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最该在意的是自己身体,娘也是为你好。”裴夫人语气比刚刚温和许多,到底还是挂念裴临川的身体,现在回来也是给他送汤药。
裴临川也出奇的平静:“我知道,所以现在只想多休息下。”
裴夫人很欣慰他终于想通,但还是嘱咐他记得喝药才离开。
“太舒服了舍不得出来?”裴夫人关上门走远后裴临川才忍着笑问道。
易晓愉这才从他被子里钻出个脑袋问:“你娘走了?”
“嗯。”裴临川手撑了撑被子,方便她爬出来。
临时躲进人家被子里这种事,大概也就她想的出来。
易晓愉脚刚落地又准备离开。
裴临川没力气拦她,只冲着她背影唤了句:“待会儿给你上鱼吃。”
这才生生拦住了易晓愉离开的脚步。
饭菜上齐时离晚膳时间还早,但蒸的烤的煎的,外加炖的汤——满满摆了一桌子鱼。
易晓愉这下可乐坏了,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吃上一顿。
等裴临川走过来坐好时,她已经吃的鼻尖都沾着油星。
看她吃相实在邋遢,但裴临川却一直笑盈盈的盯着她。
易晓愉咽了口鱼肉,再看一眼裴临川痴笑的模样,大概相信裴临川是真的中了邪。
直到易晓愉吃饱喝足擦擦嘴角眯上眼满意的微笑时,裴临川才开口问她:“这么喜欢吃鱼?”
“嗯!吃鱼最开心啦!”易晓愉嘴咧的更开。
裴临川也跟着笑,随后慢慢开口道:“那嫁给我吧。嫁了我,天天吃鱼肉。你说该有多开心。”
易晓愉往房间走时满脑子都是裴临川这两天说的话。
竹音跟她讲过,如果一个男人反复说一件事,那么就算像是开玩笑也可能是真心话。
那么裴临川……是真的想娶她吗?她不明白,她连竹音嘴里的喜欢跟爱都分不清楚……但想想如果一直跟裴临川待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她实在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已经完全被天天吃鱼迷惑住了。
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慢慢往房间走去,只等着快些见到竹音好问问他这些问题。却在路上就见到竹音朝她走来。
“快走……”竹音带着面纱小声说道。
易晓愉没反应过来就被拖着往大门去。
但一道火光突然闪下来让他们俩后退了步,是鞭子。
易晓愉回头看,果然是阮眉。
阮眉笑着提起鞭子重新甩下,力道之大甩的地面都啪啪作响。
正面对抗几乎没有胜算,易晓愉只能忍着脚痛跟竹音跑。
阮眉追的很紧,很多次几乎可以将鞭子抽到他们身上。
为何阮眉会知道他们在裴府?易晓愉只能猜到是陈桥生……
想到这易晓愉突然停了脚步,竹音拉她不动,却反被推开。
“你自己先走!”见阮眉近了易晓愉大声赶他。
阮眉笑了笑:“放心,一个也跑不了。”然后一鞭朝易晓愉甩下去。
易晓愉闭上眼等待火焰烧灼的疼痛。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感觉。
慢慢睁开眼才看清是陈桥生站在她面前,提剑稳稳截住阮眉的鞭子。
“你疯了?我们现在是拿人钱财□□。”阮眉使了全力却依然抽不出鞭子,只好咬着牙提醒陈桥生。
“说的是驱邪,赶走他们便是。”陈桥生依然拦住她:“没必要杀生。”
阮眉气极:“懒得跟你废话。”说完便朝着竹音的方向追去,竹音反应快,已经及时转身跑开。
易晓愉想跟上去却被陈桥生拦住:“叶家有人花钱买你消失。”
易晓愉低下头,原来是叶云。
“想要消失有很多种方法。”陈桥生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希望你不需要我帮你。”
见她还是想追阮眉陈桥生才继续说:“别再往那边走了。我可以帮你朋友留下一命。”
听到竹音也会没事,易晓愉不知该感谢陈桥生还是怨恨陈桥生,顿了会儿才说:“临走我想跟一个人说一声。”
陈桥生没回音。他其实想问问她的脚是怎么回事,为何走起路来跛的那样厉害。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站了会儿便离开了。
只留下易晓愉一个人失神的呆在原地。
裴临川其实就站在不远处。
他刚刚琢磨着睡前还是想再见晓愉一面,却在路过这里时看到易晓愉跟她那个师父在一起谈话。
裴临川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只知道吩咐有冬把伞再拿出来。
果不其然易晓愉不多时便来敲他的门,依然是那句熟悉的:“临川兄弟在吗?”
“在。”裴临川尽量说的自然。
易晓愉进来后深呼吸了几下才开口:“临川,我可能要走了……”
“我明白。”裴临川未等她说完就打断她,有冬这时也回来了,裴临川一把接过伞便塞到易晓愉手里。
易晓愉不明所以的接过伞才听到裴临川继续说:“以后雨再大,也别淋到晓愉。”
易晓愉突然鼻子泛酸:“那我走了……”她很想说出全部,但她又怕裴临川知道她不是人后会更着急的撵走她。
但裴临川只以为她还是舍不得她那师父,所以他愿赌服输。
有冬没见裴临川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
见易晓愉真的推开门走了,有冬才满脸不解的问:“少爷,你就真让她走了?”
裴临川想跟过去一样轻松随意的说“不就是个会杂耍的野丫头吗,一抓一大把。”,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却只开口道:“我不希望她总是走投无路才来找我。我希望她是有所选择时能第一个想起我。”
见有冬根本听不明白他说什么,裴临川只好低下头去暗暗笑话自己的自作多情。
——有官兵追捕,我救下你。说是最爱吃鱼,我买给你。大雨受伤困于山上,我领你回家。
今日你说想走,我怎么会不如你愿呢。
第15章 白面说书人
长街上人烟稀少,但易晓愉不敢抬头,因为周遭墙上仍贴满了她的画像。
她抱住伞埋头在街上慢慢挪着步子,心里反复回想竹音刚刚是往哪个方向跑的,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城门附近。
傍晚时分这里仍十分热闹,附近汇集过来的小商贩卖力吆喝着自己的摊子,妄图吸引住一两个行路人。
“哎姑娘别走,瞧瞧我这的翡翠镯子,特别适合你!”那人说着就拉住了易晓愉的胳膊,她这才如梦方醒,发觉自己正处于人群之中。
不敢多待,易晓愉扯过衣袖便后退了几步。怕别人认出她,又抱起伞挡住脸才尽快走开。
直走到一个岔路口人才少起来,也没有那么多惹人烦躁的杂乱声音了。
易晓愉蹲下揉揉发痛的脚踝,又被路对面的拍掌声吓了一跳。
除了掌声惊叹声还有零星铜钱落入盘中的声音。
易晓愉抬头朝那边望了望,如果她没猜错,对面现在就有个她最喜欢的说书人。
真想听人说故事啊,可她实在不敢抛头露面,再三考虑还是决定离开。
但路对面的说书人突然开口了:“那我就给大家讲个新鲜的吧。”
音量不大,却越过闹市人群清晰的传到易晓愉耳边。
那声音低沉好听,甚至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易晓愉直感觉迈不动步子。
而说书人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毫不犹豫的朝路对面走去——“不知道大家……听说过《无忧簿》吗?”
易晓愉为了听的清楚些抱住伞挤进了人群中。
探头朝里看了眼却因为说书人的长相倒抽了口冷气。
那说书人像是能感应到,倏的将脸转向易晓愉。
易晓愉手紧紧攥住雨伞,定了定神才发现是自己看晃了眼。
原来那并不是说书人的真实面目,只是带着张面具罢了。
但那面具实在有些可怖。
惨白一片上,两处墨点作眼,一笔朱墨弯钩作口。
乍一看像张笑的怪异的鬼脸。
说书人并没把目光停在易晓愉身上太久,而是顶着那个微笑面具环视一圈人群后继续他的故事……
各位,也许都在等着听听《无忧簿》是个什么东西。
但要想说明白这个,就得先问问你们相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有鬼,有灵怪神魔。
怎么?都不信?
那你们可错了,这世上万事万物皆可成精,只等一个机遇一个缘分。
你的邻里、你的朋友、你的师长、你今早路过那间包子铺的老板娘,都可能只是披着一张人皮小心活在这世上。
真正的它们有善有恶,但无论如何都是除妖师追杀的对象。
是的,有妖魔,就有除妖师。
除妖师靠杀妖延续性命,每杀一个,记录在《无忧簿》上便可奏效。
今天要给大家说的,就是个除妖的故事……
住在咱们这的老人应该都还有印象,城南曾经有一大片樱花林。
每逢初春十里开外都是红粉之色。
而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李墨,自小就住在樱花林旁,平日里最爱做的事便是在树林里跑跳玩闹。李墨的娘亲也疼他,总由他在樱花林里玩个够才一起回家。
本来世事安稳无风无浪。
但人活在世难逃变故。
李墨十岁那年的冬天,树林在深夜起了大火。
附近反应快的人家已经开始叫醒邻居收拾行装,这火势蔓延下去,很快就会烧到各家门口。李墨的父母也开始打点值钱的东西。
只有李墨站在原地不愿动弹,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在他惊讶的年幼脸庞上。
他实在不愿想象,今年的春天再也看不到樱花了。
全家人收拾的差不多便决定尽快离开这附近。
但李墨任凭他人怎样拖拽都不愿离开,只是哭着说舍不得樱花林。
李墨的娘亲看他满脸泪痕心有不忍,只好顺手折下一根樱枝哄他说:“我们带走这根樱枝好不好,等到以后可以种下更大一片樱花林。”
李墨不记得后来发生什么了,只知道全家迁址后,他娘确实在附近山林插下了这树枝。
一天又一天,樱枝没有枯死,但也不见任何长势。
李墨开始还时时挂念,有什么空闲都要拉着母亲去看看他的樱枝长为樱花树没有。
可毕竟年少心性,转眼便有了更好玩的事情,也就忘了樱树的存在。
日子在这小山村里平淡的继续,直到后来一场无名的瘟疫蔓延开来,日日有人死去,几乎家家带着腐臭的气味。
李墨的父母不幸感染过世,附近零星活着的人也开始尽量搬离。还只是少年的他根本不知该如何继续这样的生活。
今日在东边讨口吃的,明日去西边捡点柴火,熬过一天便是一天。
直到李墨自己也开始咳嗽,似是已经染病。
傍晚的粉紫色烟霞洒出柔和的光晕,但映在李墨惨白的脸上还是毫无颜色,他盯着美好的天空出神,莫名想起了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樱花。
拖着最后的一丝气力走去了山林里。
不会错的,就是这个地方,原本的树枝竟然已长的与他一般高。
李墨心下宽慰,反复念叨着能再次见到樱树真是太好了。
而那樱树像能听懂似的,顺着风摇摆枝干。
难以抵抗的困意袭来,李墨就地坐下头靠树干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天已大亮。
李墨揉揉眼睛坐直,竟感到身体格外舒展。
像是根本没有染过病,李墨就这样熬了过去。
期间他时不时便去山林,不止是看树,还总要来说上几句话。无非是一些寻常小事,但李墨总觉得说给树听很是放松。
山林僻静,一人一树相依,倒也悠然自得。
樱树眼看着曾经的少年长大成人,自己也觉得圆满。
一切如常。
到李墨二十岁时,他已做了教书先生,日子愈加平淡,唯一不变的是不时去山林里跟樱树说话。说也奇怪,他这些年来好像从未生过病,稍有不适时,去樱树旁坐一下便又神清气爽。
。……说书人讲到这儿停下了。
因为人群中议论声纷杂渐渐盖过了他——
“要我看这樱树定是妖物吧。”
“对啊不是要讲除妖吗,定是妖物害人!”
“我看未必是害人,这人还像是樱树救下的呢。”
“不错。”说书人听到这打断他们道:“我刚刚讲过了,妖也有善有恶。”
众人了然,安静下来继续听。
只有易晓愉清楚的看到,说书人讲出这句话时,是直直的盯着自己。
第16章 余烬
说书人接下来讲的故事陡然紧张起来。
说是那日李墨教完书从私塾里刚走出来,就被一银发长须的老者拦住了去路。
“年轻人,你身上阴气极重。”
李墨只当他是个沿街行骗之人,但看这老者年岁长他许多,便不想戳破谎言,直接掏出点碎银两来就想离开。老人却不依不饶,非要他讲讲身边有没有发生过不同寻常的事。
李墨自认非常普通,哪有经历什么不寻常的事……终于脱身后便还是去了山林。
“你说,现在这骗术是不是越来越离谱了。”李墨身子轻靠在树上,讲起今日遇上的事只当是讲一桩笑话。却没发现自己身后一直有人尾随的脚印。
当夜狂风大作,樱花落了一地。
第二日李墨再遇到那老人时准备绕来,但那老人无意纠缠,只是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容目送他离开。
一整天李墨都感到心里有什么地方崩的很紧,让人喘不上气,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