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记挂着他,伤的这样,也要护着他,”庾约喃喃地,似是着魔一般,明知道星河听不见,兴许,也是仗着她听不见:“这么多年了,我就一点儿也入不了你的心?”
微微俯身,庾凤臣靠近了她:“你能不能看看我,星河儿……只看着我,一心一意地喜欢我,好不好?”
睡梦中,星河瑟缩了一下,好像是因为疼,也像是因为不安。
庾约垂眸望着她,眼神从迷离,慢慢地清醒:“假如当初他真的死在盛州,你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香叶庵堂。
庾清梦抱了佑儿过去,看星河:“怎么你反而比先前清减了?”
星河抚了抚脸:“前些日子事多,有些忙乱,最近才空闲下来。”
“你可别去逞强,该叫别人担的,叫他们做去,”庾清梦皱皱眉:“当初我就不喜欢母亲去当这个家,虽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得耗费多少心力,大概母亲想开了,你进了府,便渐渐地叫你帮手……可知我私心是不愿意的?”
星河笑道:“我明白,我也没那份心力,不是还有平儿吗?”
庾清梦嗤地笑了:“对了,你那丫头真是个掐尖要强的主儿,多亏了她,简直是你的护法神将。”
说到这个,清梦问:“她跟甘管事的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办了?丫头年纪大了,别耽搁了人。”
星河道:“我跟她提过,她只说不急,后来细问,才说了……原本是怕成了亲后,就少在屋里伺候了。”
平儿跟甘泉,国公府内基本上都知道,平儿能在国公府里掌事,顺风顺水的,一是星河信任,二是她能耐,三,却也是甘泉的原因,没人敢不给甘管事面子。
星河得知她的心病,便同她说了,就算成亲,依旧还是跟在她身边,叫她放心。
平儿嘀咕了一阵,最后才红着脸说叫星河看着处置就行了。
这些日子星河也正打算,只要甘泉主动开口跟她求,便叫人择日子。
不过不知为什么,甘泉竟悄无声息。
星河心里知道平儿得了自己的话,私底下应该会跟甘泉通气,按理说他一定颠颠地早跑了来。
谁知最近这一段,甘泉却反而不大露面,就算露面,也并不提此事,倒是让星河心里疑惑。
庾清梦又问起星河遇袭的事情来,说:“我在这里,世事不知,竟是前两天才无意知晓的,所以派人去府里给你送信……”
星河宽慰道:“本就没有大碍,只是一点小小地蹭伤罢了,起初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呢,何况是你。”
星河既然打定主意隐瞒,养伤那几天,只说身上不适。
庾约替她瞒着,里头又有平儿,所以府里竟密不透风,老太太跟夫人那里都不知道她受伤的事。
甚至连遇袭一节,庾约也一手压下,还是后来遮不住了,从外头传回来的风言风语里,老太君等才知道的呢,而那时候星河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正好也不提受伤,只说是小波折,给家丁们拦住了而已。
庾清梦道:“我想二叔一定不会放过这行刺的人,尤其是还伤了你……就是不知你竟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是二叔得罪的人,所以冲着你跟佑哥儿。”
星河也摇头:“别的我不怕,幸亏没伤着玄佑。”
两人说的投入,佑儿则早跑到屋里乱转,不多时,出来说道:“四姐姐的拂尘怎么换了?”
星河不明所以:“又说什么呢?别又乱翻四姐姐的东西。”
她只顾叮嘱佑哥儿,却没注意到旁边的庾清梦脸上突然泛了红。
第154章 早点娶进门
玄佑急忙跑到星河跟前,替自己分辩:“娘亲,佑儿只看看,没有乱动。”
星河摸摸他的小脑袋:“你乖。只是……又说什么拂尘?”
“四姐姐的拂尘……”玄佑一时不知怎么说,就随手向内指了指。
星河抬眸看向庾清梦,才发现清梦的脸色不太对,不由好奇,又有点迟疑。
庾清梦对上星河疑惑的眼神,这才抿嘴一笑:“佑哥儿实在聪明的很,年纪小小的,记性这样好,只看了一次就认出我那拂尘不是先前那个了。”
星河隐约明白:“是说先前咱们集市上买的那个?”
清梦点头,竟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看了星河一眼,向她招了招手。
星河领着佑儿跟着他进内,却见清梦走到靠墙的柜子边上,两架花梨木的壁架,上面珍而重之地搁着一把拂尘。
只看了一眼,星河也认出来那不是她先前集市上买了送给清梦的那把,这个不是玉把手。
清梦双手探出将玉麈取下,走到星河身旁:“你瞧。”
这把拂尘不是新的,看得出用的有些年头了,原本的竹柄,竹骨竟磨的有些晶莹透亮。
星河看着有些眼熟:“这个……好似哪里见过。”
清梦道:“你当然见过的。”
星河见她不说来历,就问:“那先前那个呢?”
清梦微笑:“你别以为我是喜新厌旧,把那个丢了……我啊,是以物换物,得了这个,自然把那个……送给人了。”
庾清梦跟星河一向无话不谈,但是今日说话,却仿佛语焉不详。
星河暗自诧异:“送给谁了?”
“你不认得这是谁的,我也难告诉你。”清梦哼了声,却并不是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在笑意里略略地透出几分喜欢。
星河正自莫名,冷不防佑儿在旁边说道:“娘亲上次带我去那个大道观……那个……拿的是一样的。”
庾清梦忍不住又笑了,轻轻捏捏佑儿的嫩脸蛋:“真是了不得,你这佑儿,这会儿就这么鬼精灵的,长大了还不知怎么了得呢。只怕什么都瞒不过你。”
星河给佑儿这粗粗略略的一句话,蓦地醒悟:“这是……陆观主的?!”
清梦没有否认,而只是垂眸,缓缓地看了看手中的那柄拂尘:“是啊,这是陆机的。”
星河如梦初醒:“可是,既然是陆道长的,怎么竟然在你的手里呢?”
清梦把拂尘重新好端端地放了回去,这才拉着星河来到外间:“原本是我前些日子无意中跟他见了一面,我就……用原先的那一把,将他的这个换了过来了。”
星河张了张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清梦也知道她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星河是个谨慎的人,不至于就追着她刨根问底。
而庾清梦之所以并没有把具体详细告诉星河,却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缘故,而只是担心星河听了后会受惊,替自己担心。
庾清梦确实遇到过陆机,但她掠过了最关键的一点:她是怎么遇到陆机的。
其实,庾清梦是在寻死的时候遇到的。
从一开始清梦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所愿必成空,她也没巴望怎样。
等嫁给李坚后,本以为此生不过是如世间大多数人一样昏昏度日,没想到平白又生出许多变数来。
虽然在国公府休养的日子里,星河,庾约,甚至容霄等时不时地前来探望安慰,但清梦心里依然空了,就如同一个茧子,没化出蝶,而早成了尘。
她主动要求来到城外静养,府里自然不会阻止,但清梦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她已经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毫无意趣地活着了。
到了庵堂后,清梦思忖的最多的是如何寻死,怎么才能痛苦最小些。
自缢?服毒?拿刀抹脖子,或者一头碰死……她都想过,但这几个无一例外,都会很难看,而且留下尸身给人指点,她并不乐意。
那日清梦在山间闲逛,看到山中的清湖,湖水碧绿,如同一团美玉,美不胜收。
庾清梦突然间灵机一动,觉着若是投水的话,却也算是不错的法子,最好是让尸身沉在水中,就这么跟湖水化为一体,还算干净,清净,了无痕迹。
她起了这个念头,一发而不可收拾,每天都在寻思。
最终选了个“良辰吉日”,借口出去闲逛,支开了身边的望兰听竹。
本来,她想再弄两块石头,免得身子再浮上来之类的,可毕竟力气有限,还是放弃了。
深秋的湖水已经冰凉彻骨,庾清梦却并没有因而退缩,她觉着自己已经是一具没有意义的空壳,被湖水一激,反而生出几分爽快。
她艰难而坚决地向着湖中而行,慢慢地湖水没过她的腰身,到了她的胸前,然后脖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清梦心里想起许多杂乱的过往,然后,她奋力地往前一扑!
而就在湖水彻底地把她吞没的时候,身后仿佛传来一声呼唤,她以为是自己的临死错觉。
身子坠入水中,清梦并没有因为窒息而挣扎,她一动不动地任凭身体往下沉。
而就在失去意识的瞬间,有一道人影冲破湖水向着她而来,一把攥住了清梦浮在水中的手,将她拉到怀中。
那人擒着已经失了知觉的清梦,身形一跃,向着水面浮起,湿淋淋的道袍如同一道白虹掠过青天。
那是陆机。
陆机将庾清梦抱了上岸,她早已经昏死过去,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中。
凉七獨家
“四姑娘?!”陆机没法儿坐视不理,只能替她控水。
庾清梦却仍是未醒,陆机把心一横,只能俯首给她度气。
如此折腾了半晌,清梦低低咳嗽了声,总算是醒来了。
当看见眼前的人是陆机的时候,恍惚中,神志不清的清梦,还以为是隔世相逢了。
水淋淋的双眸望着面前的人,清梦试着起身。
陆机松了口气:“四姑娘,你……”
一句话还未说完,庾清梦的唇已经哆哆嗦嗦,似贴非贴地落在了陆机的唇边了。
等到望兰跟听竹赶来的时候,只看到陆观主失魂落魄,他指了指地上的清梦,仿佛要说什么,又没说完,只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两个丫鬟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搀扶清梦,问是怎么回事。
清梦这会儿隐约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没死了……而刚才的那个“吻”,却也成功地唤醒了她。
她的身体冰凉,但是心里却火热。
突然,她已经不想再寻死了。
“我在这里,不小心落水,”清梦咳嗽着,声音沙哑的:“多亏了陆观主从旁经过,把我救了。”
丫鬟们毫不怀疑,而只是庆幸,觉着幸亏是陆机来的及时,不然自己就是百死莫赎。
听竹又看到陆机的拂尘还留在地上,她吃惊地拿了过来:“那陆观主匆匆地就走了,把自己从不离身的东西都落下了。姑娘你看怎么是好?”
庾清梦接了过来,她死里逃生,手握着此物,心里的喜悦,无法形容。
从那之后,陆机并没有出现,他自然该清楚他的拂尘落在了原地,大概也回去找过,只是不曾找到。
以他的聪明,自然知道是庾清梦他们拿走了,可竟没有去要。
清梦在那之后,因为落了水,小病了几日。
病体稍微好些,她便去了青叶观。
这些事情,庾清梦自然不会跟星河细说,而且严命丫鬟们不可把“落水”的事告诉任何人去。
因为这借口或者能骗得过丫头,叫他们不敢声张。
可是星河、乃至庾约,一听就知道绝不会那么简单,必会知道她曾想要寻死的心意,又何必多事、叫他们担心呢。
清梦将这件事一语带过,却也想起来:“那个……三王子,去了峘州,可怎么样?”
星河道:“按照行程来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就是不知为什么,没有消息回来。”
“你又替他担心了?”清梦问。
星河有点黯然地:“怎么能不担心。”自打李绝出京,好几次,她做梦梦见诸如他突然出事的种种。
这会儿佑儿已经跟两个丫鬟到外间玩耍去了,时不时地传来说笑声响。
清梦有些同情地看着星河,略微放低了声音:“你担心他虽是人之常情,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可千万别在二叔面前把这份心意透出来。”
星河一愣。
清梦谨慎地:“二叔的心思深,我怕他想到别的地方去。”
星河微微地摇了摇头,片刻才说道:“其实二爷也知道,我跟小绝是不能的了。他又能想什么呢。”
“不能的?你跟他……”清梦疑惑。
星河笑了笑:“没什么,总之我跟他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当做是我的故旧兄弟,我希望他安好,如此而已。”
清梦正想再多问几句,突然外头佑儿嫩声稚气地叫道:“是、是道长!”
望兰也惊愕地:“陆观主?”
庾清梦一听,急忙撇下星河,匆匆地迈步往外走。
来到门口处,果然见院门边儿上站着一道飘然出尘的身影,正是陆机。
陆机本来正望着玄佑,看到屋门处有人,便抬眸看来。
刹那间跟清梦目光相对,陆机的反应,跟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似的。
这会儿星河也在清梦身后走了出来。
她对于陆机的出现颇为意外,只是清梦竟不做声,星河便看了看她。
却见清梦脸上恍惚是一点笑,竟像是胧月中的花开一样朦胧动人。
星河见状,心中一动。
又看陆机一副随时都会出门的架势,星河便从门内走了出来,在台阶前微微行礼:“陆观主。”
“二夫人。”陆机也俯身还礼。
这时侯玄佑迈动小腿儿,已然跑到了陆机跟前,一眼看到他手中的拂尘,竟指着道:“是上次四姐姐房里见过的!”
陆机本正笑眯眯地望着他,突然听见这句,好像做了什么亏心大事被捉个正着似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