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先生听了一番话,也软和了些,“请里面奉茶。”
家下倒了茶来,卢先生问:“李兄也是有名秀才了,自家儿子教得,外甥教不得?十二的孩子文章就算成篇文理通否?你们放着不敢教,独为难我呢?”
李禁从袖中取出沈澄昨日写得文章双手递上,“先生看看,尤其这破题上,我不及他。”
卢先生接来一看,要不是书法写得嫩,真不信这文章是十二岁的孩子写得,文理顺畅,平和正大,心中实在不信,“李兄这不是你写得让孩子抄得吧?”
李禁跌脚道:“先生我写这文章让孩子抄图啥?我图孩子没有先生吗?”
卢先生沉吟了一会儿,说:“明日当着面我再考他一篇,若真写出这样的文章,我愿捡个恩师做。”
“好咧!”两人说定了,
沈元上街买了两方砚,八支湖笔,四部经书,四刀宣纸,准备明天见师用,杨佑又替他添了四条手巾,两匹夏布,在外面订了一桌席专等卢先生,日中时卢先生袖着本书慢慢走行来了,李禁和沈元双双迎上去,沈澄捧上茶盘来,卢先生看了孩子一眼,是个聪明的样子,问:“大学之道,天命之谓性,学而时习之,孟子见梁惠王,如何破?”
沈澄低头略想了一会儿说:“道本乎天,家修而庭献也。”
“好。”卢先生和要禁不约而同赞了一句,卢先生还恐他是凑巧,又出了一个:“匹夫不可夺志也?”
沈澄思量再三,对说:“惟在已者之足恃,故匹夫能胜三军也。”
卢先生站起身,接过茶一饮而尽,喜说:“这个先生该当的,青出于篮而胜于蓝日后是肯定的了。“
李禁闻言,对沈澄道:“快给老师磕头。”
沈澄连磕了三个头,卢先生亲自给他扶起来,自此沈澄住在李家,白日跟卢生生读书,晚间同锦姐玩耍。几年来嘻嘻笑笑,打打闹闹,同处一室,耳鬓厮磨毫不避讳。
夜间李禁在楼下听见调笑,跟杨佑说:“锦姐虽小,春园大了,这男女之间还该讲究些。”
杨佑冷笑说:“讲起春园你只问二儿,不需问云哥儿!”
李禁又说:“自已家的丫头避不避也无所谓,锦姐是个小姐,哪天出了事,姐夫那里怎么交待?”
杨佑瞅着他说:“难得老爷上心家事,把个姨侄女和外甥当贼似得防,既如此老爷上楼跟孩子去说。”
李禁给她两句话雌得不敢做声了。
这年云哥儿十五岁,锦姐十四岁,江宁县试,李禁和卢先生都让沈澄去考,沈澄是个不出门的小孩子,心里多少有点胆怯,锦姐在楼上同他说:“你快去考,考上秀才也能去跟我家提亲,你就忍心让我空等吗?“
沈澄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怕了,考了两场,发落出来高高的中了头名。那知县见他这样少年,文章又那样的才气,把着手嘱咐了好多话,送了六两银子做灯火之资,临走亲送说:“切记好好读书,前程定有的。”
沈澄谢了,回了家,合庄都欢喜,沈元办了几桌席请众人,也叫了两日的戏,卢先生和程先生上坐,李禁做陪,杨佑在厨下帮忙,锦姐一个人坐在房中,沈澄偷偷从席上下来,拿了一个大海碗,抓着红枣、花生、桂圆、核桃,送到房中给锦姐,见房内无人又将那六两银子递与锦姐手中:“这是知县老爷赏我读书用的,你替我拿着吧!“
锦姐虽是个富养的女儿,平日也不经手银钱,现在见了两定小银锭也怪欢喜的,锦姐问:“你果真中了秀才?“
沈澄睁眼道:“这还有假吗?那榜放在县门口呢,这知县赏的钱不在你手上吗?“
锦姐自幼见两个表兄为考个秀才千难万难,一个不考了,一个只考得个童生,沈澄这秀才来得就如探囊取物般的容易,还有些不信,问:“你考秀才时究竟是怎么样?怎么你得来这么轻巧?”
沈澄也就寻常道:“先在门口查点了东西,抽了号进去坐下,前面贴出题放了卷,有人叹气,有人背书,我拿了张草稿纸嗖嗖的就写,半个时辰写好了又拿起来看了两遍,工工整整誊好了交上去,知县看了卷问“这文章老练极了,却是你的写吗?你今年多大了?先生是谁?“我说”学生今年十五岁了,城中卢秀才是我先生,“知县说“他是选家,文章自然是熟的,你小小的纪前途远大的了。”画了个圈取我了头名,过了两天进城又考第二场,是学道考得我,一样是两个题,学道问:“你破题破得这样险是哪个教你的?“我说:”是学生自己想的,并没有哪个教。“学道又问:”你上场破得什么题。“我说:”论语题“文不在兹处”,破得是“文值其变,圣人亦自疑也。”孟子题“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破得是“王政可辅,王迹正可存也。”学道说:“好,破得锋利,写得正气,你童生是第几名?”我说:“是头名。”学道说:“这样年轻又有这样的才气,我也取你头名。”
锦姐虽听不出其中的门道,但也知道是夸沈澄的话,心里也欢喜,两人牵住了手靠在了一起正要抱,外间沈元喊:“云哥儿,你哪里去了,庄上员外来贺你了。“
这庄上杜员外先祖当过盐商的,积起好好一份家业,分到他手上也有两个庄子,十万家私,他做个田舍翁,最是敬重读书人,平日对沈元多月倚仗,今见沈澄小小年纪就进了学心中爱敬,特地来贺。
沈澄听见外头喊,站起身一撩袍子,正了正脸色就出门去了.
杜员外平日也是见过沈澄的,今日再见更觉得这孩子有眼缘,他家也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六岁了,在席上就同沈元说起结亲的事来,沈元听了倒是无可无不可,沈澄听了头上急得冒汗,在桌下就踢他舅舅李禁的腿,李禁在城中眼见得他和锦姐天天那个情状,此时又给他一踢,心中怎么不明白?眼见外甥急得头上汗,脸上红,也只得替他开口道:“孩子还小,情思未开正是用功的时候,员外见爱过两年榜下捉婿不是更好?”
杜员外笑道:“好啊,我这里先定下了举人老爷了。”沈元同他笑着碰了一杯。
☆、只为痴情小儿女
沈澄也不等席散,趁着开戏,悄悄走到后间寻了杨佑和他娘,着急道:“娘,舅妈,了不得了,杜员外说要结亲,我爹糊里糊涂就要应,亏得舅舅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