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容千丝
时间:2022-01-13 08:55:25

  见父亲退让,宋思锐不再坚持,执礼而别,亲去安排。
  晋王留宋思勉叙话,一再劝诫:“依为父所见,那丫头处心积虑,借思锐之口逃离王府。爱也好,恨也罢,你已因她失了双腿,难不成还要为她……和家人闹僵吗?别跟你弟当面冲突,也别再管那丫头!”
  宋思勉两眼赤红,既不应允,也没争辩:“儿子让父王费心,实属不孝。您路途颠簸劳碌,还请多加歇息。”
  知他一时半会儿难以割舍,晋王暗暗摇头,深深叹息。
  冤孽!
  ···
  “笙茹姐往日讥讽咱们笨手笨脚,可她麻利到哪儿去呢?”
  “就是!该不会听说自家主子勾惹了三公子,存心偷懒?”
  “三公子什么身份!满城未婚贵女都挑不过来,岂会真把一个落难千金放心里?”
  两名内院侍婢语带讽刺,踱步于厨房后院,盯着负责擦拭盘碗的笙茹。
  笙茹埋头苦干,闭口不言,奈何她没做过粗活,动作比其他人慢,惹来一番冷嘲热讽。
  “笙茹姐老老实实刷碗端盘子好了!少作无谓挣扎!”
  林昀熹辗转寻到此地,正想入内,忽听婢女出言不逊,脚步一凝。
  是她和笙茹招人厌恶,是王府侍婢长舌恶毒?
  从教坊到王府,对她们稍微友好的人,屈指可数……
  此前让笙茹赎身,那傻丫头偏要陪她进王府,先挨巴掌,后被人糟践,倒不如请小姨带走?
  心神恍惚,她丝毫没留心有人悄然靠近。
  待觉察身后不对劲时,那温醇嗓音夹带如兰气息飘至咫尺。
  “跑这儿做什么呢?害我找半天!”
  宋思锐微向前倾,笑意缱绻,嘴上责怪,语调则溢满宠溺。
  林昀熹周身一僵,尴尬回身施礼,却被他一把拽住。
  “对我,无需屈膝。”
  他的现身迅速惹来院中人的惊呼。
  再看他与林昀熹拉拉扯扯,行止亲密,人人惊得下巴狂掉,片刻后才起身行礼。
  “见、见过三公子!”
  “都去忙活吧!”宋思锐不为意笑了笑。
  众人慢吞吞各归各位,眼尾余光好奇窥觊。
  当中神色最震撼的莫过于笙茹,惊悚远多于喜悦。
  宋思锐没理会旁人的端量,从怀内摸出天青色汝瓷小盒,温言道:“我连夜给你熬了药膏,没兰花调香,气味稍稍有点冲,要不……现在抹上?”
  林昀熹眼睁睁看着缠满纱布的爪子被他宽大手掌托住,整个人呆若木鸡。
  这人真和她有过暧昧?是伺机动手动脚的狂徒?还是“自来熟”?
  她讪讪缩手,小声道:“三公子您太客气了。”
  “太客气的人是你。”宋思锐自讨没趣,把药盒子塞进她手里。
  林昀熹不敢不接,只好轻声道谢。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宋思锐笑容舒展,“父王允准你搬入王府内院客居,我附近的聆雁阁和听荷苑都很适合,随我去瞅一眼?衣服首饰、日常用具,你一并挑好了……”
  接下来的话,林昀熹几乎没听进去。
  ——他和世子同迎晋王归府,转头兴冲冲跑来,邀她住到相邻院落?
  此举置世子颜面于何地?
  要知道,她辜负的,是宋思勉。
  哪怕他再凶再恶再喜怒无常,她也绝不该再伤他一回。
  对上宋思锐热切期待的笑眸,林昀熹倒退小半步,眼光掺杂微妙难言的怯意。
  良晌,她战战兢兢开了口。
  “抱歉,三公子的好意,昀熹心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熹熹:可怜,弱小,又无助,呜呜
  老三:媳妇忘了我还欺负我,呜呜
  柿子:失恋、身残、志不坚,呜呜
  晋王:媳妇没了,儿子内斗,呜呜
  无上皇:孩子们慢慢哭,我给你们祖母、曾祖母洗菜去了。
  ·
  交代完王府内部情况,就可以愉快地互动啦!
  作为女主,身份绝对不止一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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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9
  午初阳光耀得枝头嫩叶如镶金染银,疏影落在宋思锐年轻的眉眼上,摇曳不悦与无奈。
  “理由?”
  林昀熹下意识握了握瓷盒:“三公子想必清楚,我如何进的王府。”
  “你……忌惮我哥?”
  “我既欠了令兄,自当尽己所能,还多少是多少。他将我安置在西苑,您却请王爷另作安置,我若承了您的恩,乃对他的大不敬。您曾言兄弟间关系复杂,可再怎么不和,也应顾念大局。”
  “我算是白忙一场,”宋思锐幽幽怨道,“罢了,你向来爱欺负我,不差这些天。”
  林昀熹内心呐喊:我到底干了多少坏事?罪孽究竟有多深重!为何每个人都宣称被我欺负过?
  静立厨房后院门外,二人各怀心事。
  搬运生肉蔬菜大米的杂工、洗菜摘菜的厨娘、监督众人的厨工……无一不假装认真做事,以此偷窥。
  林昀熹有种错觉——堂堂三公子要陪她在厨房院外站到天荒地老。
  进退维谷。
  若不是有事寻笙茹,她早该开溜了。
  良久,宋思锐打破僵局,微微一笑:“忽然跑厨房……饿了?”
  林昀熹记起先一晚与他同食,食物大半入了她的腹,不由得羞愧:“不、不饿……我来找侍婢笙茹。”
  “确定不搬到我隔壁?”他仍不死心,长眸透着那么一点灼人温度。
  林昀熹的心又乱了。
  她固然明白,攀附他,她和笙茹定然好过许多。可若然领了他的情,不仅打了世子的脸,更易落入任予任取的境地。
  她不愿沦为任意一位贵公子的玩乐之物。
  半点不情愿。
  摒除诱惑,她坚决摇头:“您当我不识好歹吧!”
  宋思锐伸手探至她鼻前,大拇指与食指逞虚捏,哼笑:“你就是不识好歹!”
  袖内藏香,骨节分明的长指,匀称如玉琢,离她鼻尖尚余半寸,已教她两颊腾起灼感。
  她慌忙往后退缩,轻咬檀唇:“谢三公子赐药。”
  方才她已谢过一回,重复客套,驱逐之意明显。
  “你呀!”宋思锐被她气笑了,“如惊弓之鸟,真让我不习惯……有任何事,尽管找我。”
  他转身离去,又似放心不下,凝步回望。
  眼眸深遂。
  ···
  婢女处所安静无人扰。
  笙茹坐在窗边,仔细为林昀熹清洁双手、涂抹药膏,浓烈药气令她捂鼻。
  林昀熹倒有点喜欢这药味,仿佛早就熟悉了。
  细看笙茹隐忍中潜藏不平之气,林昀熹柔声道:“府中人恨的是我,眼下你我分隔,谁也护不了谁。改日,我寻个适宜时机,求世子放你,可好?”
  “别……笙茹再苦再累,绝不抛下您。”
  “我再想想法子,将你调到身边来。”
  “谢姑娘体恤!”笙茹喜形于色,连收拾的动作都添了三分欢快。
  林昀熹暗忖,形势不及之前猜测的恶劣,怎样提出请求才不惹世子动怒?
  忽听笙茹小心试探,“姑娘,您和三公子……怎么一下子熟络起来了?”
  林昀熹遍体发凉——连笙茹都不晓得他们暗中往来!那他们如何且亲密至看后背的程度!
  “那个……他受我父亲所托,多关照我而已。”
  她含糊其辞,忐忑之情油然而生。
  拾掇妥当,由笙茹送出居所,她惊觉另一桩事未曾问明。
  “笙茹……”她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在意,悄声问,“我六七岁时……可曾在山上呆过?”
  笙茹愕然:“何出此言?”
  林昀熹窘迫万分:“我昨夜……莫名梦见自己还小,不依不饶满山追着一小哥哥乱抽……只因那画面太过真实,怀疑是被遗忘的过去,特来详询。”
  笙茹垂眸浅笑:“您是锦绣堆养出来的千金,身娇肉贵,哪里会无缘无故跑到山野之地?更别说动手打人?”
  “那……我认识的人当中,是否有比我年长四岁上下、姓傅的小哥?”
  “小的伴您将近十载,未曾见过什么傅公子……“笙茹语气笃定,”这梦,应是您初入王府,心绪不宁,梦寐缠绕所致。”
  林昀熹舒了口气:还好,是梦。
  如非事实,她的内疚和自责便可减轻不少。
  可那意气风发、受玩伴拥戴、敢于奋勇直追的昀熹,终究只能存于幻想中。
  与笙茹作别,她沿曲折回廊莲步西行。
  只因四周花树挺拔俊秀,风动花落,勾住了她的视线,是以没注意笙茹目送的眼神溢满惶恐,更没留意老树背后的宋思锐,俊朗容颜悲喜交叠,又隐隐漾起微冷笑意。
  ····
  风清花浓,园景安静雅逸,林昀熹的思潮也渐渐平静,唯独巧媛那番话挥之不去。
  ——世子总觉得腿还能随身体移动,忘记时还会摔下床……
  她依稀想起,最初断肢之人,常幻觉断肢仍在,疼痛深入骨髓、直捣魂灵,无法忍受时不得不以撞击头颅、碰撞残肢等自残方式来缓解。
  而印象中,较为温和的处理方式,则是用温盐水浸泡断处,或让伤者照镜子,再一次清楚认识,截掉的部分已彻彻底底离他而去。
  久而久之,那份断筋碎骨的强烈痛感,才能稍微减轻。
  好残忍。
  可她从何处知晓这些?方法是对是错?是否有据可依?
  寻思间,孟管事前来,说是王爷见。
  林昀熹竭力维持优雅从容,折返北行。
  王府后花园明湖如镜,绕堤奇石嶙,一锦袍男子负手而立,容色沧桑,五官和宋思勉兄弟有几分相似。
  林昀熹碎步上前,盈盈施礼:“昀熹见过王爷。”
  待仆役退下,侍卫们挪步至丈许之外,晋王缓缓转头,淡漠审视,随后漫过狐惑之色。
  “你爹有否给你捎信?”晋王看似聊家常,但眉峰凛然,毫无长者慈爱。
  “回王爷,暂无父亲音讯。”
  林昀熹言毕,垂首致歉:“昀熹当初任性,伤害了世子,伤害了王爷,也伤害了晋王府;目下认识到自身过错,定会日省,改过自新,求王爷予以机会。”
  此话是早前嬷嬷所教,说是有朝一日面见世子,须立刻下跪恳求宽恕云云。
  但夜宴之上,林昀熹被宋思勉揪出,连串变故使她胆战心惊,歉疚之言数尽抛诸脑后。
  此际忏悔宣之于口,明眸不含伪饰。
  晋王素知林家丫头善变善演,但这回与先前大不相同——少了浓妆艳抹的遮掩、华衣美服的衬托,自带脱胎换骨之感。
  晋王端肃半日的面容总算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缓和,口吻则冷如霜风:“自北山一行,本王反对思勉再和你接触。岂料本王去了趟镜湖,他便将你带进王府……更没料到,你竟连思锐也拿捏在手!”
  “……我、我没有,”林昀熹无力地辩解,“我不想的。”
  她本欲阐明,是三公子主动找她,她皆想方设法回绝。
  但在她忘却的时日中,她是真无辜吗?
  把罪过全推到宋思锐头上,未免对不住他亲去觅食、赠予药膏的善意举动。
  晋王叹道:“思勉心思迂回,无非溺于自幼相伴的情谊,剪不断理还乱。本王看着你长大,亦曾希望你嫁入王府,可惜……你让本王失望透了。”
  林昀熹记不起他们父子的相关往事,不禁为难。
  她的举棋不定触怒了晋王。
  “你已毁了本王的长子,还要毁掉本王的小儿子?”
  “王爷……”林昀熹从对方的恨意中嗅出孤绝意味,慌忙解释:“世子的事,昀熹如能补救,定当全力以赴;至于三公子,我从无招惹之心,今后自会避之。”
  “你补救不了!即便你赴汤蹈火,豁出性命万次,也补不了一分一毫!”
  “是,昀熹轻狂自大,好生惭愧。”
  “念在你父亲的份上,本王最后护你一次。不需当什么乐师,若能安分守己,不再闹事,快则三五月,迟则一年半载,待圣上淡忘此案,本王会寻个恰当的理由,放你回崔家。”
  “谢王爷深恩!”林昀熹愧色未褪,喜色乍现。
  由此可见,晋王视她为祸水,没打算困她一辈子!
  在这期间,不妨研究恢复记忆的窍门,顺带看能否帮助世子减轻痛楚?
  “王爷,可否允许昀熹读点书?尤其是医术方面……”
  “你想学医?”
  “昀熹病中不慎伤了手,一直未能痊愈,便想着自学护养。”
  晋王唇畔浮起淡淡的哂笑——果然只顾着自己!
  “本王允许你自由进出府医书阁,也会安排女医替你诊治。不过,你可要记得答应过的事,不得主动去找那哥儿俩;他们若纠缠……若寻你,你须避而不见。”
  “昀熹遵命。”
  她浅笑嫣然,两膝稍曲,微微伏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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