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没接话,只是将衣服举到她面前比量了下。
“果真太大了……”李墨低声自言自语:“没办法,本来是打算自己上的……”
“你去当新娘?”易晓愉吓得合不拢嘴。
“对,但脸上的疤实在扎眼。”李墨认真回应道:“诶?这不是有盖头吗!”
后来易晓愉好一阵劝才把李墨亲自“出嫁”的计划推翻,但第二日穿上嫁衣往河边走时才发现衣服确实大了很多,加上她本来脚就有伤,走起路来更加一瘸一拐……
渐渐走到河边,“供奉河神”的台子正在岸边架着,漂入河的竹筏也已备好。人三三两两多了起来,但都不忍仔细看易晓愉,不知又是谁家的姑娘要牺牲在这湍急水流里……
深吸一口气,易晓愉刚准备朝竹筏走去,却看到另一身红衣的女子被推搡着先一步站上了竹筏。她掀起盖头朝后望,人群同样不解为何出现两位新娘……按计划李墨现在应该准备好工具就站在不远处了,但她怎么也找不见熟悉的面具。
只看到了蒙着眼静静提剑伫立的陈桥生。
第18章 枉嫁
陈桥生既然答应易晓愉留住她朋友的命,自然尽力追上了阮眉。
谁成想阮眉完全没要伤害竹音一丝一毫,只是将竹音摁在地上坐好后给他描眉毛点朱砂,装扮的更加明艳动人。
竹音哪里敢动,还是看到陈桥生来了才露出一副现在该怎么办的表情。
“你这是做什么?”陈桥生不解的问道。
“附近有水妖作祟。”阮眉笑着回答:“听说每月都要送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进河里,水妖才不会祸害居民。眼下诱出那水妖来让你杀了,我再处理掉这只小狐狸精,岂不是一箭双雕?”
竹音一听可不就慌了,但在他慌张求饶前陈桥生先开口了:“杀水妖理所应当,但竹音还是要放掉。”
阮眉听罢眉头就拧在一起:“几月没见,陈桥生你真是昏了头吧?不但不杀妖,还见一只护一只。你还记不记得你该做什么了!”
陈桥生沉默。好一会儿阮眉才泄了气一样开口道:“好罢,引出水妖后我自会放了他。”
从儿时起就是这样,阮眉想要的,没有人不满足她,唯独陈桥生,只会静静站着不发一语,任阮眉如何纠缠都没有用。
只要是陈桥生决定了的事,便没有一样更改过。
阮眉自讨没趣后给竹音点胭脂下手的力度也重了些,直搓的他嘴唇都发痛。
嘶——竹音倒抽一口气往后缩脸,阮眉却捏住他的下巴固定好,这脸是越瞧越好看,桥生可别是被这个狐媚子迷了心智……这么想着阮眉越发怄气,但瞥了眼陈桥生只是在冷静的磨剑,并没有多注意她们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阮眉姑娘……”竹音怯怯开口:“你大可不必为男人生气。”
阮眉挑眉不语,竹音接着说:“以你的美貌和能力,还怕男人会少吗……”
“说这些讨巧话也没用!”阮眉打断道:“明天我是不杀你了,但水妖会怎么样你,我可不管。”
第二日特意早早来到河边,竹音极不情愿的被阮眉推向竹筏上刚站好,就听到身后响起杂乱的议论声,顺着人群目光偷偷看去,竟看到易晓愉同样一身嫁衣掀起盖头向人群后张望。
怎么她也在……陈桥生也在易晓愉回头的一瞬间就发现了她,握住剑的手不自觉紧了起来。
在易晓愉犹豫要不要去找他时,先听到了竹音讲话:“晓愉!你在这里做什么?”
顺着声音找去,终于猜到了站在竹筏上朝她挥手的红衣女子大概就是竹音。
时辰已经不早,水波开始慢慢晃动,力度一下比一下剧烈,将竹筏慢慢荡离岸边,易晓愉怎能眼睁睁看竹音去送死,大步上前拽住她的衣角就将她拽回岸边。一个大浪忽然袭来,竹音想再去抓易晓愉的手却扑了空,再一浪河中心直接卷起旋涡连人带竹筏吞了进去,这最后一击速度之快连陈桥生都没能追及。
“晓愉……晓愉!”竹音惊慌的抓住陈桥生胳膊:“怎么办……你快救救她吧……”
陈桥生摘下眼罩眉头紧皱,看着恢复平稳流动的河水,没有再多迟疑,直接扎进了水中。
岸边人群有些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不愿离开,有些是同竹音一道焦急的等待。
但都没有再等到一个人影浮出水面……
易晓愉根本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水流劈头砸下,卷着紧紧抓住竹筏的她来回滚动,只觉得天旋地转后便摔在了地上……
易晓愉揉揉摔痛的胳膊,等等?地上?
她慌张爬起来,竟发现自己脚下是坚硬的土地,根本没有预想中的溺水,连地上的竹筏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水珠。
四下打量,均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桥,桥的另一端才有点点微弱红光。
难道说……慌乱中自己已经死了?易晓愉看那桥也越发像是奈何桥。
不管怎么说,原地等待什么用都没有,易晓愉摸摸腰后的刀,平稳下呼吸便向桥边走去。
因为脚伤所以走的并不快,但能感觉到光线渐渐充足,只是空气中也出现奇怪的腥气,易晓愉摇摇脑袋想控制自己,可眼里还是忽闪出绿光。
过了桥才清醒一些,因为周遭树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所以视线也恢复了,易晓愉揉揉眼睛,竟发现面前是望不到尽头的一大片亭台楼阁,依旧有暗红色的灯笼交相挂着,在黑暗中流动出奇诡的光芒。
犹豫是否继续前进时突然听到陈桥生的声音在背后想起:“别动。”易晓愉分明听到他讲的话带着一丝颤意:“就站在那里,一步都别再动。”
易晓愉僵直着后背,头也不敢再回。陈桥生大步冲过来抓住她手将她拖后数米才停住,易晓愉这才敢正常呼吸,但是她不解的抬头看向陈桥生,不懂他在紧张什么。
被紧紧攥着的手已经渗出细微的汗水,易晓愉轻轻晃了晃手,陈桥生才回过神松开手看她,原本平静的灰色眼睛现下多了一丝慌乱:“你差一点……就死了。”
“只是有些诡异的建筑罢了……”易晓愉实在不明白。
陈桥生从怀里拿出布条,一边系在易晓愉眼睛上一边解释:“刚刚你看到的都是幻象。”
系好后易晓愉明明是闭着眼,却“看”到了更加清晰真实的一片景象:刚刚的石桥其实是累累白骨筑成,脏污的地面上全是粘稠血迹,树上哪有什么红灯笼,挂的是一颗颗人类头颅……而刚刚自己站着的地方,再往前走一步便是没有边际的沼泽,里面翻滚着无头的尸体,无数手臂从沼泽中用力伸出,只等着她再往前走半步就可以用尖利的指甲将她撕扯为同样的碎片。
易晓愉腿脚一软,如果不是抓着身旁的陈桥生可能已瘫坐在地上。
“这……这里真有什么河妖吗?”易晓愉声音都有些抖:“我看这里说是地狱都不为过。”
“先出去再说吧。”陈桥生一手提剑一手牵住易晓愉后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希望能让她安心一些,眼下此地根本不能久留,连他自己也拿不准到底还是不是河妖作怪。
“你要把我的新娘带去哪……”但他们身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吼声,易晓愉双手紧紧攥住陈桥生的手,只感觉地面也微微晃动起来。
第19章 蛮虎
地面晃动的力度越来越大,还未走到桥边易晓愉已经站不稳脚。
“把我的新娘还回来!!!”嘶吼声再次传来。
陈桥生将晓愉拽向身后,自己转身面对着前方的漆黑一片。
见他们不再逃跑,地面慢慢平稳下来,四周莫名燃起无数红烛,暗红色的长毯展开一直滚到他们脚边才停下,昏暗的光亮配上易晓愉一身嫁衣,是一副诡异的新婚场景。
“把我的……新娘……还回来。”喑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且听起来越来越近。
易晓愉手心全是冷汗,陈桥生握着剑不发一言,只等河妖现出真身。
终于有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每走一步,身后都拖出长长的水痕,粘腻的漆黑长发全部贴在脸前,看不出面貌,只有滴滴答答的水珠不断坠在地上。
“你是……我的新娘吗?”在距离两三米的地方,河妖停下来歪着头发问,水流顺着身上一直流到脚边,原地形成一滩水洼。
陈桥生闭上眼,终于看到了“河妖”的真面目,原来不过是只溺死的水鬼,但不知为何怨气如此强烈……
“不是。”陈桥生终于开口:“她不是你的新娘。”
“你们都骗我!”那水鬼疯了一样开口:“就是你们把我的新娘抓走,逼死了她!”
少废话了……陈桥生心下这样想着,松开易晓愉提剑就要斩下去,却走了半步顿在原地。
他发现有泛着白光的异样丝线围绕着水鬼的周身游移,而那丝线……正是金银锁魂绳中的银绳。
一旦被银绳缠上便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行为,一切全凭银绳主人摆布。
陈桥生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水鬼的目标会是他还是易晓愉,只能后退回去背对易晓愉低声说:“等下你转身快点跑,朝着来时的方向跑过桥,然后深吸一口气斩断桥上的绳索,结界自然会打破,水流压下来就闭眼用力向上游……”
易晓愉想接话自己并不会游泳,却注意到水鬼慢慢走近了些,因为眼睛蒙着陈桥生的布条所以看清了水鬼的真实面目——密密麻麻的发丝下面隐藏的是一张被水泡过很久的脸,惨白而浮肿。
这样一张脸歪着头突然笑了起来,让易晓愉觉得后背发凉。
水鬼越来越近,陈桥生只觉不能再等,提剑便想刺去,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易晓愉不解,她只看到陈桥生背影微微抖着,含混不清的说了二字:“快……跑。”
易晓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丢下陈桥生一人自己跑掉。
实际上也根本没给她跑的机会,陈桥生倏地转身面向她,慢慢睁开眼睛,灰色的瞳孔已转为赤红。
“师……师父?”易晓愉摘下眼上的布条小心开口试探,她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周身散发杀气的人已经不是陈桥生,所以开口间双手已悄悄摸出自己的小刀藏在长袖里。
陈桥生果然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收了剑向她走来。
易晓愉照着陈桥生说的,转身就想往桥那边跑,但刚起步就被冲过来的陈桥生双臂紧紧圈住,力度之大好像要把她摁进身体里,易晓愉实在挣脱不开,只能趔趄着被拖向水鬼身边。
“来啊……快回来……”水鬼的笑声在这一片昏暗中来回飘荡,易晓愉怎样挣扎都没有用,还是被一把推向了水鬼。
被水鬼环抱住后易晓愉又是恶心又是紧张,抬头看陈桥生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陈桥生原本静默的站着,在看到易晓愉痛苦的表情时眼睛忽闪了下,有片刻转为灰色,但很快又变成赤红的颜色。
易晓愉知道此刻只能自救,抽出小刀便向水鬼的大腿刺去,刀刃全数没入再拔出,水鬼却毫无反应,倒是陈桥生赶来扭住她的手腕将刀摔在地上。
实在是气极,易晓愉已经忍无可忍,眼睛里的绿光越发强烈,胳膊上突然涌现出蛮荒之力挣开水鬼,身后慢慢有绿色光芒幻化出巨大的原型——一只虎。
真当我也是那些柔弱的女孩子任由你欺负吗?易晓愉这样想着,身后的老虎发出了同样震天动地的吼叫。
水鬼果然被震慑住了,根本没想到那娇小的女孩竟不是人类,踉跄后退一步也已躲避不及,那绿光巨虎一口便咬住他半边肩膀。
完全无力反抗,水鬼眼看自己要被撕碎,慌乱中唤回陈桥生身上的银绳,转而点拨到易晓愉身上。
巨虎果然松了嘴,绿色的光芒转为赤红。
陈桥生摇摇脑袋终于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呆滞站立的易晓愉,以及她身后泛着红光怒视自己的巨大……老虎。
幽灵一般的老虎转瞬就飘忽到陈桥生眼前,所幸他反应快,一侧身便闪过了,老虎却不带半点停歇,调转身子再次扑过来。
陈桥生一边躲闪一边观察着易晓愉,区区一只虎妖他几招便可拿下,但这是易晓愉的元神,他不管怎样都下不去手。
水鬼在一旁捂住自己血肉模糊晃动的左臂,悄无声息小心的后退着……但地上的水痕可以看出他已挪动了多远,陈桥生连头都没回,在与虎周旋的空档向身后一甩手,水鬼脖颈上便已插了一把剑。
只要将银绳主人消除,那么银绳的力量自然也会解除……陈桥生看着那只巨大的老虎转瞬间化为云烟消散,而易晓愉瘫倒在地,终于松了口气。
拔剑的同时水鬼才闭上了眼睛,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慢慢化为一滩血水。
陈桥生没有多想,在《无忧簿》上写下水鬼二字便去扶易晓愉。
谁知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废物,给你那么有用的法器,你却连两个小毛头都降不住……”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陈桥生心里一紧,易晓愉现下昏迷不醒,他也筋疲力竭,实在无暇再战。抱住易晓愉谨慎的环视四周,所幸再没有其他身影出现。
快步往桥那边走,颠簸中易晓愉醒转过来,她只感觉躺在一个暖和的怀里,晕晕乎乎中又被放到地上,然后是刀剑砍铁索的声音,以及陈桥生模糊不清的一句:“等下憋住气。”
憋住气……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开口,铺天盖地的水便漫了下来。
幸好易晓愉刚巧吸完一口气,便紧紧环抱住陈桥生在水流中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