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虎一时没听清,就追问道:“怀之,你刚刚说什么与环?可是诗兴大发,想吟诗一首?”
顾怀之:“我就是想说山下的杏园遥遥看去彷佛瑶池琼林,芳菲不尽”
孙虎却没打算发过眼前人,双目紧盯着他,打趣道:“难得出来一趟,以后咱们可能没有机会登高,不如就写一首诗送给为兄,如何?”
顾怀之环顾一圈,山下是园林,山上是小亭,头顶是迎客松,思忖片刻沉吟道:《登高》晓看成峰侧成巨,背山落衣还与绿。
阡陌杏华芳菲尽,疑是琼林坠人间。
清波一耸入青云,仙松垂坐迎来送。
谁言稚子无寸心?誓把犄角丈氓洲。
脚下万丈土地,头顶是迎客松,小亭子是清波亭,遥遥看去:山下清波河河水银凛凛,碧蓝如玉,像是镶嵌在山水间的墨玉,霎时唯美。一说起提诗,脑子里各种经典诗词瞬间盛满脑子,只能借用古人智慧再加上自己的语言,引经据典,这首诗很青涩,满脑子感触,又无从下手,不知如何言语。
孙虎嘴里碎碎念叨着:“谁言稚子无寸心?誓把犄角丈氓洲!怀之果然身怀大志,文人之身操着武将之事,谁都想将蛮夷驱逐氓洲,一剑定漠北,用牛角丈量土地,送于天启万万百姓”
牛角是稚子最喜欢的武器,常常抚摸,打磨使其光滑鲜亮,尤其是斗牛的牛角,越是锋利越是勇猛,再者牛角也是军营冲锋的号角,这里算是一语双关,打得蛮人回老巢,不敢再犯。
上山艰难,下山容易,有了前人之足迹,后来者行走更方便。小石路,一眼便是万丈深渊。
山麓下,人们活动的痕迹就频繁,两人只顾眼前景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一趟,倒是尽兴。浑身都湿哒哒,臭死了!”
孙虎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无比嫌弃自己。
“看来我今天是去不了杏园”
他还不忘凑到顾怀之跟前,像个小狗蹭蹭嗅嗅。眼睛突然埕亮,好奇道:“不过!怀之,你身上怎么花香,书香,香气腾腾…没有一点臭味儿”
顾怀之摊手,表:“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近香远臭吧”
他走一路,凑到花前闻了一路鲜花,孙虎就埋汰一路自己,你远离花,香自是无缘见你,大抵如此吧。
孙虎很是羡嫣,这都是什么歪理,见有人出来,只得挥一挥衣袖,说再见。
“那下次约咯”
凝望着远走的背影,顾怀之无奈摇头,转身一回眸,就遇见两个人。
“妹妹,这里的园林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花开四季,桃李不绝”
“妹妹,你看我让下面的人摘了一些新鲜的花瓣,待回去后晒干,放置你房中,定是香气腾腾”
顾琅恒不明白,自家妹妹今天垂眉耷眼,整个人神不守舍,脸上一点笑意也无,到底是怎么了?正抓头挠耳时,抬眸就见一人入眼。
这?…这不是墨方书斋那书生,怎么在这里?幸亏我们早早出了园子,不然谁知道这人能引起什么骚乱呢,心里唏嘘不已。
熟料,少女心灵感应般抬眸一看,霎时眸色凝住,见那人微微骇首,心口砰砰跳个不停,下意识地低头。
“啊”
少女手里一空,惊呼,兄妹俩齐齐望向那翻飞的手帕,路人甲·顾怀之走着走着如芒在背。
耳边痒痒的,伸手一拿,手帕?脑子慢一拍,下一秒发出土拨鼠尖叫:怎么是女儿家手帕!
这可怎么是好!
看前看后,看天看地,这道上只有俩兄妹,他硬着头皮,将东西珍重地塞进那少年手中,浅笑道:“请公子安”
东西是送回去了,迎面是就碰到熟人,那人嘴角噙着笑意,顾怀之莫名觉得嗓子发干,不敢说话。
顾怀之:“请顾公子安”
顾钰点点头,示意他跟上,一行人就这么施施然进园林。
“顾公子这边请”
一路上种了许多常青树,林荫漫漫,倒也不燥热。分岔路口,顾钰往里头走,顾怀之被随行人员送到一处凉亭。
顾怀之沉浸在周遭美景中,山花绿树,蝶飞蜂缠,目不暇接。
“咦?居然有人比咱们先到杏亭”
这时一群人乌乌泱泱走过来,见这边有三两仆人在里头候着,一少年修身长立,神色阑珊。
“既然有人先我们一步,周兄,不如去别处看看”
同窗瞥见周文怔怔站在那里,眼神定定望着那亭子里少年,眸色晦暗不明,怕惹事扰了一行人清净,拥着周文往他处去。
“慢着!我倒是觉得这里的风景更美…”
“你说是吗?顾怀之!”
他老远就觉得这人很眼熟,思来想去,突然嗅到一股暗幽香气,颇似山中婷婷玉立的幽兰,脑子里骤然浮现出死对头的音容来。他当然不确定,只是想试探试探。就算不是他也没关系,就当交友,是的话更好。
那人缓缓回头,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原是周兄,妆安”
周文自来熟,走到亭子里,扑哧~书扇顿时撑开,冷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母亲数旬前才枉死,我朝向来以孝道礼人,侍奉双亲为荣,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花俏?”
顾怀之穿着靛青色儒衫,以木簪束发,腰间也没有宝带,脚底是草鞋,让人说不出什么,周文找不到借口,只能打打口锋。
顾怀之:“吾母最爱杏园,每至夏旬来这里纳凉解闷,故地重游,当是思母”
“诸位若是喜欢这里,请便”
言下之意:人家来是思母,不是游玩,你们是来游玩,涣散涣散心情,道不同不相为谋。
未等顾怀之反应,同行的人拉的拉周文,拽的拽周文,劝说道:“周兄,其实这里有点阴凉,咱们往里边走走,说不定能寻得好去处”
“就是,就是,这小亭子最适合小娘子们纳凉,指不定待会儿还要避嫌,凭白扰了我等兴致”
周文被挟裹着,这才来的人很多,临走前还不忘放眼刀子。
“你倒是好兴致”
他一回头就覰见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许是常年生病,面若桃腮,说话柔软。
两人就坐,仆从们守在四处望风,随行的嬷嬷烹茶,斟水。
第26章
“晓看成峰侧成巨,背山落衣还与绿。
阡陌杏林芳菲尽,疑是琼林坠人间。
清波一耸入青云,仙松垂坐迎来送。
谁言稚子无寸心?誓把犄角丈氓洲。”
少年念诗,紧紧地盯着顾怀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眸色散发着湛湛精光。
顾怀之当下警觉这人真是深不可测,自己早上作下的诗词,这都被呈上桌前谈论,赤果果地警告自己。
他抿唇道:“公子有何高见?”
这时微风一动,撼动四周花花草草,霎时花瓣纷纷洒洒,一股脑儿往亭子里扑,有的落在那人的眉宇间,有的洒在那人的脖颈处,有的坠入茶盏中,荡起阵阵水纹。
“看来,春日尽,盛夏至”
“我要离开顾家一段时间,提前迎你回府”
“身子不适,一茶代酒,先干为敬!”
他并没有指点一二的意思,话头一转,直接道出本次邀约的意图:欢迎回家,一杯茶饮无,以茶带酒算是欢迎。
顾怀之凝视着那人唇角的花瓣,禁不止莞尔笑道:“谢谢”
他也干了沾花茶,入口果然择有花气,明前茶茶水金黄,入口微涩,花香冲淡了苦味,润肠养肺。
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倒也说得过去。
细细碎碎声乍然而起,“噌!”一道光影窜出来。
眼尖的嬷嬷大惊:“护驾!”
“快过来,保护公子!”
一时间所有人往顾钰那边涌过去,将他牢牢护在身后,神情凛凛然,如临大敌。
落单的顾怀之,定睛看去,这!蓬头垢面的小东西怎么有点熟悉?
好家伙!这不就是那猫儿嘛~
只是,它嘴里那东西是不是太过骇人了,拐来拐去,骏黑的皮,绿油油的眼神这会儿正盯着自己…
“阿狸!”
“你你!先把趴蛇放走”
“别放这里!此地是园林,近日女眷孩童那么多,要是被咬伤怎么办?快放归放山里去”
眼看着那猫儿一步一步蹒跚走过来,邀功似得,昂头挺胸,一双大眼水灵灵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顾怀之只觉得:熊孩子真是要了为父的老命。
“呼”
阿狸是一步三回头,那蛇亦如是,顾怀之还得硬着头皮笑脸送走猫儿,简直不要太心塞。
“咳”
受惊的人总会喝点凉茶,静静心,让自己镇静点。
顾钰眼皮轻撩,他嗤笑道:“没成想这小东西倒是与你相熟”
语气莫名酸溜溜,顾怀之听得心虚,好似自己拐了人家猫儿。
他清了清嗓门,沙哑道:“某喂养几日,想必是那猫儿本就颇具灵气,通人性这才能听懂我的话”
那人不依不饶,“是吗?”
顾钰坐下来,理了理宝蓝色衣衫,漫不经心地望着廊下飞来飞去的鸟儿。
“天有点热,喝点凉茶更解渴”
你确定不热?怎得满头大汗。顾怀之严重怀疑那人体质是不是水作得,来的路上脸上出薄汗,躲个猫儿还能吓出一身汗,额头侵湿,细细密密汗珠时不时地渗出,这才初夏而已!他笑得像个谪仙,仙姿皎皎。诚心诚意邀人喝茶,奈何别人不领情。
一个喝热茶,一个喝冷茶,相顾无言。
“既然它与你这般好,不如这段时间就交予你抚养”
这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托孤呢,顾怀之踹踹笑道:“哪里”“那是公子选得好”少年啊!你不是打算弃养吧~这情况不对啊,咱俩不熟。
“我想阿狸有自己的选择”
话音未落,那猫儿站在墙头上,凌空一蹬,径直窜到顾怀之面前。
身上倒是干净许多,金黄色毛发飒飒,它跳进少年怀里,很乖觉,不是舔毛毛就是打哈切。
顾怀之知道它要睡觉,熟练地将小家伙塞进笼子里,盖上布盖。
迎上那人挪掖的眼神,顾怀之很无奈,“那说好,只放一个月”
“可以”
他在笑,他亦在笑。
经过阿狸送蛇这风波后,顾钰面色难看,推说家里有事,一行人早早离园。顾怀之提前坐上顾家的马车,环城一周,家去了。
“公子,您没事吧?”
商嬷嬷上了马车,低声问道,很是关切。
顾钰似是发呆,“无碍”
他接过手帕,将额头上的汗珠擦拭掉,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应付着。
“阿狸本就是阿物,野性难训,您别记挂,等老奴明儿个出去看看找个更温顺的猫儿”
商嬷嬷以为主子在惦念着阿狸,只得想法子逗乐他。
“嬷嬷,我没事”
“家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嘛?”
商嬷嬷:“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次真得不跟夫人说说?”
孙氏要是发现公子不在,指不定要慌成什么样。
“没事。夫人这旬要去承恩寺祈福,估摸着要月余才回”
要是告诉她,估计又要折腾一番,何苦来哉!
马车哒哒,顾钰还没下车就听见孙氏的声音。
“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脸上扬着笑意,身旁跟着一众丫鬟。见顾钰下车,忙搭把手。
“母亲怎么来了?”
“可是没有出去?”
他顺势握着孙氏的手,往府邸走去,见她这这般,猜想着。
孙氏仰着头,笑看儿子,怎么也看不够,朗朗道:“游园都是一些未出阁的女儿家,我去了,不是败坏少年郎的兴致不是?”
“再说,你们有自己的活动,我们这些夫人也有自己的圈子,自家这后院子收拾收拾也是值当”
顾钰眉头微蹙,劝解道:“游园也没有律法规定那些人能去,那些人不能去,母亲不要太着相”
“最重要还是自己开心”
他显然不赞同孙氏的看法,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都踩烂了,闭着眼睛都能找着,属实无趣。
“不说这些琐事,今儿出去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孙氏对儿子外出之事更感兴趣,双眼冒着精光,期待着什么。
顾钰囫囵道:“倒是碰到些趣事”
“有个猫儿为了主子伺养之恩,竟捉来赤蛇送到跟前反哺那少年”
孙氏:“喔!这猫儿倒是懂得感恩,算是通人性的小东西,那后来呢?主人如何处理”
顾钰:“弃于林,归之”
孙氏难得露出流露出真情实感,赞叹道:“这少年倒是真性情”
“不过这般放虎归山,也不怕伤了人”
弃之可怕,不弃亦可怕,打死亦可怜,不打死那蛇,又唯恐伤人。
这个念头也是顾钰当时的心情,那蛇足足有手臂长,赤黑泛着寒气,一双绿眼实在是令人心惊胆颤,尤其那红信子嘶嘶叫着,头皮一紧,差点没吓晕过去。好在那人胆大心细,化解了一场僵局。
“有些东西存在既有存在的道理,若是没有伤人,凭白杀蛇也是不好”
再说,指不定是阿狸挑事,将蛇捉弄,推送到人前,这才引起他们的注意,唬人一跳。
“走了半天累了吧!蔷薇院那边已经摆好晚宴,你父亲也在,我们一起吃个饭”
孙氏拉着顾钰拐进二进门,去了蔷薇院那边。
老远就看见丫鬟婆子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母子俩携手进院。
这厢,顾怀之回去简单对付几口,就准备上楼温习温习功课,通过今天的写诗,他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顾怀之·手:我可以!没问题!
顾怀之·脑子:我是谁?这诗词是什么垃圾啊啊啊!
心口不一,脑子想得很漂亮,反向输出的东西总是差一些感觉,大抵不过是: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怀之还需努力啊。
还没进门就对上先生那双利眼,“回来挺早”
“唔~夏日就是贪睡”
他伸伸懒腰,神清气爽,简直不要太舒服。
“正好,我们可以开始正式学习《五经》,每天晚上一口测四书学习情况,两天一小考,看看你策论““今天我们讲《诗经》,圣人常以《诗经》教导徒弟,以此立身、力行的标准,诗经主要包括三部分,风、雅、颂,诗经多以反应人们当下的生活习惯,风俗宗族,人文环境等特征,饱含百姓丰富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