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离开家里桎梏,怎么也得按照自己心意来。
陈楚:“德福,你说本少爷接下来该作甚?”
德福:“剃头”
陈楚:“??”
德福:“老爷说,少爷明年开春拿不到好名次,就准备生三胎,让少爷掂量掂量自己头发”
陈楚:“…”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头发?还有没有人性啊!!!
于是船舱里少年们难得一致捧着书,慢慢翻阅着,神情万千。
“喵呜”“喵呜”
阿狸趴在桌子上扑棱着毛尾巴,时不时地睁开眼,扫一眼顾怀之,甜腻腻叫着。
元·爱猫人士·顺:“…”得不到的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于是里头画面渐渐就变成这样:陈楚:“怀之,这道截塔题只有三个字:羊公叔,何以见其真章”
“羊公乃南晋时期人士,廉洁奉公,上不负皇恩,下不欺百姓,深受百姓爱戴,就连敌军都钦佩其海纳百川的胸襟,察纳雅言,咨诹善道,他死后百姓哭街,商人关门歇业,无一不伤心欲死”
“啊?我怎么没听过?”
陈楚有点傻眼确实没有听过这个典故,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闻此言,顾怀之款款起身,走到几个大箱子跟前,找到其中一个书箱,翻找到一栏,指着一本竹简说道:“《羊公传》没有收入四书五经,多以竹简形式流传至今”
“墨方书斋那边倒是誊抄一些,等到了阜阳那边,我们去阜春书斋淘淘”
说起看书,少年彷佛有说不完的话,主动提出:出去走动走动。
陈楚瞧个稀奇,纳罕道:“怀之,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痴迷于课业中的书痴儿”
“那是因为你见到的人,我们都认识”
元顺这话就像是一巴掌啪啪打在好友脸上,抚州县就那么小,该认识的人早就认识了,他陈楚前半辈子也就县里一亩三分地,尚未弄清楚,哪里有时间去外头游荡。
陈楚:“…”所以我们学了四书五经,考官就考课外知识?不应该啊。
顾怀之迎上好友那怀疑人生的脸,不免失笑:“科举历经多朝,四书五经的内容被老师们熟读于心,教导起来得心应手,如今南北之争愈发剧烈,文人之间的较量就是这么含蓄,苦了一些要考武举的学子”
若是想投入军营,就得考取童生才能参加武举。这次回去他与孙虎交流几番,让他多到元家走动走动,钱园那边心气沉不下去,良莠不齐一起教导,学习环境不太好,怕是难有进益。
“这倒是,我听说这次府试还考了《左思传》”
“唔…确实如此”“闲暇时看看列公外传,相得益彰,甚是美哉”
好友笑得一脸幸福,是陈楚说不来的那种幸福,就好像德福吃到心爱的大猪蹄子时久违的幸福。
元顺拿着竹简,亦是乐得自在,还不忘请教顾怀之,两人倒是愈发相熟。
陈楚痛定思痛,找了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籍开始收心,细细拜读着。
十几日后,“咚咚”暮钟落,贡院开,陈楚耿着脑袋在马车上朝着张望着,不禁感叹:“莘莘学子,呦呦鹿鸣,瞧瞧人家多气派”
“这次怀之要是取得好名次,拿到禀生名额,吃了皇粮,以后见了粱县令都不用下跪,多好”
“你要是羡慕,也努力努力”
两个老考生,还赶不上一个后来者,只能说强者无论何时都是强者,哪怕必别人出发点晚一点,也会激流勇进,齐头赶上,一朝得水从而凌跃龙门哉!
“怀之,这里”
“这…里”
陈楚没听见那话,只顾着找好友,找到顾怀之的身影,脑子宕机了。
他用手捅了捅元顺,嘀咕道:“元顺,你堂兄来了”
“快快,下去看看”
元顺神色怔怔,将书藏进袖子里,慢条斯理地下车,恰好对上元英那审视的视线。
“请堂兄安”
“嗯?元顺在等我吗?”
元英凝眉问道,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是、是”
元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应和着。
“既然这样,一起走吧”
于是元英拐带着元顺去元家马车,徒留顾怀之和陈楚一脸茫然。
一年后,尺许新条长杏栽,文余班筝出墙隈,浪喜草草酴醾过,不知婷婷芍药来。
长安街头,少年游,红衫薄,骑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这一日人群攒动,娇儿稚子呼朋引伴,好不热闹。
“来了”
“来了”
“新科状元来了”
“喔唔…”
街鼓动,禁城开,天上探人回,凤衔平地一声雷,莺已迁,龙已化,一夜满城车马,霎时人人痴痴地伫望着打马游街的为首少年,着红袍,骑白马,一身书气,轻灵绝色,华贵如斯,萧疏轩举,湛然若神。⑦顾怀之举目望着状元楼,楼上少女殷殷切切好不含羞,他目光四处晙巡一番,心想着:兄长难道有事不成?
念头未落,刹那间一红衣女子映入眼敛,少女头戴九凤飞天步摇,一步一摇,美眸缓缓眯起,密而卷起的鸦羽一颤一颤,宛如凝脂般的脸颊缓缓勾起一丝笑意,面色白里透红,红里浸染着润白,那一刻少年眸色凝滞着,遥遥相望,呼吸都忘却了,天地间好似只有彼此,笑颜温润携缱隽柔意。
“顾怀之,你虽胜我一筹,也不用这般看不起人吧”
同为进士的探花元英要瞧着前头那小子好似傻了般,走不动道,眼睛朝天看,不由得挪掖道。
这一声,唤醒了少年,他低头敛了敛情绪,脸上露出官方式微笑,解释道:“整日埋头看书,颈椎疼,今天难得有时间出来走走,不四处看看多可惜”
“你这小子就是知道卖乖”
“矫情”
说这话的人是榜眼粱为竺,二十有余,长相俊伟,没有顾怀之那般松翠如竹,郎艳独绝,没有元英那般风流倜傥,整日板着脸,很是寡言。
“今年的进士真是伟岸”
“真真是喜人”
“为首者是谁家儿郎这般出色?”
“你不知道?阜阳顾家郎君”
“顾郎君,看看我家,我是京都粱家侍者”
“顾郎君看我,看我!我是京都陈家侍者,家中大小姐文武双全,长相清秀”
“郎君!顾郎君”
一时间风起云涌,人群骚动,维持秩序的官兵被拉扯着,怒吼着“肃静”
“闲杂人等肃静”
“再动杀无赦!”“杀无赦”
“啊!啊!郎君我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一句,瞬间街头人人向着进士队伍涌过去,场面登时一片混乱,眼瞧着事态朝着不可收拾的场面发展,顾怀之攥紧马绳,心头默念:天兵天将,万物万生,若为人故,但求一见!但求一见!
若是今日打马游街出现乱子,自己倒没有什么,沿街的百姓凭白无辜遭殃,简直是大祸!
“阿娘!阿娘”“儿啊儿啊”“阿兄阿兄~”
有走散孩童的歇斯底里哭声,还有老弱病残者的悲鸣,更有娇儿的啜泣声,嘈嘈切切地交织在其中。
人群一乱,高坐在马头的几人脸色狂变,唯有一人宛如林间月,长鞭一扬,卷起倒地的稚儿,回肘一勾,嚎啕大哭的孩子从飞入他怀中,顾怀之紧紧护着孩子。他转头看向榜眼粱为竺和元英,几人霎时背对背朝着不同方向,泯然歌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凰,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挑,君子是则是效”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⑤楼上掷投三辆瓶酒,酒瓶旋转几回,少年们浅尝几口,齐齐笑道:“大家尝尝我们的喜酒”
状元楼里状元酒,一传十,十传百,一瓶接一瓶满街酒香从人群中溢开,街头妇孺老幼脸上洋溢着绚丽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凰,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挑,君子是则是效”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⑤整段选自《诗经》街鼓动,禁城开,天上探人回,凤衔平地一声雷,莺已迁,龙已化,一夜满城车马,霎时人人痴痴地伫望着打马游街的为首少年,着红袍,骑白马,一身书气,轻灵绝色,华贵如斯,萧疏轩举,湛然若神。⑦选自《喜迁莺·街鼓动》长安街头,少年游,红衫薄,骑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⑤选自《菩萨蛮》尺许新条长杏栽,文余班筝出墙隈,浪喜草草酴醾过,不知婷婷芍药来。⑤选自《晚春即事二绝》
第76章
“真的吗?”
“进士们的喜酒好啊!”
“沾沾喜气,以后咱们也要争口气,让阿爷喝上状元酒”
三五大汉,互相窥视着打马少年们一举一动,见人群渐渐冷静,心下一动。
齐齐进发,怀中的鞭炮高高投向那白马下,顷刻间少年们的马儿乱作一团。
顾怀之大喝道:“稍安勿躁”
马腿胡乱蹬,原地踢打着地面,鞭炮未停歇,他耳目细听,骤觉身后寒意席卷,蓦然回首,但见三支袖箭呼啸而来,箭速如奔雷,那时在场的人屏住了呼吸,急急看向少年们,瞳孔瞪圆,恓恓惶惶。
顷刻间,天地风云忽变,祥云十万里,群鸟翩跹而至,盘旋在状元楼上。
少年抬眸看向那人,眸色戚戚然,适才环顾着头顶上的群鸟,面露疑虑。
“呦呦”
一只四脚兽穿云而来,兽口一吐,烈火如枫,霎时三箭化成灰沫。此兽悠哉闲庭,不急不徐,左顾右盼,吞云吐火,叫声拟似麋鹿,呦呦清鸣。
楼上顾钰急得呼吸凝滞,润白的指甲死死地扣住窗柩,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兽,一旁的肖兒和劳妲装好利箭蓄势待发,只待主子一声令下。
“主子,好好…好像是麒麟?”
“又好像是麋鹿,杀吗?”
少女扬手一晃,眉头紧促。
“它它…它在干嘛?”
“你眼盲?蹭头甩脑呜呜叫,在撒娇”
“啊啊啊!它撒娇?它它它…”
“它什么它,人家叫麒麟”
“长得像鹿,明明就是麋鹿”
“没文化真可怕”
“你说谁没文化,过来单挑”
“幼稚”
顾怀之眼瞧着那兽,直直往自己怀里钻,用毛头蹭来蹭去,呦呦叫着,下意识地rua了挼柔软的鹿角,闷闷笑道:“你叫什么?”
“呦呦”麒麟啊~傻小子!
“那…”人间还有麒麟在啊?好像真的是神兽哎。
“呦呦”傻子~我是你心中的麒麟,你心中的麒麟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那…”你还挺好看。
“呦呦”要不是你灵慧透彻,脑子清明,毫无邪念,我才不会出现。
少年笑得花枝乱颤,高声唱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麒麟镇守一方,街头百姓顿时乖乖觉觉,有条不紊地自散而去。
“那那…那是什么好威风”
“傻小子!那是神兽”
“爷爷,它为什么是神兽”
“头顶十里吉祥鸟,万里祥云开道,那就是神兽”
“真的是祥云吉祥鸟哎”
“嗬嗬,祥云来,麒麟到,天降奇才,我天启百姓有福啊”
“有福,有福咯”
百姓依依不舍离去,旗令官回头对上龙头,咽了咽口水,媚笑道:“公子,咱们该该…走了”
“您先请”
少年微微一笑,与麒麟同乐哉。瞬息后,盛光散去,麒麟身消气隐,天朗气清,再无其迹。
元英脑子里蒙蒙一片白,滚了滚喉头,哑声道:“刚刚才…我没眼花吧”
风流少年止不住地游弋着墨扇,面色桃红一片。
粱为竺堪堪覰了一眼他,抿唇道:“蛞噪”
九层之上,男人睥睨着少年,苍黄的脸皮子颤动着,“那、那小子”
“那小子居然与神兽同乐,真是怪哉!”
“陛下,老奴年幼时在书斋听过一嘴,这就好比:麒麟,才子,麒麟才子莫过于此啊”
“大吉大利,天佑我启朝”
老奴余光注视着主子的神色,卡白的脸褶子一抖一抖,一张嘴皮子尽捡些好话说与皇帝听。
皇帝心情不错,眉梢微微挑起,极目远眺着:万里祥云、十里五彩鸟,紧促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抵掌大笑:“好个麒麟才子!”
“老大在哪里?”
“禀陛下,公主如今就在楼下”
“嗯?这丫头随她母亲,性子执拗,她看中的人自是不凡”
“她眼光比她母亲眼光好”
皇室中人,错综复杂,只有国,无小家,他偏头看向陪伴多年的老伙计,目中蕴着泪花。
“云散了,该回去”
皇帝老态龙钟,一步一喘息,步伐不急不徐,悠哉悠哉。
晚春的风微凉,少年杵在竹林前,遥望着玄月,怅然若失。
“公子,黄家老爷来拜帖”
平安穿过蜿蜒走廊,手里捧着金帖子,轻轻走到他跟前,行了礼静等主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