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重生——)iweiss
时间:2022-01-14 08:40:10

  那人仰着脸,与素娥对视不过几瞬,便张了张口,似要出声,韩素娥心中一个激灵,正要阻止,却见那张开的喉中空无一物。
  没有舌头。
  伴随那个女子张口的,是一声短促含糊的气音。
  没有任何语言,甚至没什么声音,但素娥听出了痛苦,绝望,惊恐。
  “大概就是那一声,惊动了船工。”
  素娥轻声喃喃,虽已从那地方出来,但一想起舱中那些女子的遭遇,仍是不适。
  她面上镇定,但放在膝上的手犹自微微发颤,忽而掌心一热,是谢景淞向她手中塞了杯热茶,她抬首,撞进他克制又担忧的眸。
  无言的情愫弥漫在房中。
  奈何白羽毫无察觉,突然打破沉默:“啊,也就是说,密舱的入口不止那一处窗洞。”他说完便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咳了咳,“也是,那么窄的一个入口。”
  无人应他。
  谢景淞蹙着眉,却想到其他,唤白羽拿了纸笔。
  他回忆着什么,抬袖,执笔在纸上画下弯弯绕绕的线条,灰毫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素娥本想着别的事,余光扫到他所画,被吸引了注意,专注于他的笔下。
  默默看了半晌,开口猜道:“你想找到密舱的位置?”
  谢景淞嗯了一声,垂首认真勾勒着,半阖的睫在眼角投下一片淡淡的影。
  他画的是整艘楼船的底层内部结构,左手边是他们方才进入货舱的入口,右上角是那个狭窄洞口,画到那里,便停下了,他顿住,抬眸望向她。
  不用他开口,素娥便知道他的意思,“向前一尺,左拐向前一丈,右拐向前两尺,再左拐一尺。”
  随着她的话,纸上的结构渐渐明晰。
  白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俩,心想这二人为何一个眼神便懂得对方所想。
  谢景淞不知他腹中嘀咕,晾干了墨,将另一张纸拿起,那是先前画好的楼船表层图,覆在刚画好的那张图上。
  “这是在……”素娥凑近了看,“在船老大的舱房下?”
  “怪不得了,”她怔了怔,明白了那些人为何来的这么快,“所以密舱一有情况,他就能知道。”
  白羽也看懂了其中机关,松了口气,看来那事儿还真不赖他。
  只不过,这密舱如此隐秘重要,到底有什么交易?
  这么想着,小侍卫便忍不住出声问道:“所以那间密舱里为什么会关着那些女子?又为何要虐待至此?”
  素娥有些走神,兀自坐着,垂眸看向手中捧着的茶盏,一言不发。
  看来她也不知道,白羽心想,倒是不觉得惊骇,因为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见过。
  “货舱里,放着的自然是‘货物’。”谢景淞出声,语气淡淡。
  白羽挠了挠头,仍有不解:“那是谁要接收这‘货物’?”
  他问完才想起来,公子大概也不知情。
  然而出乎意料,一道声音响起,解答了他的疑惑。
  “是蜀中王。”
  回答的人是韩素娥。
  蜀中王?白羽一怔,下意识看向公子,探子的情报中,蜀中王不是挺正常的吗?三年前接过老蜀中王的位置后,一直安安分分地守在蜀地。
  素娥知道此言荒唐,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沉默半晌。
  身侧那道视线落在她脸上,似无声询问,素娥有些拂了拂鬓角的落发。
  “蜀中王赵端芮,有个不太为人知的喜好,他……不喜美女。”
  “偏喜残疾。”
  “他府中的美人,皆为肢体不全者。”
  她每说出一句话,白羽的神色便惊诧一分,唯有谢景淞神情不变。
  她说完,慢慢转向谢景淞,对上他的视线,同他解释,又像在同自己解释。
  “幼时,父亲在成都带兵,与老蜀中王多有来往,我曾见过赵端芮几面,察觉出一些端倪。”
  她也是方才渐渐回想起此事。
  “赵端芮此人,你要提防,他远不是表面那般……”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再清楚不过。
  谢景淞点点头:“依你之言,密舱关着的那些女子,皆是送给蜀中王的。”
  他顿了顿,眉间舒朗,似堪破什么,“怪不得袁姝独独要劫这艘船。”
  韩素娥本不知他这话何意,但思索一番,突然便明白了。
  袁姝只拿到了通往大理的水路图,却没有拿到将军手谕,但水路图泄露的消息一旦传出,沿途关卡定会严加勘察,而袁姝想要将货物运出宋境便难上加难,所以,她选择从蜀中王下手。
  这艘船与蜀中王有着秘密交易,在蜀中王的暗里授意下,无论这艘船走到哪儿,都会很顺畅。
  二人皆想通其中关窍,很快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了然。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袁姝所谓的货物并不在这艘船上,十有八九,她会在梓州路一带劫船,后日一早,此船将在梓州停靠,”韩素娥抬眸问他:“届时我们该怎么办?”
  若不下船,他们只有四人在船上,且只有两人会武,倘若想要阻止对方,犹如以卵击石。
  但若是提前下船,通知官府,无凭无据的,官府又岂会相信。
  而且,素娥还想着救下密舱中的那些可怜女子。
  想了想,素娥开口:“你可还记得欧阳兄没的父亲欧阳大人?”
  “西南宣抚使欧阳定?”
  “欧阳定大人是我父亲曾经的同僚,也认识我……”
  谢景淞明白她的意思,一挑眉,“你想请求他的帮助?”
  可行么?素娥静静望着他,无声询问。
  “你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有些失笑,侧过头看她,眸色认真,“将军府被围,你却出现在欧阳定面前,无凭无据地要求他拦截一艘商船。”
  “你猜,他会怎么办?”
  素娥哑然。
  “关心则乱。”
  他浅浅叹息一声,走至她对面坐下,与之平视着。
  “想要欧阳定帮忙也不是不可,只是得绕一些。”
  韩素娥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谢景淞冲她微微一笑:“欧阳兄妹。”
  “欧阳定也许不会相信你,但他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子女?”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下次再也不会没有大纲裸奔了
 
 
第100章 窃贼
  第二日,素娥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在行驶的船上歇息,让她很不适应,加上昨晚夜探货舱发现的事情,导致她昨晚熬到半夜才入眠。
  “开门开门!”
  敲门声很响,虽然尽量压抑着怒气,但仍听出来人似有些不耐。
  素娥睡眼惺忪,还没回过神来,蝉衣已经移步过去,抵在门后,高声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我们是船工,昨夜货舱失窃,现在需要挨个搜查,找出贼人。”
  韩素娥眼皮一跳。
  蝉衣虽清楚姑娘昨夜出了门,但还是辩解道:“我等与此事无关,我家姑娘昨夜早早歇息了。”
  门外的人仍旧道:“即使如此,也要搜查,不过简单看一下罢了,不然怎与丢了货物的人交代。”
  “可岂能随意进出姑娘家的闺房,这成何体统。”
  “特殊情况,还请姑娘见谅。”
  见行不通,蝉衣只好退一步,“那还请诸位等等,我家姑娘尚未收拾好。”
  门外的人静了静,许是考虑到房内是个姑娘,嗓门降了下去,语气也缓和不少:“既然如此,还请姑娘收拾好后开门,我们只不过大致搜查一下,不会冒犯到姑娘。”
  蝉衣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床边,见韩素娥已经起身,径自穿好衣裳。
  她快步上前,服侍着素娥洗漱梳发,没多久,便已收拾好。
  韩素娥不知谢景淞那边是否知晓此事,心中奇怪,昨夜不过是去货舱探了探,并未拿走什么东西,怎么这船工却说货舱失窃。
  她一边思索,一边让蝉衣替自己描粗了眉毛,又在脸上点了些麻子,还像最初上船那般,在腰间垫了棉巾,最后才戴上帏帽。
  蝉衣已经见怪不怪,习惯了她这些要求,手脚麻利地照做了。
  素娥收拾妥当,摸了摸身上用来改变身形的棉布,这是从谢景淞那里拿来的,北地种植的棉花所织,果然柔软暖和,好在现在已到了深秋,就这么垫在身上,不会显得突兀,还可用来御寒。
  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见镜中人不再如原本那般过分纤瘦,不仔细瞧便认不出来,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蝉衣这才将门缓缓打开,让守在外面的船工进来。
  出乎意料的,最先进来的是谢景淞和白羽。
  素娥看见前者,马上反应过来,提步上前,叫了声“阿兄”。
  谢景淞走近,抬手不露痕迹地揽过她,隔开那些船工,神色平常,“听他们说要搜查你的房间,我来这里陪着你。”
  素娥应了声,默默站在他身后,冷眼瞧着呼呼啦进来三五个船工,还牵着一头黑犬,趁几人不注意,抬手拉了拉他衣袖,以眼神询问。
  不会查出我们来吧?
  谢景淞安抚地看她一眼,微不可察地摇头。
  那领头的船工先抱拳道了声“冒犯”,然后便牵着黑犬四处走动,让那大狗耸着鼻子嗅来嗅去。
  素娥猜测着他们的用意,想着莫非是昨夜留下了什么把柄。
  她飞快地思索,蓦地记起,有些人家的仓库会在地上墙面撒上一种近似透明的香粉,普通人闻不出什么气味,但经过训练的犬类能轻易分辨,且能追踪百里,这样若是遭到了偷窃,只要那窃贼身上沾了一点香粉,便会被认出。
  她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昨夜,二人在货舱内待了良久,裤脚鞋底,没准便沾了什么东西,尤其她穿的那一身衣裳和鞋,恐怕沾了不少。
  但那一身行头,都放在了谢景淞的房里,若是查到他那里……
  在她分神思索的功夫,船工已经拉着黑犬将厢房内查了个遍,上前道:“两位贵客的厢房都已经查好了,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语气带了些歉意:“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一旁的白羽适时道:“我早说过,这事怎会与我家公子和姑娘有关,你们来这里查,也是白费功夫。”
  领头船工不好意思地陪笑,附和了几句,然后很快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待房门关好,素娥迫不及待问:“听他的意思,你那里已经搜查过了?”
  两人的厢房连着,她还以为搜完自己这边,下一个才是他的。
  不过竟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吗?害她方才紧张那么久。
  “昨夜你走后,我就吩咐白羽将那些衣物扔进水里。”谢景淞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眸中隐有笑意。
  原来是这样。韩素娥松了口气,有些佩服他,怎么像是提早便知道一般。
  看出她的疑问,他简单解释,“这只是最普通的手段,王府重地用的法子,可比这些复杂多了。”
  所以熟悉这些手段的他,也对这货舱可能采取的措施一清二楚,又岂会踩进陷阱。
  昨夜回去后,他递给韩素娥擦脸的雪帕,也加了一些无毒无味的药水,可消除气味,更别提那些衣物和鞋靴,也都被白羽悉数丢进了江水,过了一夜,都不知道已经漂到哪儿去了。
  所有的证据,都被他毁尸灭迹。
  听完他的解释,素娥对谢景淞和他手下又多了一些认识。
  看来平时没少干这种事。
  “不过——”她开口,有些坏心地道:“——你怎么不把那些衣物放进袁姝的房间里?”
  她完全不介意给袁姝找点麻烦。
  一声轻笑响起,谢景淞抿了抿唇,半垂着眸子望她,反问道:“你怎知我没想过?”
  那……素娥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惊讶:“没有成功?”
  他目光一转,扫了不远处的白羽一眼,似笑非笑,“是啊,谁让他功夫不到家,惊动了袁姝身边的一个人。”
  白羽垂着头,不敢吱声。
  “那个侍女?”
  “侍女?”谢景淞挑眉,摇摇头,表情有些嘲讽,“那个侍女算不上什么,是那个新面孔。”
  素娥沉吟,“上船时看到的那个男人?”
  那人跟在袁姝身旁,约莫二十岁左右,她之前从未见过,看来是在夔州才与袁姝汇合的。
  “那人本事倒不小,”谢景淞轻嗤一声,语气漫不经心,“白羽向来擅长隐匿,却被他有所察觉,这样看来,应该是个冥宗的重要人物。”
  “冥宗的势力竟然这么大么。”
  韩素娥嘴上说,心里还颇感遗憾,没把这个黑锅丢给袁姝实在可惜。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知道了敌方的底细,日后对那个男人要多加提防。
  两人交流到此,谢景淞转了话题,对她说:“先用早膳吧,然后随我出去。”
  他顿了顿,“欧阳睿邀我们巳时去茶间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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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楼船已行至夔州西南,最迟明早,便可抵达梓州码头。
  经过前半夜的休憩,船行加快,掠过一片片青山丛林,几人坐在船上的茶间,正巧毗邻窗边,抬眼便可见两岸景致。
  见韩素娥又戴上了帏帽,遮得严严实实,欧阳睿有些失望,但表面不显,仍是殷勤倒茶。
  “没想到这船上还特地辟了一块场地作为茶间,可算缓解不少的人‘茶瘾’。”他笑着调侃。
  今人嗜茶,无论身处何地,都想进茶楼点上一杯茶汤,然后悠闲地听着台上的杂评说书唱曲,悠哉游哉,半天也就打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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