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俭慨然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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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赵俭没有回自己家便先去了定襄府。门上都认得他,没让他在门房等候,在许多人羡慕好奇的目光中,赵俭走进了庭院。这些人的眼神他看得多了,祖父赵司徒在世的时候,他家中也是如此。
公孙佳并没有接见官员,面是在与两个赵俭认识的人聊天,一个是容逸的妻子江仙仙,一个是容逸的妹妹容瑜。一旁除了公孙佳的侍女们,还有个憨憨的少年。赵俭细一分辨,发现这是公孙佳的亲外甥——余盛。
两下打过招呼,赵俭很认真地一揖,容瑜笑道:“你太拘束啦。”公孙佳则是对余盛说:“这也是你的长辈。”余盛乖乖地管赵俭叫了一声:“世叔。”
赵俭心道,本以为她们已不似少时那般亲密了,如今看来倒是一如往昔。公孙佳道:“白天宫里多少事不能说,现在过来,一定有要事!”
赵俭趁机请教了修实录的问题,余盛顿时尖起了耳朵!公孙佳道:“不知道怎么写可爱?孺慕之情罢了。先帝的功业我从来不怀疑能够被史书记载,可谁又知道他的慈爱呢?”
“可要如何写得出来呢?先帝于我等深不可测,寻常笔触写来总觉得亵渎。”他做了一个供奉的姿势。
好的,明白了,就是一直当人家是个牌坊供着,不敢走近,写不出人味儿。公孙佳指了指容瑜说:“呐,找我不如求她,八郎是写这个的好手。”她修实录的名额还空了三个,当下拍板让钟佑霖正式兼差去写。
容瑜开心地说:“那可真是太好了,就怕他用词不够典雅。”
公孙佳道:“典雅的有人写,就是要他写那风趣的。”她一心要修好这个实录,把这个给了她庇护与指点的老人好好地记录下来,让他能够在书册里鲜活存在。只有把人写活了,读史的人才会喜欢他,后人才会觉得亲切,更乐于与他神交。
鲜活又不能轻佻,钟佑霖就比较合适了,他敬爱外祖父。
赵俭想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居然还真的挺合适,既合适写这么一部分不很重要的内容,也合适拿来搪塞公孙佳和章熙。笑道:“那可真是了了我们一桩心事。”又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不见十九郎?”
江仙仙笑道:“他呀,当值呢。”
赵俭正想深问一句,小秋飞奔进来:“君侯!太尉从马上摔了下来!”
赵俭脸色大变!公孙佳等人都站了起来!公孙佳道:“细说!”
小秋道:“天冷,地上不知谁泼的水结一冰。太尉乘马回家,不合下马的时候滑了一下。”
朱勋到老仍然筋骨强健,还是骑马,不像公孙佳小小年纪就是乘车。他府门口也聚了不少人,大家堆起了笑迎他下马,很快,笑容变成了惊恐!朱勋从马背上跳下来,这个动作他做得非常熟练,然而忽略了地面。
后来据判断,不知道是谁在门口等他回来时吃茶,不合将残茶往地上一泼——现在是没人肯认这个账了。
公孙佳道:“报到宫里了吗?叫上咱们府里的御医,走!去看看他!”朱勋身体一向不错,也不是皇帝的亲缘长辈,家里是没有御医的。
赵俭道:“路上小心!阿翁当时就是跌了一跤……但愿太尉无事!”他说的正是公孙佳想的,老人的跤,不是那么好跌的。
江仙仙与容瑜都起身:“我们也回去了。”
公孙佳对余盛道:“你去找单先生和彭先生,请他们代我见客,不要慌张,不要让外面的人看出来!”
余盛紧张地:“是!”
赵俭拱手,公孙佳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容二人也是叉手一礼,公孙佳与他们一同出去,他们先走,公孙佳展开双臂,阿姜给她套上了件皮袍子。公孙佳穿好衣服抬脚就走!
从小厅出来转个弯儿,与元铮撞了个满怀。元铮双臂一环,低头问道:“磕着哪儿了吗?”公孙佳推他一下,没推开,说:“你怎么过来了?”元铮慢吞吞地将她扶好,才说:“我刚才在单先生那里。”
公孙佳吸了口气,反手抓着他的腕子说:“你跟我走。”
元铮道:“好。”转身给她开路。
出了门,扶她上车,他自己则从一旁接过一匹马,公孙佳道:“上来!”元铮灵巧地跳到了车辕上,身一蹲,钻进了车里,车子里微微一晃。
车厢里只有一盏灯,显得不太明亮,橘黄的光却很温暖。元铮道:“太尉一向康健,且宽内心。”
公孙佳道:“是真看不出来吗?”
“太尉若有不测,政事堂会换人?陛下很喜欢安国公……”
“是换代!”公孙佳说,火光在她的脸上晃动,将脸颊上细细的茸毛也照了出来,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
元铮以拳抵唇:“咳咳,政事堂里,老一辈确实只有他了。”
公孙佳道:“两位先生怎么说?”
元铮道:“他们说,你一定能想得明白,不过彭先生说,请您不要分心。”
公孙佳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呀。”
太尉府离公孙府不算太远,一会儿也就到了,公孙佳到的时候,只见太尉府外围着不少人。公孙佳从车里露出脸来,说:“都围着做甚?名字都给我记下来!明天传出什么谣言来,我挨个儿与他们算账!”
她的护卫也围成个圈儿,很快便将惶惶不安的人给镇住了。诸官吏看到她出现,心已经安了大半了——有个主事的人就好。
朱罴听说她来了,与朱雄两个亲自来迎。不等公孙佳问,朱罴就说:“腿骨折了,已报到了宫里。”
“我家里的大夫给翁翁带过来了,先看着。翁翁情况如何?”
“还好,只说有点疼。您来得也太及时了。”
“太尉在自己府门口摔下了马,府里接着就派人去宫里,我能不知道么?”公孙佳说,“不但是我,我看接着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探望了。先瞒下消息吧。”
“好。”
出乎意料的,朱勋的精神还好:“你们就是瞎操心!我受过比这还重的伤呢!这算什么?还要惊动人!”
朱夫人道:“你还年轻吗?!”
“老婆子,你少说两句吧,药王呐,看来我得请假啦。”
公孙佳道:“手臂怎么了?”
正在摆弄朱勋手臂的御医没好气地说:“也折啦!老人骨头松脆,就是这样的。伤倒是寻常,上了年纪必不如年轻人恢复得快。我先给续上骨头,再开药。”
“害!我家伤药好得很!”
“内服调理的。”御医说。
朱雄领御医去开方抓药,朱勋忽然严肃地对公孙佳说:“老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兴许还要多养一阵子。这些废物你多帮我看着。小霍那小子忙旁的事儿呢,心不在这上头,咱们贺州人呐,还得自家人互相照应。”
“您放心,我守到您回来。”
“哎,我怕是回不去啦,”朱勋说,“老喽,再不退就要丢脸了。老不死的也就剩下我还戳着啦,我再不退,等死么?”
“翁翁?”
朱勋道:“我倒下的时候,忽然就想明白了。我不如你外公,一直不如,做太尉这几年我也够辛苦的了。扛不住就不扛了,索性让给你们年轻人。陛下也能念着我的好儿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呐!他得换年轻人啦!”
公孙佳默然。
朱勋道:“我也没什么能嘱咐你的,不过有什么小兔崽子惹事儿,用到我时,只管来找我。”
“哎。”
说不几句,宫使带着御医又拼命地赶了过来。两处御医一合计,朱勋这伤要养很长一段时间,朱勋便说:“那我就上表休致吧!”
公孙佳一声轻叹——这才是要变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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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太尉落马受伤以致不能上朝的事就传遍了,朱勋休致的本章也及时递上。
公孙佳与霍云蔚都紧张地等着章熙的决定,章熙道:“太尉年高操劳,是我的过错。”准了朱勋的奏本,并且让他以原俸休致。又赐下了杖、几等物。
至此,政事堂在先帝驾崩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全部换了个遍。
延安郡王见别人都不说话,硬着头皮说:“那太尉之职由何人补任?”太尉掌兵马的,这与司徒、司空还不太一样,那些职事属文,政事堂就能代办了,太尉不一样,他自己就是武备系统的头目。
章熙道:“不补。”
“陛下!”江尚书也出声了。
章熙道:“元勋既逝,何人能与他们相比?不设太尉,改建枢密院。”
公孙佳心头狂跳,章熙说得这么流利,名目都想好了,肯定不是急智,不定琢磨了多久了!她愈发不肯开口。
章熙却点了她的名:“公孙佳,为枢密使,钟源、朱罴为副使。”
霍云蔚小小吐了口气,奏问:“枢府建于何处?职事为何?属员几人?各几品?”
“政事堂议来。”
议个鬼!你肯定有想法了!政事堂几乎要集体骂街了。章熙眼神和气地扫下,政事堂却只能齐齐躬身:“遵旨。”
第229章 大喜
章熙状似随意, 政事堂多一声也不吭,百官只得将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章熙很满意眼下的情况,宣布散朝, 又把钟源、朱罴也一同留了下来。
政事堂还得苦哈哈地跟他单独开个小会, 江尚书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章熙的厉害,愈发慎重了起来, 讨论枢密院的时候, 他什么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章熙不耻下问, 求教他制度的制订:“卿家学渊源,必有良言。”
江尚书十分淡定地说:“臣不通兵事, 不敢妄言。”
延安郡王紧张了一下又放松了,心说:我又不会什么,肯定不会问我的。章熙目光扫过他, 他堆起一脸“放过我”的笑, 被章熙放过了。公孙佳心中早有猜测,对上章熙的目光不避不让, 说:“我听陛下的。陛下让怎么做, 我就怎么做,我还年轻,正在学着呢。”
只有霍云蔚说了一点:“最好是文武兼半,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说的虽是江山。这行军布阵的事儿, 也不全是靠的弓马。”
章熙微笑道:“这倒说到点子上去了,药王啊, 不是要学么?记下了吗?”
“是。”公孙佳乖巧地应声,接着很虚心地请教,这个枢密院要多少人, 司什么职事呢?
章熙果然是有预案的,他给枢密院的定位比较重要,是主管军事,举凡边军、禁军、军机密事都归枢密管,但是枢密使的品级并不高,颇有点“以小御大”的意思。只因为枢密使现在是公孙佳兼的,她自己本身的品级极高,才算能压得住局面。与此同时,政事堂再无太尉之类的职衔,是将枢密院与政事堂分开。
至此,开国以来文武管理比较混乱的局面也逐渐地清晰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章熙说,“填充枢密院的人选,唔,着枢密院议一议,五品以上报上来,五品以下,你们看着办吧。”
当下拟旨,画押,行文各处。
今天最大的就这一件事儿,出了殿,延安郡王长出了一口气,笑吟吟地拍拍钟源的肩膀说:“行呐!好事儿!哎,对了,我今天先吃你的请,明天再去药王那里吃酒,后天吃老朱家的!”说完,扬长而去。
他现在富贵闲人一个,虽然是进了政事堂,但是对自己有着非常清晰的定位——就是个泥塑!当京兆的时候,他还能把儿子拉过来顶缸,现在他要是敢把儿子拉进政事堂,章熙能把他爷俩捆一块儿抽死。那就算了,不管事儿了!管也管不好!
霍云蔚也笑吟吟地:“今天的公文琐事我与江公顶了,你们去议这枢密的事吧。”
枢密院办公的地方章熙都准备好了,已洒扫干净,离内廷甚至比政事堂还要近一些。公孙佳等三人到了枢密院,各人的值房也都准备好了,摆设齐全。单宇粗粗一打量,心里已在规划如何布置得更舒服了。
她小声对公孙佳说:“我去把小元叫过来帮忙?”
公孙佳点点头,如果无意外她也觉得元铮需要在枢密院挂个职。兼职是很常见的事情,边将如果挂职枢密,许多事情就会更方便一些。当年公孙昂也不只是做个骠骑将军,他一直身有兼职,更是兼过兵部尚书,当然这个尚书后来是他自己给辞了的。
朱罴最年长,见都是自己人,不客气地说:“小霍怎么想的?怎么叫个狗屁文官掺和进来了?”
公孙佳道:“应该的,文书等事总要有人做的。再有具本上书,应对御史,不得有人么?”
钟源道:“他想得周到。过会儿问一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人要荐。”
还就是那档子事儿,霍云蔚也想往枢密院里安排点熟人。大家都懂的。在座的三个人,平常也没少让霍云蔚安排自己人。朱罴经验丰富,道:“总得留几个干活的人,别把职位都许出去了!你们说,怎么挑。”
钟源就看公孙佳,公孙佳道:“考呗!”这个她挺拿手的。
钟源道:“七品以下考。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宁愿先缺着,也不要都胡乱塞了。”枢密院在章熙的规划里是比较庞大的,规模甚至超出了兵部。
公孙佳心道:这下兵部就要虚了,除了铨选,也不剩什么太厉害的了。纵是铨选,也被枢密院分去了一些职司。说出来的话却是:“须得一些大将挂名枢密,否则,这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去指挥边将,岂不是玩笑了?”
朱罴与钟源都赞同,朱罴道:“那就先把这些人定下来免得到时候忘了,全塞些草包,有要惹得陛下动怒。”三人先草拟了三分之一的名单就很有默契地停了,接下来的名单就得慢慢议了。
忙了一天,各自回家报喜。公孙佳先去了钟府见外婆舅母,钟府里喜气洋洋的。公孙佳对靖安大长公主道:“可惜哥哥耽误了,否则这枢密使该是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