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容千丝
时间:2022-01-13 08:55:25

  “你、你疯了?”林夫人拍案而起,“你那会儿已嫁人!是有夫之妇!他、他是你姐夫!”
  “是!我疯了!我就是鬼迷心窍!我就是忘不掉他……他还是靖远侯时,出使棠族,年轻有为……你可曾晓得,我在树林中偶遇他,对他一见钟情,没想到……
  “后来,他登门提亲,爹娘非要我跟贺兰将军成婚,却执意把你嫁到大宣!我之所以和他们闹翻、答应嫁给崔决,是因为我想去大宣,只有长居京城,才有机会见到已成姐夫的他!
  “在我认知中,你替我嫁给心上人,我占据他一夜,只求圆梦,哪怕他唤的不是我的名字。可不巧……我怀了阿微。”
  林夫人干笑两声:“怪不得!怪不得……你没多久便突然急匆匆赶去前线!八个月后,明明女儿体重已是足月的孩子,你却非说早产,全靠骆驼奶养得壮!我真是猪油蒙了心,错信你的鬼话!”
  林绍语调沮丧中掺杂回忆的蜜暖:“阿霏,在遇见你的前几天,我曾经不慎掉入河中,是你姐以郡主之尊亲自救了我。她为顾存我颜面,隐瞒我俩的私交……
  “其后我遇到你时,是因知悉你是她的孪生妹妹,免不了多聊两句。此事是我之过,为所谓的面子,没在最开始明言……导致你产生误解。”
  “是……是这样的吗?你没骗我?”
  “你俩年轻时的确很相像,可你姐学武,爽朗刚直;你懂医术,内敛沉静,我岂会弄混?”
  三人沉默良久,偶有几声抽泣,分不清出自谁之口。
  院内,林昀熹心惊胆寒,下意识握紧傅千凝的手。
  她和阿微容颜相类,到了难辨彼此的境地,原因竟在同父、且生母本为双胞胎!
  诚然,崔慎之虽文秀,长相仍保留三分武人的硬朗;但阿微却是天生的清丽绝色,外加极善装扮,更增媚色。
  林昀熹一时间无从接受“表妹”成了“同父异母”的妹妹,而且具备她所鄙夷的品行。
  寻思间,室内传来林夫人颤声发问:“阿霏,崔将军他……打过你?”
  貌似获得肯定答案,林夫人怒道:“那你怎不告诉我?”
  “他平日也没那么暴躁,喝多偶尔会耍脾气,对我……粗暴了些。他那时战功彪炳,何等意气飞扬!偏生昔日酒后虐待战俘为乐之举被翻出,崔家举家南贬,他狂怒之下借酒消愁。听女儿哭闹,他便冲我们娘儿俩发脾气……他要打女儿啊!我如何能忍?
  “正逢姐夫外出,你小产坐月子,我抱孩子去林府小住,便想……不能让阿微跟着我受苦受罪,何况她本为林家血脉,理应陪伴在父亲身侧。可我没敢说,一来太羞耻,二来我会被崔决打死的……
  “我想,两个小娃娃只差一月不到,婴儿时期本就一天一个样儿。小昀熹乖巧不爱哭,只爱笑,崔决他定然不忍心下手,会视若珍宝。我先带去养个三五载,让阿微陪陪她亲爹爹……哪里想过,路上会有瘟疫?”
  崔夫人说到一半,哽咽难言。
  “你不是说……女儿患病夭折,路上草草安葬?”林夫人复问。
  “那会儿为治病已耽搁太久,我也感染了风寒,自顾不暇,看着小昀熹断了气,交给嬷嬷处理。她回报说,请当地更夫夜里送去郊外埋了……我虽觉对不住你,但也为亲闺女没遭此劫而心怀侥幸。
  “姐,姐夫,这一切的错,全在于我!我会谢罪!你们千万千万别怪阿微,阿微是你们林家的血脉,也喊了你们十几年的爹娘,受教于你们膝下!求求你们,认回她吧!
  “至于慎之,对不起……苦读多年考得的功业和名声,怕是要毁在我这个娘手里!所幸,他才十五岁,再等个三年,也不……晚。”
  “你!你要做什么!”
  林昀熹听得一清二楚,立马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当即跃起,直闯入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可爱猜到~熹熹和阿微有同一个爹。
  这个文可以理解为,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和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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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38章有暗示,崔夫人为了让林爹在狱中免受折磨,被贬时有足够盘缠打点,曾经变卖大宅、商铺、良田,四处求情,可见她不是纯粹的恶人。
  她的操作是本文起源,她固然是不可饶恕的坏人,但她有她的难处。
  相信大家坚持到这里,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单纯撒糖的小甜饼,它本身有一丢丢复杂的剧情。
  谢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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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72
  黑血乌亮乌亮的, 从崔夫人嘴角缓缓淌下,映衬脸色惨白瘆人。
  林夫人抢上去扶住她时, 泪光泫然:“你!谁要你以死谢罪了!”
  “我……我没面目见崔家人,也没脸面对你们夫妻,活着本就……没意义。”
  崔夫人咳出一大口血, 眼前逐渐模糊。
  林昀熹、傅千凝率先奔入,一人拿捏她下颌,一人则火速拿起一把勺子,强行伸入她舌根按压, 迫使她吐出残余药物, 随后连点廉泉、人迎、天突等穴位催吐。
  然而,终究没能让毒性缓解多少。
  崔夫人憔悴面容上浮起一丝脆弱的笑意。
  ——这药,时隔多年, 依然有效。
  当初小昀熹在她怀中停止呼吸时, 她自责不已, 甚至无力往那稚嫩小脸蛋多瞥上一回。
  于是,南下途中,她在治疗伤寒的同时,也给自己准备一颗特殊丹药。
  如若因“女儿”的死招来丈夫的辱骂或毒打,她便求死以得解脱, 算是给姨甥女赔命。
  但跌至谷底、一再受打击的崔决, 反倒清醒了,非但没责怪她,还为先前的暴力而道歉。
  崔夫人深觉对不住丈夫和林家, 病好后一心一意照顾枕边人,没多久便怀了第二胎。
  遗憾一家三口的时光未能维持太久。
  崔慎之五岁那年,崔决战伤复发而亡。守制两年半后,崔夫人左思右想,打算回京探望女儿。
  林夫人自从小产后一直没怀上,“独女”出落得活泼伶俐,亦被宠得骄纵无度。
  那时,崔夫人给九岁的女儿取了“阿微”做小名,好让“昀熹”二字淡出他们的生活。
  重遇林绍,她的情谊因时光沉淀,已无最初的占有欲。
  她借儿子和名义上的姨甥女来维持和林家的关系,得到姐姐和姐夫的诸多照顾,日渐放弃认女之心。
  原以为,和谐美好能持续到老,她悉心珍藏的羞耻秘密也将随她的老去和淡忘,因她的死而消亡……可林家如大厦倾颓,姐姐一改平素贤妻慈母的作风,抛下家人仓促逃离。
  崔夫人自然割舍不下女儿,遂变卖了能卖的资产,使他们父女免受折磨,且有充足盘缠作打点。
  惊觉小昀熹死里逃生,她害怕尘封往事揭破,一度动了歪心思。
  如今,他们阖家团聚,而她已没什么可留恋的。
  意识消失前的一刻,崔夫人握住了一只手,凭中指骨节边上的茧猜出是崔慎之,哑声道:“儿啊……你不该有我这般恶毒的母亲,别、别怨任何人,怨娘就好……”
  话音未落,苍白的手一松。
  崔慎之以哽咽之音连声唤“娘”,阿微则呆然而立;傅千凝和林昀熹仍在默契地为崔夫人擦拭,拿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努力喂进去;林绍夫妇的忿恨掺杂了悲悯,紧紧攥住对方的手。
  “尚有游丝之气!”傅千凝语速极快,“可她中的毒,怕是要让你们棠族的巫医才有望可解!”
  一言惊醒林夫人,她慌忙去唤随行的巫医易檀,余人则合力将崔夫人抬至榻上。
  不一会儿,易檀手提药箱赶来,号脉后请大伙儿先撤离房间,只留傅千凝和药童打下手。
  林绍等人退至院落,或坐或站,久久无话。
  ···
  一阵风过,雪树颤抖,积雪如玉屑飞溅。
  林绍扬起披风替妻子遮挡,林夫人却焦头烂额,既悲愤,又自责。
  经崔夫人一提,她才勉为其难记起,二十年前与林绍定下婚约前,妹妹曾旁敲侧击问过她对未来夫婿的看法。她那会儿难得忸怩羞涩,为免被看出端倪,谎称不晓得,更坦诚嫁到异国他乡的忐忑。
  兴许,各种误会便是从那阵子起,延续至今。
  林绍见她默不作声,心下尤为忐忑。
  他成婚晚,和妻子年纪差距不小,十九年来处处迁就,也从不曾纳妾。但若说喝得半醉,在药物驱使下分辨不出妻子和其孪生妹妹,令他分外难堪。
  “阿烟,”他谨慎向林夫人靠近,语气夹杂委屈,“我好像是有一回在晋王府别院喝了点酒,怕回去吵到你,睡过一次书阁。具体的真没……”
  “成了!那粉是什么玩意儿我比你清楚!都过了那么多年,历经生死,我还会为那点情非得已而计较?”
  林夫人无心理会陈年旧事,两眼直盯窗户投射的闪烁灯火,许久,方喃喃道:她是个寡妇……待你一向礼敬有加。我生儿子时,不是没有想过……如我支持不住,就那样去了,由她照顾你,也未尝不可。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你若有心……”
  “闭嘴!”林绍对她从无疾言厉色,激愤下冲口而出,又立即软了几分,“胡说什么呢?你还存心羞辱我是吧?她、她做了不知廉耻之行,还带走我们的女儿!要不是你的亲妹妹,我、我早……!”
  生死未卜,狠话终究说不出口。
  再说,他还能如何?
  “爹……”阿微裹紧外披,轻移莲步而近,噗通跪下,垂泪道,“孩儿还能唤您‘爹爹’么?”
  林绍叹息,没答话;林夫人故意扭头,没去看她。
  阿微转向林昀熹道:“长姐,我……”
  林昀熹一愣,随即蹙眉:“从血缘上来讲,你我的确是姐妹,可我并不想认这样的妹妹。还你一句话——一切全是你自找的。”
  阿微愠道:“当姐姐的,爱怎么训斥我都成!可非要挑在这时候吗?”
  “还顶嘴?你有这工夫,何不好好反省,或去照顾自己的娘?”
  二人面目几乎一模一样,起争执时像极了照镜子自吵自闹。
  阿微早已用贺兰莺的身份接近她,倒还习惯;可林昀熹往日未见其真容,此刻感觉格外诡异。
  相互瞪视,林昀熹习武之人,眸光如利刃,硬生生把阿微瞪哭了。
  “少假惺惺的装可怜!”林昀熹语带不屑。
  “用你顶罪,非我之意,我只是……听从安排。”阿微小嘴扁了扁。
  “哦……”林昀熹摆出恍然大悟状,“所以,你的良心就不用受谴责了?那你如何解释,在新婚之夜把我换出来?你们母女,调包、对自己的姐夫下药……一个德行!”
  她历来和善,但此番见了阿微,积压多时的火气忍不住当众撒出。
  阿微羞愤交集,哀哀抽泣,见林绍夫妇和崔慎之均未搭理她,只得低低向林昀熹告饶:“姐,很抱歉。”
  “别学阿凝叫我‘姐’!”林昀熹忿然睨了她一眼。
  林夫人回过神,见阿微始终跪在冰冷地上,衣裙被融雪所湿,劝道:“昀熹,知你孝顺,心疼爹娘,这事既然没给你们小两口造成太大伤害,给阿微一点教训就算了吧!”
  现今阿微已非她的女儿,而丈夫仍为其来由尴尬,妹妹凶多吉少,她总不能眼睁睁看这对异母姐妹无休止地吵闹。
  林昀熹暗觉母亲表面刚强,实则心软,易被阿微的楚楚可怜状打动。
  林家莫名其妙多了一位千金,名正言顺的她却并非他们膝下承欢已久的那一位。
  若有朝一日真相公诸于众,真是有理说不清。
  万一……父母真舍不得养育十数载的阿微,她固然能抛开京城的种种返回长陵岛,但她以林千金名义所嫁的宋思锐呢?
  她可没那么大方,和异母姐妹分享他的章鱼。
  何况,养了好些年的章鱼还来得及没吃呢!
  要是小姨有个三长两短,她得依照礼节守孝,怕是……吃不上了吧?
  阿微虽得林夫人相劝,但未获林昀熹首肯,依旧倔强跪着。
  林昀熹冷笑:“到底跪给谁看呢?爹爹不吭声,你便欺负我了?认为我让你起身,你又成为林家一分子?别跪我,我活得好好的呢!”
  阿微遭她劈头盖脸一顿呵斥,咬唇站起,负气坐到角落。
  林昀熹的憋屈并不比她少,纵然失忆一事多半乃申屠阳和池访所为,可阿微绝对是祸患根源。
  久坐风冷,她霍然起身,来回踱步。
  正逢傅千凝自内行出,向众人解释:“崔夫人的毒一时半会儿难除,建议换个舒适的场所,好生调养,最好再请更资深的大夫。”
  虽不是好消息,可大伙儿皆听明白了——崔夫人尚未毒发身亡,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趁余人入屋探视,傅千凝挽了林昀熹的手,语含安慰:“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时间,比与你团聚的时日长多了,即便再生气,感情犹在,若然气不过,咱们回七十二岛呗!来来来,我替我哥抱抱,要我亲一口不?”
  林昀熹愁眉渐舒,终究破涕为笑。
  ···
  临近申正,当崔慎之亲自将母亲抱入林家宅院时,宋思锐正好骑着雪色骏马赶到。
  他从林昀熹口中得悉阿微的身世及崔夫人中毒的现状后,踌躇半晌,取出一小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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