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坐着不说话有些尴尬,素娥纠结一会儿,正准备说点儿什么时,就听他开口问自己今日做了些什么。
这话问出口黄柏才觉得不妥,问一个姑娘日常做了什么,太过于亲昵,但他也是担心韩素娥待在这里感到无聊,才这么随口一问。
不过素娥恍若未察,轻轻道:“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看来的确很无聊,黄柏想了想,“明日带你去永安镇上逛逛,那里店铺不少,你看着挑一些。”
“不、不要,”素娥下意识拒绝,黑暗中声音有些慌乱,“我不想出去……”
她害怕又遇到袁姝。
“我陪着你,不用担心。”
“可是……”她仍有些纠结,担忧挥之不去。
正巧马车走到了街上,放慢了步子,周遭一片喧哗,道路旁商贩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五彩灯火透过窗棂照进车厢,给两人轮廓镀上一圈霞光。
韩素娥被车外景象吸引注意,一时忘了答他,视线黏在那酒酿圆子的摊位上挪不开。
咦,那是什么呀,看起来怎么那么好吃?
“想吃?”
顺着她眼巴巴的目光看去,黄柏了然。
素娥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回头却触及他面具下含笑的眼神,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虽然渴望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但素娥仍要逞强道:“才不是,我只是好奇罢了。”
“嗯?”
这一声轻哼,笑音愈深,带着戏谑,竟有了风流韵味。
还说不想出去,黄柏忍笑,吩咐青渠去买。
青渠不仅买了两碗酒酿圆子,还买了一堆吃食回来。
食物的香气混合在车厢内,一闻到这味道,素娥惊觉已到了平日用晚膳的时辰,恰在此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在这安静的车厢里格外响亮。
她不可置信地呆住,随即又听见一声轻笑。
黄柏忍俊不禁,咳了咳才掩住笑音:“再忍忍,等到了地方再吃。”
“我不饿!”素娥恼羞成怒,瞪着他,拼命否认,“我一点都不饿!”
黄柏扫她一眼,慢条斯理:“肚子都叫了,还嘴硬。”
涉及自尊,必须捍卫。
素娥不开心地噘起嘴,生气道:“肚子饿了是肚子的事,跟我又没关系,都怪它不听话!”
肚子饿,怎么能怪她嘛。
闻言,黄柏不由扶额,哪有这样强词夺理的人。
虽这样想,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只觉这娇蛮在她身上怎显得如此可爱,连生气都是有趣的,甚至有些忍不住想抱抱她。
他终归舍不得捉弄她,只好认输,煞有介事地附和:“好好好,不关你的事,都是肚子不听话。”
“就是!”素娥抱臂,下颌高高扬起,一脸傲娇。
“等到了地方,喂饱它就不叫了,好不好?”黄柏轻声哄道,循循善诱,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他他,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韩素娥呆住,觉得耳根像羽毛轻轻挠过,一阵酥酥麻麻。
形容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来,只觉那声诱哄如此撩拨,让她脑中发晕,浑身飘飘然,如同醉酒一般。
过了半晌,在他含笑的注视下,她心虚地摸了摸红透的耳根,小声道:
“好、好吧。”
都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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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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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醉鬼
马车在一间三进的宅子缓缓停下。
这宅子在城中,闹中取静,占地虽远不及将军府,但作为临时的落脚地,也算很大了,至少目测一亩有余。
院里站着许久不见的白羽,他似乎久候在此,见了两人便恭敬行礼。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个面生的随从,皆着窄袖劲服,身材高大壮实。
素娥见了这阵仗便愣住,疑惑地看向黄柏,不是说只住几日,为何又换成这么大的宅子?
“那间太小了,换一个。”
“有这个必要么?”她不理解,就住几天而已,用不着这般讲究。
“有必要。”
黄柏淡淡回她,接着提步走进去,漫不经心打量一圈。
“这个也一般,勉强能住。”
一般?勉强能住?
韩素娥像是重新认识他一样,审视地看着他。
以前怎从未发现这人如此讲究,竟比自己还挑剔,这真的只是个商户之子吗。
她摇了摇头,无言地跟上,走进去转了转,见院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井井有条,复而又好奇问,“这宅子是租的吗?”
听了这话黄柏顿住,他似也不知,看向一旁的白羽。
白羽垂首,“回公子,是买的。”
说罢上前,奉上一沓地契房契。
黄柏接过来,看也没看直接递给韩素娥,动作极为自然。
素娥不明所以,下意识接过来,低头一看那地契和给庄宅牙人的酬金条,顿时惊愕。
一万五千贯的酬金?
她算了算,一般酬金是按房屋价值百中取其十五,也就是说这间宅子价值十万贯。
十万贯,就这么没了。
素娥忍了忍,憋住开口抨击这奢侈做派的冲动,默默将房契还与他,却见他压根不接。
“你收着吧,就当是我的赔礼。”
赔礼?素娥不解,“为何要给我赔礼?”
黄柏看过来,眸色温和,“听令兄说,你当日折返是为取送给我的礼物,我猜因为如此,你才不幸遇上劫匪。”
话虽这样没错……她想起那个花了自己一半私房的茶盏,恐怕在躲避劫匪的途中也碎得不成样子了,不由心痛不已。
又听他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我的过错。”
他说什么?
韩素娥莫名,下意识反驳,“那怎能怪你?”
“你方才饿了还怪肚子,”他凝视着她,半玩笑半认真:“那我也可以这么做。”
闻言,韩素娥哭笑不得,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她摇头,坚持要将房契还他,却看他自然而然地提起两手的吃食。
“我腾不出手来,你就替我拿着好不好?”软语轻哄,带着一点央求。
又是这种语气。
素娥定住。
见她说不出话,黄柏微微一笑,笑过后想起她也看不见,于是提了提手中的东西。
“不是饿了吗,先去吃点东西吧。”
说完不再给她机会,转身朝后院走去。
韩素娥只得跟了上去,赶到他身旁,坚持道:“那你一会儿得自己拿着。”
却听他回她,牛头不对马嘴,“炸螃蟹要冷了。”
她愣住,旋即反应过来:“我说,这个房契我不要。”
“好,听你的,先吃糯米糕。”
素娥额角一跳,有些忍无可忍,斥道:“我什么时候说先吃糯米糕了?”
这人竟是这样,她真是看走了眼。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到了后院的水榭里,白羽早已将一架矮案几放在露台的木板上,旁边安置了两个软蒲团。
在韩素娥不依不饶地攻势下,黄柏置若罔闻,毫不受阻地将吃食搁置于几上,然后端了碗酒酿圆子给她。
修长如玉的五指托着瓷碗,碗中五彩软糯的圆子飘在汤上,酒酿发出一阵甜醉迷人的香气。
他清亮如水的眸子扫来,示意她接下。
韩素娥正对着露天庭院,此时突然发觉他原本束起的长发不知何时散了一半下来,就这么慵懒地披在肩上,先前的窄身缺胯衫也换成了广身长袍,宽大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优美的腕骨。
偏他身后的夜幕升起一轮皓月,入了这景色。
面具遮了他脸,但素娥直觉他是笑着的,亦或微微扬眉,无声邀请。
她无法想象。
美色误人。
素娥脑中迸出这个词,美色二字本与他毫不相干,但此时此刻,他眸中光彩让人无法拒绝。
她像被蛊惑一样缓缓抬手,动作迟滞地接过瓷碗。
酒酿的醇香,糯米的甜美,萦在她鼻尖。
脸上忽地发烫,她低头舀起一勺糯米圆子,放进口中慢慢嚼着。
清甜芬芳的味道化开在舌尖,直直化入了她心底。
如此醉人。
没错,是醉人。
可当真是美色误人,韩素娥一时竟忘了问他戴着面具该如何饮食,也忘了自己沾酒既醉的事实,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把这碗中的甜酿当成是能醉人的酒水。
所以直到她吃完一整碗酒酿时,黄柏才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一开始,她坐得还算端正,神色正常,眼神清明,只是一言不发,一勺接一勺地舀酒酿吃。
黄柏以为她还在为房契的事情生气,蹙眉思索了片刻,再抬眼时,那碗酒酿圆子已没了一半。
渐渐地,她动作越来越迟缓,但对酒酿的渴望愈发浓烈,最后直接扔了勺子,抱起碗豪饮起来。
黄柏仔细打量她,这才发觉她脸颊染粉,神色微醺。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透着一股子迷离,水光盈盈,隐有媚态。
而起初端正的坐姿也变得东倒西歪,她懒洋洋地撑着腮,半倚在矮几边缘,像没了骨头。
那不自觉勾人的眸子扫过来,让黄柏心中一紧,暗道不妙。
失态至此,她显然是醉得不轻。
他当下决定唤蝉衣进来,却忽闻她吃吃发笑,嗓音绵软。
“黄柏……”
嘟囔一声,韩素娥有些不满足地要求,“我还要吃酒酿圆子。”
“快给我!”她向他伸手,毫不客气地索要。
“你醉了,不能再吃了。”黄柏同她解释,一边悄悄将自己的碗往身后藏。
没料到醉了酒的她仍是眼尖,敏锐发觉他意图。
登时不满地拍了拍桌子,嘴巴一翘,便开始嚷嚷:“不准藏!”
“给我——”
“给我嘛——”
“我的酒酿圆子!”
她醉得不轻,竟大胆到撑起半个身子向前倾去,想要夺他手里的酒酿。
叮铃咣啷挥倒一片碗碟。
见够不着,就愈发胆大妄为起来,干脆爬上了案几,猛地凑近他。
“韩素娥,”黄柏一把握住她手腕,眸子幽沉,“老实点儿。”
跟醉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韩素娥又岂会理他,自顾自往他身后寻,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摸索着,无意中频频擦过他腰腿间。
黄柏背上浸出薄汗。
场面太过混乱,他一时便也不敢唤人进来瞧见。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在这短暂的犹豫间,韩素娥找了半天没找到酒酿的碗,竟然脾气上来,生气地推了他一把。
不知是不是酒壮人力,这一巴掌牟足了劲儿,黄柏猝不及防没稳住,直直向后跌去。
扣在她腕间的手顺势将她也带了下来。
“砰咚”一声,两人滚到在地上。
顾不上后脑的痛,混乱间他忙要推开骑在身上的她,却怎么也推不开。
其实单凭他的力量,很容易便能推开,但总因为顾忌着对方,便不好下重手。
这就给了韩素娥极大便利,她一占上风,骑坐在他身上,面带不善地睨视着他。
这人可小气,酒酿圆子都不肯给她吃。
还给什么乱七八糟的房契,她才不稀罕那张破纸,她要酒酿圆子。
黄柏沉默,然后温声道:
“韩素娥,你先起来好不好。”
“你起来,我就给你酒酿圆子。”
他这么说,她总该听话了吧。
“不好。”
韩素娥冷不防捧住他脸,一眼不眨地盯着看,格外认真。
她专注的目光在他的面具上逡巡片刻,当黄柏直觉不妙时,突然眼前一暗,见她俯下身,贴在银色面具上,与他咫尺相近。
撒娇般蹭蹭,而后低声呢喃:“我还想要你。”
说完,轻轻吻住银面上的唇。
一个甜醉的吻。
面具下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充满震惊和无措。
馨甜混着酒香传来,几乎也要熏醉他,这从未经历过的场面让他心跳加速,气息不稳。
脑中乱成一团,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劝说,在引诱他趁机将错就错。
那双素来清冷幽静的眸子有片刻失神。
但只一瞬。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眸中褪去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撑起身,掰开她紧紧抓住自己前襟的手,语气恢复冷静,还有些生硬。
“你醉了,先回去休息。”
话音落下,见她又不满地哼了一声,“不——”
没完没了揪住他衣角,她口齿不清,“我、我呀——才不要回去、嗝、不要、不要回!”
“我要和阿——黄一起!”
“阿黄是谁?”黄柏蹙眉,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阿黄——”她笑嘻嘻,眼睛弯如月牙,“——就是阿黄,和我家前门的大黄一样,嗝,从来不叫,但是很、很威风!”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黄柏太阳穴突突直跳,良好的修养告诉他不要和一个醉鬼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