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容千丝
时间:2022-01-13 08:55:25

  “易先生,在下有要事请教,不会阻碍你太久。”
  此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亦让易檀微惊:“三公子,您客气了。”
  宋思锐迅速在二门内的石桌上摊开布包,内里全是瓶瓶罐罐。
  林昀熹讶异:“这不就是我昨晚从池巫医处拿的?”
  “是,她说了,内含清除你身上蛊毒的解药,也有重新让你洗去记忆的蛊毒,可她死活不说哪瓶才是。”
  宋思锐说罢,转目望向易檀:“有劳易先生帮忙辨认。”
  易檀犹豫:“三公子,此事请恕易檀无能为力。”
  “你不知晓,抑或不能说?”林夫人插言。
  “咱们巫医族有规矩,但凡上师未允准,下属若违背其意,一旦事发,性命难保,”易檀满脸诚恳,“还请三公子见谅。”
  “你的意思是……池访不说,到你这儿也没辙了?”宋思锐怒意渐盛。
  “族有族规,恳请理解。”
  “行,既然她不肯说‘哪瓶才是解药’,我也不为难你,”宋思锐淡然一笑,“烦请易先生挑出‘哪些不是’。”
  “这……这有差别吗?”易檀懵了。
  “差别可大了!这是另一个问题,而且你也没违背她的指令,”宋思锐强词夺理,神色笃定,“大伙儿说,对不?”
  林绍夫妇紧绷半日的唇角弯起浅浅笑弧。
  傅千凝一本正经应道:“对!”
  易檀急着照料病危的崔夫人,讪笑逐一打开瓶罐甄别,将非解药的数尽剔除,其中两个绿色小瓷瓶经吸嗅后放回原位,进屋前小声嘀咕了一句:“按照一比一混合内服,挑一点扎入百会穴和四神聪穴,另外……”
  话未说完,忽然住了口,自顾入内。
  宋思锐话到嘴边的感谢之言又咽了回去。
  ——说一半,留一半,几个意思?
  但他不好多问,眼神示意林昀熹和傅千凝随他回晋王府。
  他们仨虽学过医术,可在崔夫人中毒之事上,却帮不上多大的忙。
  ···
  回晋王府后,表兄妹二人依照易檀所言,让林昀熹服药并扎过针。
  料想药物起作用需花费点时日,急也急不来,宋思锐索性趁时辰尚早,和妻子补完先一日没能行的同牢、合卺、结发三礼。
  里卧沉水香气缭绕,烛光轻曳,林昀熹被他摁住换过一袭红缎裙,装模作样往头上盖了块红丝帕以作盖头。
  宋思锐同样换过赤色中衣,手执秤子,一点点轻轻佻开她的“盖头”。
  林昀熹啐道:“你这动作,宛若孩童玩过家家儿戏!”
  绯颜娇嫩,眸若秋水,令他呼吸有一瞬停顿。
  “可惜我俩在岛上碰面时已不小,兼之……若玩游戏,没准儿我会被你逼着当‘新娘子’。”
  他端上盛有肉沫的小碗,和她互相喂了对方一小撮;又在切成两半的小葫芦内倒上苦酒,一人喝一小口后交换饮尽,再用红绳将葫芦拼接如初;最后各自剪取彼此一束发,捆起放入锦囊收藏。
  一场婚礼经历了诸多波折,至此才算真正完成。
  灭掉半数烛火,林昀熹懒懒依靠在宋思锐肩头,两颊抹霞,轻垂美眸难掩娇羞与拘束。
  诚然,白日里所遇的巨变,外加父母若即若离的态度,使得她既惊慌又忿懑。
  由于血亲关系,她和阿微变成了姐妹,实在太讽刺。
  所幸,她已出嫁,不必再见到那张像极了自己,却让她厌恶的面孔。
  宋思锐探臂搂住她,低头凝视她妍丽无匹的素颜,眸光坦荡,直透人心。
  她心念一动,眸底窜起小火焰,抬臂绕向他,小嘴贴向他微微翕张的唇。
  红裳半褪如花瓣绽放又飘落,二人于唇齿磕碰中坠入身后柔软婚床。
  酥酥麻麻肆意流窜,宋思锐体内数寸之火已腾起,趁着她迟疑的刹那,反客为主扯下带子。
  林昀熹躯体一凉,忙以蜜颊贴向他肩颈。
  几番搓拉,丝帛恰似落红堆叠,半遮半掩,正是风光最绮丽之时。
  然则宋思锐突然吸了口气,从她上方滚至一侧。
  “……?”
  林昀熹匆匆拽过锦衾,以遮盖外泄春光,却听他喉底沙哑,满是隐忍。
  “你新服了药,我不确定‘吃螃蟹’会否影响药效,要不……先缓一宿?”
  林昀熹暗觉有理,抿了抿唇,探臂箍住他。
  宋思锐如箭在弦上,被迫强忍的滋味甚是艰难,又不好再跑去冲澡,只好有一句没一句说点正经话题。
  他谈及大理寺的问话,宣称棠族王子申屠阳秘密掳走他的新婚妻子,故而双方进行一番厮杀。事关天潢贵胄颜面,大理寺承诺不公开案情。
  林昀熹则聊起父母和小姨的纠缠,言语间尽是唏嘘。
  宋思锐回顾昨夜,方觉后怕:“是我会武功之故?还是因掐伤了掌心,得以清醒,不至于被药物蒙蔽?像岳父大人那样的……”
  他本想说“像岳父大人那样的文弱书生”,未料林昀熹理解成结果相类,秀眉轻佻。
  “要是你也……我就、就……想一百个法子,‘吃章鱼’泄愤!”
  宋思锐笑得打颤:“你还不如说,等你蛊毒解了,用一百个法子,‘吃章鱼’……泄火,本章鱼定当乖乖配合,绝不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视觉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毕竟前文反转的地方并不少~
 
 
第七十三章 
  #73
  当帐子缝隙漏进来一道微光, 林昀熹仍不愿睁目,下意识想往身侧暖意靠拢。
  惊觉左腕被什么缚住, 不能动弹,登时心跳一离——又、又被人抓了去?
  若没猜错,她身上……似乎仅剩贴身小衣小裤, 枕边也躺着一人!
  完了!呼吸倏然停顿。
  她谨慎睁开一线眼缝,恰恰对上了一双朗目。
  眼尾弧度上翘,墨眸懒懒,尚带将醒未醒的惺忪之感, 已乍现纠结与期许。
  林昀熹暗舒了口气, 掀开被子,发觉左腕正绑在宋思锐的右臂上,难怪……
  视线辗转落下他块垒分明的腹肌, 她咽了半口唾沫, 啐道:“章鱼你发疯了?玩这等无聊游戏!”
  “你想起来了?”宋思锐极好看的脸满满是忐忑。
  林昀熹方记起昨晚郑重其事服过解药, 也按照易檀的提示,把药扎入百会穴和四神聪穴……可她依然如平时,只记得年初从林家祖宅醒后所发生的事。
  再努力回想片晌,她以肯定语气道:“不曾。”
  “兴许还得花些时间。”
  宋思锐睫毛一颤,眼底徜徉失落, 却有庆幸波澜微漾。
  林昀熹见他拽扯捆绑二人的布条, 奇道:“你这是何意?怕我蛊毒解后……发脾气打人?”
  “这叫防患于未然,”宋思锐尬笑为她舒缓被勒的印子,引她手心去触碰他半敞衣袍内的线条, “我方才见你偷窥我,还流口水了……”
  “没有!”她刚忙收手。
  “都成夫妻了,你用得着客气?”他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手掌和嘴唇也开始对她“不客气”了。
  指尖的力度与温热,令天地季节颠倒,宛若温暖春风拂过平原,融化雪峰,散去沟谷的寒冰。
  林昀熹不得不仰首迁就他的鼻唇,眸子横起秋波,忸怩赧然因他的掠夺而退却。
  惊觉柔舌如长蛇辗转,她似被群蚁吞噬,十指颤颤穿过他的墨发,鼻间不知觉溢出低哼。
  染了情致的软嗓,无疑成为颓靡又绚丽的惑引,诱发他连串吞噬。
  她羞涩闭目,贝齿磕唇:“章、章鱼……今日,该归宁了?”
  宋思锐亦觉折腾下去定一发不可收拾,耽误时辰乃小事,万一她因此而不适,自是得不偿失。
  心不甘情不愿地流连片刻,他细嗅染雪梅萼,偷偷啃了啃,激得她一哆嗦,才窃笑放过他的小螃蟹。
  林昀熹赶忙拉过寝衣盖住新绽放的花印,挤开他,自顾下床穿衣。
  他们二人在长陵岛居住时,除了打杂仆役外,并不设贴身侍婢或亲随服侍;如今身处晋王府,又是新婚之期,更不喜让人窥见温存时刻。
  相互协助穿衣、装扮,宋思锐以毛笔轻点画眉墨,专注为她描眉画眼。
  见她颊畔绯雾转为怅然,他轻轻掂起她的下颌,莞尔问:“我太不知轻重了?”
  “没……我只是觉着,阿微身世揭晓,又是林家千金了。在天下人眼中,父亲仅有一女,且就是她那娇纵模样;我本就没养在爹娘膝下,情意如何能与她相比?”
  宋思锐狐疑:“岳父岳母认她了?”
  “我爹没说话,我娘则叫我给点教训完事……我理解她,见了那人柔顺可怜状,谁都会心软。可他们把小姨接回林家,算是何意?”
  “依我看,你不必多想。昨日在崔家地盘,你爹能说什么呀?至于你娘,我怎反倒觉得,她是因为把那姑娘当外人了,才没让你太为难?对崔夫人再怨再恨,终归是亲人性命,不可轻忽。”
  林昀熹嗫嚅:“我的确不喜她们母女,倒没想置她们于死地;想来爹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吧?”
  宋思锐笑道:“你耿耿于怀的是,他俩更偏重于阿微?”
  林昀熹默然。
  “咱俩打个赌好了!我赌,他们放弃的是阿微。”
  “为何?我虽是亲生的,可对于父亲而言,阿微也是他的一半血脉,且夫妇二人看着她坐起、爬行、站立、行走、牙牙学语,日复一日,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我反倒像是捡来的……”
  她越说越委屈,不经意瘪嘴。
  以前没爹没娘,她是否羡慕过别家孩子,已记不得了。但一个小孩儿再坚强,终有畏惧梦魇后独自面对黑暗长夜或雷鸣闪电之时。
  若不曾拥有亲情倒也罢了,得到后再失去,滋味酸涩难言。
  “岳父大人是我的老师,他的品行和为人,我信得过;岳母嫉恶如仇,纵有恻隐之心,亦会有个度……你难道不愿相信自己的父母?”
  宋思锐为她戴上南珠耳坠,复笑道:“他俩昨儿在惊闻巨变时未当场表态,情有可原;退一万步,我若赌输了,你不有老爷子、我和阿凝吗?
  他莫名欣赏她的患得患失,贪恋她温柔的脆弱。
  毕竟往日,她总呈现无坚不摧的刚毅,全然不符合少女情态。
  此刻的她,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
  用过早膳,整顿完毕,夫妻二人乘坐马车前往城西南林家。
  期间,傅千凝向林昀熹汇报,已找到笙茹的弟弟和妹妹。棠族人尚算有几分良知,没杀害无辜孩子,只撇下不管。
  林昀熹并不希望把孩子留在身边,免得想起不愉快的往事,遂命人找可靠之人收养。
  抵达林府时,出迎者除去林绍夫妇,还有遮盖容颜的阿微,和愁眉不展的崔慎之。
  本是喜气洋溢的归宁喜宴,因突发事件漫上悲色。
  席间,从易檀口中得悉,崔夫人命是保住了,但醒过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就这么睡下去也说不定。
  崔慎之与阿微交替守了一夜,提出让母亲回归崔家养病。
  林夫人迟疑半晌:“那便让易先生陪你同去,直到新大夫接手。”
  崔慎之含泪道谢。
  林绍放下手中杯盏,转目凝视宴席最下首的阿微:“你随慎之去吧!”
  阿微既有认命的悲苦,亦带挣扎的哀求:“您……不要孩儿了?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不会胡来!您真要我……去崔家?”
  林绍叹道:“我们夫妻没教育好你,险至覆巢倾卵,林家的落败不能全怪你。可出身由不得你,你母亲既病重,自当床前尽孝。阿微,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你理应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
  ——就如他自知为官多年非彻底清白,愿把家财充作军资。
  林夫人插话:“若你还想成为林家一员,不是没有可能。”
  林昀熹心下一震,悄悄握住宋思锐的手。
  阿微骤现喜色:“娘……”
  “我不是你娘,”林夫人话音透着凛然,“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你娘复姓申屠,带上她回棠族过活,我自会保你生活无忧;二是随你爹姓林,但……必须以族亲身份留居大宣,人前不得喊他‘爹’,只能称‘公爷;此外,进出需带幕篱遮盖真容,乃至易容,以免给我家昀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闻此言,林昀熹比阿微更震惊,心间隐约泛起淡淡的愧意。
  昨日两位长辈态度不明,非她揣测的偏袒,实乃另寻时机权衡。
  在她暗怪“父母不知女儿心”的时刻,全然没考虑过,女儿更不识父母心。
  阿微颤声道:“这也是……爹的意思?”
  林绍缓缓颔首:“你在林家十数载,还不晓得?哪回不是我们共同商量完毕,统一意见后才做出的决定?”
  阿微黯然:“果然……有她在,我便不足为道了!非精妙之‘微’,实乃贫贱之‘微’,我……讨厌‘阿微’这个名字!”
  “并非你微不足道,是你实在寒透人心,”林夫人语调平静,“林家给过你最好的,我是时候要护回我自己的女儿。姓申屠或姓林,你选哪个?”
  阿微泪流如注:“我才不要去棠族!我腻了!受够了!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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