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大家笑作一团,坐在上边的三人眸色黑亮如漆,注视着少年们,时不时交头接耳,谈笑着。
“今日日头甚美,大家可要去外头走走?”
见气氛差不多,顾焯赶紧接过话头,望着几位先生说道。
钱秀才:“盛情难却,谢顾老爷好意”
元清:“良辰美景时,当打马直上云霄,岂不美哉?”
元宴:“天公作美,自是应允”
于是少年郎们以为能好好耍一番,谁料顾老爷将游戏规则做了细微改动,就一条:三位先生会选一个地方当守城方,学子们要想骑马射猎、钓鱼浅泳,下棋对弈等一系列活动,先赢过先生,才能畅快游玩。
后续随着钱园,元家私塾的学子加入,学子方惨不忍睹。
钱秀才选了钓鱼廊,元清选对弈,元宴选骑马,至于顾焯就负责做好后勤,走马观花,到处瞅瞅,乐在其中。
几个夫人就沿着走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欣赏书斋里的风景,家长里短,笑得花枝乱颤,脸上渐渐掠过一丝笑晕。
钓鱼廊,钱秀才一支鱼竿,一个鱼篓…外加一个鹭鸟。
“来了!来了,嘘嘘”
元顺累得满头大喊,眼看着鱼儿咬钩,在场的学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你抓住我,我抓住你,生怕有人掉进和离惊走到嘴的鱼儿,尤其是周文嘴巴微张,双目瞪圆,望眼欲穿。
“咳咳”
这时钱秀才摊在竹椅上,草帽盖在脸上挡住树荫投下斑驳碎离的光亮,不知为何砸吧砸吧嘴。
“刺溜”
众人在回头时,倏然发现:陈楚鱼钩上的鱼儿正甩甩尾巴,华丽丽地挣脱钩子,窜进湖里,激起阵阵水花,游走之前还不忘蹦出湖面翻个白眼,这简直奇耻大辱。
周文第一个忍不住站出来,忿忿不平,捞起袖子就想抢过元顺手上的杆子,责怪道:“你行不行?”
“这么多人等着你呢”
话很难听,在场的人面色晒然,毕竟刚刚他们都试了一圈,始终没有闭眼睡觉的钱先生捞鱼来得快,不服输这才一直在这里耗着,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
周文鱼杆子刚抛下一瞬,先生的鱼竿就簌簌而动,手起杆落,一记漂亮的鳜鱼左右摇摆着身子,压得鱼竿吱吱叫。
在场的人伫望着它进了钱秀才的鱼篓,还不忘在里头啪唧啪唧甩着尾巴,吐泡泡,他们无一不咽了咽口水,瞪视着鱼儿,眼圈泛红实名制慕了。
“啊?先生钓鱼又快又准”
“怎么会这样”
“我就不信,还干不过一只鸟”
“就是”
他们心想着:鹭鸟最爱贪吃鱼儿,先生才来钓鱼廊,一定不知道鹭鸟的习性,大家轮流上阵,等鹭鸟疲倦出水不干了,那时候他们一定会吃到先生篓子里的鱼儿,哼!
骑马场,元清一匹马,一弓箭,一跑就是一上午。
游戏规则就是在场的学子先竞赛一轮,选出哪个最厉害的学子,让他作为代表,代替大家参赛,彩头就是一匹骏马。
“嗨呀!晒死我了”“咳咳咳”
陈楚跑完几十圈早就满头大汗,说话时嘴皮子还直打哆嗦,锊不直舌头,一瘸一拐地往先生这边走。
“楚哥儿,你确定还是跑得动”
先生喝着清茶,躺在换衣区的竹椅上悠哉游哉,戏谑道。那眼神凉凉一瞥,看得陈楚两股战战,疼得直抽气“嘶”“嘶”
陈楚连忙摆摆手,扶着柱子,讪笑着:“我不行”
“不行了”
每动一下,牵扯到两腿的摩擦伤口,汗水侵袭着伤口时,陈楚疼得牙齿滋滋叫,面容扭曲着。
“陈楚…你你没事吧”
“就是,不会伤到了吧?”
陈·痛苦面具·楚:“我真的没事”
脸上堆满了笑意,就是那眉头夹得死死,苍蝇都能被夹死。
有些人意味深长地望着陈楚那别扭的走路姿势好似看穿他的伪装,抿笑着,背对着大家生怕场面失控。
“唉,臭小子们!陈楚走了,接下来谁要比?”
看破真相的人摇头甩耳,一脸拒绝,还有一些武举者不死心,这时一人站出来,振振有词:“我来”
“大家放开手脚吧”
孙虎那大嗓门愈发粗狂,说话时十分洪亮,行走间孔武有力。
“好好,孙虎”
“加油”
“接下来就看你咯”
“耶耶耶”
眼看着少年一圈又一圈,站在马鞍上,笑声随风飘荡,感染着在场每个人,一时间场面异常热闹,高亢的马蹄声惹得大家欢笑连连。
“喔唔”“孙虎,还有一个人就可以和先生一较高下,加油!”
对决过的少年们站在观众台上,吹着口哨,为他加油,为他呐喊,为他鼓舞。
元三先生掀起草帽,流盼着场上那一抹靓丽的风景,眼里不由得弯弯,嘴角蓦然勾起一丝笑意。
“喔唔喔唔”
“先生先生,孙虎跑完了”
接下来就看先生与孙虎的对决,一些看好戏的学子率先跑到元宴跟前,叨叨不休,眼神里透出一种引以为豪的意思。
大家拥护着孙虎来到元宴跟前,哄笑着:“先生”
“孙虎好好着,它可以挑战你”
你一言我一语,言辞很是激动,孙虎虽是累得浑身湿哒哒,那双虎目此刻愈发埕亮,定定地注视着元宴,一副不罢休的架势。
元三先生眉梢微微往上一挑,振臂一呼:“比”
“怎么不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取我马鞍来!”
元宴一口闷掉了温茶,大手一挥要上马,一旁的奴仆急得都快哭了,一步三回头,就盼着自家老爷自己能反悔来着。
套马时,奴仆喋喋不休,欲言又止;上马时,奴仆絮絮叨叨,愁眉苦脸;跑马时,奴仆呶呶不休,心口怦怦跳。
“孙虎”
“孙虎加油”
“加油!喔唔…”
场面完全一边倒,两人像离弦的箭唰一下就不见人影,只有一道道重影残留在跑道上。
场下的人一度失控,尖叫着,怒吼着,还有拍杆叫嚣的…
直至一阵风呼啸而过,“嗤嗤”
“吁吁”
马蹄急急扬下来,两人几乎同时到达终点,马儿挟裹的热风将奴仆吹得懵懵然。
“孙虎,谁先到”
“就是,是不是你赢了?”
孙虎:“…”不是你们看着嘛?兄弟莫开玩笑!
然后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看向场上唯一的奴仆,“我我不知道啊,我眼睛不好使…”
开心什么玩笑,在场上那会儿谁看得清,谁是谁啊?
,问了一圈都没有人看到谁先到达终点,于是现场又是一片哀嚎。
“怎么能这样!”“我不服”“这都多少轮了,我双腿都快累瘫”
“好家伙,我跑不动了”
棋场那边更凄惨,学子在露天处轮番对决,最终胜出者可以进屋里头和元清对决,反正一下午也没人敲响那个门儿,元清闲得自己和自己下棋,顺便听听外头的风声,怡然自得。
受伤的陈楚正面遇见顾怀之,霎时就原形毕露,嗷嗷叫着:“怀之,过来”
“过来!”
少年眸色闪了闪,转头就去陈楚身边,陈楚就像是找到救命稻草,死死地拽住顾怀之的手,借用他的力气一步一步往里头挪,还似有似无地窥视着好友的反应,见顾怀之面色淡然,眼神温润,没有嘲笑自己,心里喜滋滋,傻傻笑道:“怀之,你真好”
“难怪我妹妹这么喜欢你”
顾怀之迎上他那盈盈笑意,刹那间就想起之前在私塾时,陈楚总会带些精致的东西,一般都是糕点、吃食,经常分给大家吃,暗地里总是塞好多份给自己,那时候就是这种姨父笑的眼神,看得人脸蛋烧得慌,心也慌慌,他眼底闪过一缕笑意,喃喃道:“换做是大家,我也会这么做”
“你坐好,我去去找找铁打损伤药”
顾怀之忙着找药,陈楚就审视着眼前儿郎,长得好、人品好、才学好、就是身份有点次,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得了秀才或者举人功名,阿爹肯定同意将妹妹许给他,他脑补着各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自家妹妹嫁给别人的可能。
第60章
“找到了,这是孙大夫一旬前配置的药,现在还能用,你先试试”
“怀之,那就麻烦你帮我换换药”
他就是这么坦荡荡,瘪嘴望着好友,莫名弱小无辜又可怜。
顾怀之:“…”我可是有贞操的人!
于是,他侧目而视,对着门口呼唤了一声,“喜乐,你进来帮陈公子擦擦药水”
平安出去凑热闹了,半响见不到人,只有喜乐静静跟在自己身后,他只能这么做了。
陈楚想起身,瞧着好友这样子好似要出去,就怕人一走就没影子,近两年他也不怎么去私塾,好不容易见到人,哪能轻易放走,陈楚动来动去,喜乐又不敢动手,拿着药膏站在那里像个木头桩子,呐呐道:“陈公子,先别动”
里头动静被他听得真真,顾怀之忙开口劝说道:“楚哥儿,你先擦药,有什么事情待会儿说”
言下之意:我就在门外,有什么想问的东西就等等。
一刻钟后,少年们面对面而坐。
刚上完药,陈楚额头竟然浮现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歪坐着,“呼”深深吐纳着一口气,抿笑问道:“怀之,我就是想问你觉得我们家怎么样?”
我妹妹怎么样?
顾怀之:“挺好的”
就是没有我喜欢的女人,谢邀!
闻言陈楚呷了一口茶,面色稍霁,复又追问道:“那你最近有没有成亲的打算?”
当好友眉头一挑时,陈楚顿觉答案可能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美好,果然顾怀之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敦敦道:“楚哥儿,你也知道我身份不高,目前怕是没有成亲的打算,近十年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骏黑如漆的眸子难得露出认真神色,陈楚知道好友一向是说到做到,言出必行,十年后自家妹妹都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到时候芳华不在,怎么成亲生子?可是自家妹妹自从迷上怀之后,眼里心里就装不下别人了,如今都快相思成疾,泪水泛滥成灾了,真是愁煞人也!
顾怀之环顾着陈楚的神色,见其一脸为难,就提起县里一些还不错的儿郎,“孙家医馆的孙虎为人不错,元顺的秉性和才能,你我都看在眼里…”
他说得滔滔不绝,陈楚听着听着,眼神纠结着,涩然笑道:“他们都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少年郎,我自是了解一二,奈何舍妹眼里心里装不下别人”
从顾钰到顾怀之,这也不是谁都能替代的。
此事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两处闲愁。④从雅间出来后,顾怀之堪堪松一口气,理了理衣衫,款款向着三楼走去。
“喵呜”
“喵呜”“喵~”
小猫儿的奶音嗲嗲叫着,他倒是没有多想,以为它饿了在扑抓着书架子,当下就开了门,霎时对上兄长那双丹凤眼,怔怔地愣在原地一瞬,“咳咳”他清了清嗓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笑吟吟道:“兄长安”
“嗯,勿多礼”
“快进来坐坐吧”
顾钰还是一副病娇模样,说话一步三喘,虚弱无力些,这会儿正顾视着他,乌青色的眼底晕开浅浅的笑晕,看来心情应该不错。
“兄长可还好?”
眼下已开春,兄长还是薄毯不离身,也不知能不能受的住这般反复无常的天气,说来有些日子没见兄长,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了,他瞧着好像有点愁绪?
顾钰:“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
“算了算了,咱们许久未见,说这些糟心事儿作甚!”
“昨儿县衙那边派人送了金贴子,怀之如今已经有功名在身,在婚姻大事上可有什么打算?”
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用着慵懒的语调问道。
顾怀之盈盈起身将内间的窗户阖上,又端详着兄长的气色,似是在想什么,闻此言,唇瓣微勾出清浅的笑意,莞尔笑道:“怀之目前怕是没有成亲的打算”
说这话时,他已经行至门口,对着不远处的书童唤道:“去厨房那些暖身的汤水和吃食过来,靠近厨房的房间床头有个汤婆子顺便也取来”
“好的公子”
书童走了,顾怀之这才坐下来,和兄长好好聊聊,“兄长可还冷?”言语间满是关怀之色,就连那双明眸满心满眼都是他。
顾钰懒懒一笑,拢了拢鬓边墨发,嗔笑着:“怀之还是这般心细,我暖和着”
“倒是你,今儿再怎么说也是谢师宴,总得露露脸是也不是?”
他朱唇抿着,浅笑着解释:“先生日日见我,这会儿好不容易得空,就让他们好好歇口气”
“怀之还要感谢兄长大义,若不是兄长将三位老师请来,也不会有这番其乐融融的场景”
要说钱秀才喜欢钻营,踩高看低的性子确实令人很不喜,只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以后做官,被人发现怠慢老师,那就是另一番罪过了。
“唔…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去阜阳府那边大抵什么时候动身?”
他摸着毯子,目光游离着。
顾怀之正准备说话,门又被敲响,他自取托盘和汤婆子,将吃食一一摆放出来,汤婆子顺势放在他手边,“兄长别看这汤婆子是女儿家用的,它可是个好东西。隆冬时,怀之每每冷得夜不能寐时,就弄两个放到床尾,一个放床头,这样堪堪度过一个又一个凛冬”
顾钰面色笑意僵滞,讪笑着:“看来还是怀之会取巧”芊芊素手这才摸着汤婆子,眸色低垂。
顾怀之将早早备好的养身汤盛满一蛊放置他手边,又给自己舀了一蛊,款款坐下后,才回道:“还有五六日就该动身去阜阳那边”
“兄长若是在家里呆烦闷了,也可以去阜阳那边找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