶拐入第二层的楼梯口, 身形没进黑暗之中。
  伙计们拌嘴的声音传了上来——
  “就说让你们早动手吧,现在好了,好大一只煮熟的鸭子,白白叫人吃了。”
  “呸,你在这当什么时候事后诸葛亮,当初把刀交到你手里的时候,不是你推三阻四,唯唯诺诺地说不敢的吗?”
  “都安静会儿吧,吵吵什么……”
  行至第三层楼,伙计们的声音就渐渐听不到了。
  再往上破开数尺黑暗,日光和月光就同时从头顶倾泻下来。
  戚瑶放轻脚步,一点一点登上最后几级楼梯,在观景台上,露出小半个身子。
  不知是她吃了灵丹修为大增,还是徐令重伤在身五感迟钝,徐令真的丝毫没有觉察出有人来了。
  戚瑶站在原地,仰望玉阶之上——
  徐令侧对着楼梯口,抱膝倚在凉亭内,仰着下颔在看将逝的月亮。
  他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中衣,胸口衣领大敞,披发垂至腰际,腰身极窄极瘦削,仿佛不盈一握,忽生出些易碎的美感。
  戚瑶没有打扰他,只沿着玉阶继续向上走,离得近了,她才看到徐令裸露在外的胸膛上敷了些深褐色的药膏,药膏下的鞭痕仍肿着,便将这些药膏顶得好像条条纵纵的山岭,“山岭”两侧微微泛红,煞是怜人。
  他的嘴角也撕裂了一点点,血迹擦净了,就只剩下一个嫩红的包。
  他长得那么好看,受伤也有受伤的美,盯着他的伤瞧得久了,难免叫人发了疯地想去亲口尝尝,那伤是什么味道的。
  戚瑶闷头走着,好像前来朝圣的信徒。
  徐令终于发觉到她的出现。
  他张手拉紧衣领,茫然眨眼:“小师侄,你怎么来了?”
  戚瑶停在不近不远的位置上,仰首道:“师叔,同我回揽月峰吧。”
  徐令平放下一只膝盖,一手架在立着的膝头上,发梢像猫尾巴一样滑进他怀里:“多谢小师侄好意,不过,琢光宗我是混不下去了,在这黑市避世隐居,当个混蛋楼主也挺好。”
  他坐得张扬恣意,语气也美滋滋的,若是戚瑶空降于此,说不准就信了。
  可她一路走来,看到了真相。
  戚瑶:“师叔,我不聋也不瞎,你骗我作甚?”
  徐令眨眨眼,收了收笑意。
  戚瑶:“如今,三十三门痛下十万灵石悬赏师叔的项上人头,你自己家的伙计现在就在楼下商量用哪把刀杀你最趁手,师叔,你如何自处?”
  徐令垂下眼,小声嘟囔:“黑市素来能者居之,他们想杀我而后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镇得住……”
  戚瑶一级一级走完最后几级玉阶:“真的吗?师叔,你自己低头看看你身上的伤。”
  徐令肿着嘴角:“我……”
  戚瑶走到他身边,蹲伏下去:“师叔,我要当峰主了,你不想来亲眼看着我登上峰主之位吗?”
  徐令垂眼看着她,惊喜道:“小师侄,你金丹啦?”
  戚瑶勾起唇角,点头:“嗯。”
  徐令转开目光,叹了口气:“小师侄,不是师叔不愿亲去祝福你,只是……你说得都对,现下这情势,我难以自处,即使我回了琢光宗,也只会连累你,连累师门……”
  戚瑶听着,微微皱眉。
  徐令:“我不愿如此,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千岁楼,让随便哪个刺客杀手捅了换钱,也算功德一桩。”
  戚瑶攀上他的膝头,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师叔,你忘了吗,师祖要你活着。”
  徐令将手抽出,反覆住戚瑶的手背,苦笑道:“等到黄泉之下,我亲自去找师尊请罪领罚。”
  他叹了口气:“当初在垂花宗,就该让张不周一掌把我拍死算了,之后也不会叫小师侄被我连累,陪我受这么多的苦……”
  他说得认真又恳切,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里边映着戚瑶的倒影。
  戚瑶喉咙发紧:“那时,若不是我跟着去了,师叔该当如何?”
  徐令仰起头,笑了笑:“若是小师侄没有去啊,我想想,我依然会一把火烧了垂花宗,然后再和赶来的三十三门拼个鱼死网破。”
  戚瑶看着那个笑,再次道:“师叔,同我回揽月峰吧。”
  徐令张了张嘴,戚瑶伸出两指,按在他唇上。
  他的嘴唇软软的,微微泛凉。
  徐令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毛,不过,并没有避开她的手。
  戚瑶:“我走投无路之时,是师叔以峰主之名,收留我。如今,换我以峰主的身份,邀请师叔来我的峰头住。”
  她努力压住哽咽,笑道:“我揽月峰九百九十九间宫宇室室皆空,你可以一天换一间房住,天天不重样……”
  她说着同徐令当初一模一样的话,徐令看着她,眼角慢慢晕染上一抹浮红。
  他没有点头,戚瑶吸了下鼻子,继续道:“你在担心什么?凡世莺歌燕舞丰腴美丽,我可没有精力染指一个漂亮的老家伙……”
  若不是今日脱口而出,连戚瑶自己都不知道,她居然将初见徐令时,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般一字不差。
  “如此安排,可还愿意?”
  她眉梢微动,期冀地看着徐令。
  徐令看了她一阵,扯起唇角,点头闷声道:“嗯。”
  这一声从喉咙里挤出,半是破碎,半是嘶哑。
  戚瑶扶着膝头起身,依然拉着徐令的手。
  她顺着两人相牵的手臂看去,看入徐令眼中:“师叔,我们回家。”
  观景台上,一轮崭新的红日从地平线跳出,荡尽世间最后一丝黑暗。
  .
  自于渊突破化神出关,驻扎在琢光宗的三十三门弟子便被尽数赶走,于是,戚瑶与徐令的回家路,一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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