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顾琅愉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端详着母亲神色,弱弱开口笑问“阿娘,若是嫁给族中人就不用离开了”
“族中人?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今年的新科探花元英是我外家人,人长得风流些,胜在洁身自好,你父亲很是看好…”
元容自说自话,还准备将元英一些事情说与女儿听时,她余光瞄到愉姐儿心不在焉,就递了台阶,“不过,咱们新科状元顾怀之好似也不错,是你父亲那一脉,顾怀之父辈与咱们这边断了亲,你若是嫁过去,不说过得多好,怕是要受一些气”
顾琅愉羞怯地低下头,声若蚊蝇道:“阿娘~”“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元容见女儿那番情态,便知这怕是又栽进去一个,眉梢似蹙非蹙,柔声笑问:“世间女儿千千万,好男儿就那么些,要是喜欢得趁早”
顾琅愉蹭一下抬头,红了眼眶,闷闷道:“我…见过顾公子,人还是可以”
元容:“又是恒哥儿带你出去了?这小子一身肉就是皮实些,该打!”
她佯装生气,成功引女儿上钩。
顾琅愉连忙撒娇,娇嗔道“阿娘,天高日晶,正是游玩好日子,大哥又不在身边,也就二哥还能惦记我”
元容向来温柔,不爱动粗,家里管教孩子们都是丈夫说了算,此番也只是说说嘴罢了,“你二哥刚刚说了你们去江南的事情,还将你们去状元楼也一并讲了一通”
“你父亲意思是: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不可偏执一个人,别学你大哥,人都去了漠北那边才后悔莫急”
她大儿就是个闷豆子,平日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也不多说给父母听,把自己憋个半死,到头来一场空,后悔一辈子。
顾琅愉抿了抿唇角,频频偷瞄母亲的反应,脸色霎时酡红,羞涩道:“女儿自是倾心顾状元”别人怕是入不了眼。
“那你对元英呢?”
元英这孩子之前见过几面,为人彬蔚些,就连夫君都说他的文章炜烨,做事不拘一格,至今没有什么通房小妾,就是爱玩些,好吟诗作对,与自家女儿有共同爱好,婚后差不多多少。
少女脑子里浮现出元英的身影,面色不太好看,直言:“他虽不似粱三公子那般荡检逾闲,但也太多闲散,过于漂浮,女儿喜欢悫愿之人,像顾公子那般焚膏继晷的男儿,就好比大哥哥,年纪轻轻就有一番功绩”
提起老大,元容就忧从心来,“你当欢儿为何这般幕天席地,离了盛京,躲个清净,每每来信都是说好的,从不说自己有多伶俜,少年郎凭着一腔孤勇罢了”
“你可不消学你哥哥,什么都闷心里边”
“我倒是觉着元英这孩子还不错,悫愿之人在朝中吃不开,不说远了,就说你二伯,一辈子谨小慎微,到头来孩子没有,守着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荒渡光阴…昨儿个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女儿说了,您和爹爹不也是…”
好不容易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结果你们还不同意,如此这般,还不如藏在心里,自己偷偷喜欢就是。
元容疏拢着女儿的头发,摸着柔顺乌黑的及腰长发,失笑道:“我与你父亲就是盲婚哑嫁,当初阿娘心里也有倾慕之人,你祖父不同意,非要将阿娘嫁给你父亲,后来阿娘觉着人啊,还是听听老人言,少走好多弯路”
顾琅愉拽着元容,很好奇她初恋如何,双目亮晶晶地盯着阿娘,非要讨个究竟,“后来呢?”
“后来阿娘的心上人如何了”
元容沉重地说道:“那人娶了一房妻,纳了多房妾室,宠妾灭妻,不尊体统,日子过得比你爹爹惨多了”
这话显然不是顾琅愉想要的答案,毕竟在她印象里,如果不爱,内心也是希望倾慕之人能有好的日子,“那人真是…辜负了阿娘的期望”
元容看得开,很庆幸当初听了双亲的话,“我对他没甚期待,也不失望,如今有你们几个,足矣”
“那阿娘喜欢父亲吗?”
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的有幸福可言吗?
元容将女人打扮美美的,拉着她朝院子走去,指着满树繁花说道“春天来了,桃花纷飞,霎氏好看,汝可喜欢?”
顾琅愉点点头,表示挺喜欢粉红的桃花,往外走,满园春色就关不住了,“杏花纤弱嫩绿,你可欢喜?”
她亦点点头,确实很喜欢,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花海,红的,黄的,绿的,粉的,紫的…姹紫千红,落英缤纷应有尽有,元容依旧问她:“这些,瞧着可喜人?”
顾琅愉只一眼便沉迷于花海中,娇笑道:“阿娘的意思是放弃一树花,外头还有大片花海”
“你这孩子想来灵敏,怎会不知我的意思?有些人只适合远观,而有些人适合近观,还有些人更适合高低不同观看,你多去了解了解,怎么知道自己更心悦哪树花?”
顾琅愉跺跺脚,羞怯道:“女儿可没有那般胃口”
“我啊,就喜欢那麒麟才子”
元容又说了,“喜欢归喜欢,只要不非君不嫁就行,能当状元的人自是差不了,可是并不一定适合咱们,赶明儿让你哥哥去凑趣凑趣”
顾狼愉呐呐点头,紧了紧掌心的桃花,很是欢愉。
下午元容就给儿子提了一嘴,说是备了礼给新科状元,让他去送送。
“娘不是让我在家呆着哪都不许去”
“打发了你,我也是湫漻些”
“行吧!您是想着打发我去状元府里,自个也省心些”
他挥挥衣袖走了,留元容在府中苦笑不得。
晚些还要去厚泽院那边,她们也得打起精神来,“老太太那边可有话来?”
“老奴去的时候二老爷也在,老太太没说什么,临走时,隐隐听着二老爷提起大姑娘,老奴听了一嘴,大抵是亲事有关”
元容听着话头不对,就低声问道:“那真是巧了,我们这才想起张罗愉姐儿亲事,就劳烦她二伯也操劳了”
“咱们去厚德院走走,老爷那边怕是要添些茶水”
元容这架势就是要和丈夫一同去商酌商酌此事,介时话头对外一致,免得被人捏到什么话柄,影响大姐儿清誉。
这厢,顾怀之正在看药书,门口就传来脚步声,“回公子,顾国公二公子来访,说是为了庆祝少爷三元及第,备了些薄礼须亲自交给您”
这话说得文邹邹,听着就不是平安嘴里出来的话,他眉头一挑,廊下风一过,照得少年眉眼疏朗分明,“快请”
“来者是客,平安去弄些热茶来”
门房是腿脚不好使的老伯,走路一颠儿一颠儿,虽缓慢些,却稳妥。
顾怀之行至门口就看到:那人在门口四处张望,手里拎着什么花,这一操作令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顾公子快请”
“区区薄礼,状元郎不要嫌弃”
他许是说得有点拗口,扭着肩膀浑身不自在,笑谑口吻,掩饰自己的尴尬。
顾怀之接过礼物,将人引进屋里来,他斟酌再三不知该说些什么,顾二公子就说话了,“都是顾二,为何你这般优秀?”
“公子也道是:都是顾二,我优秀,你不也优秀乎?”
他高且硬朗,站在那里,骄阳擦过黑瓦倾斜出斑驳的光亮投在状元郎肩膀上,潋滟的桃花眼泛着柔光,霎时驱逐了尴尬。
顾琅愉第一次觉着一个男人也可以笑得这般好看,朗笑道:“状元郎真是有林下风致,椒兰玉树”
他脑子里就浮现出这词来,不知怎得就觉着眼前这人就贴切地符合其中意境。
顾怀之抿唇笑了笑,将煮好的茶水捧着送给他,莞尔笑道:“若是那般,真是某的幸事”
“看来我这杏花送对了,这几日杏花荼蘼,咱们盛京人家家都要酝酿杏花酒,听说状元郎刚购置府邸,许多事情怕是还不太了解”
“小子就献丑,我家后花园如今花开霏凡,杏花酒也窖藏够了,想着你这边应该没有杏花酒,采了些新鲜的杏花送过来”
他说这话时,目光频频看向正在将花插进花瓶的平安,捂着嘴偷笑着。
平安:“…”他家没女主人,几个大老爷们谁会弄酒…
顾怀之好似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沉凝片刻,嘴角微微上扬“平安,还不快去向客人请教请教”
既然顾琅恒带了老奴来,应该是大夫人的意思。
“你这地儿很有江南的味道…”
烟柳画桥,层次流水走廊,花儿随意长,春夏秋冬花开四季,不像自家花园春天一来花满天飞,夏天一来虫鸣蛞噪,秋天枯叶满地,冬天萧瑟无比。
顾怀之笑纳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二公子,对我这里很感兴趣?不如出去走走”
这提议深得顾琅恒心意,他起身就出去了,顾怀之跟在一旁,游园一般介绍着“这里地方小,还在修葺中”
“看来你也是很有情调”
他杵在后院门口,很是踯躅,顾怀之觉得这人一来就往人家后院钻,这么一来好像明白了什么,盛情邀请“后院只有好友一家人,暂无其他”
“果然,你这格局好像很有风水意味,有时间可以与我家老太太讨教几招”
里头还有风水先生,看来这位也不是不清高,挺接地气。顾琅恒好像发现什么神奇的事情,神叨叨着。
将院子逛了一圈,顾郎恒骤然想起桌子上的药书,就问了一嘴“状元郎真是多才,如今这是打算从医不成?”
顾怀之知道他开玩笑,就浅笑道:“哪里哪里”“多学点知识,就少些束缚”
什么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踏实。
顾琅恒听着这话就挪掖道:“你这人就好像一块温玉,说出来的话倒是与我哥哥差不离”
“我哥哥也说过: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有底气”
以后出去上阵杀敌也是一种保护。学会到极致,那就参透了制度的本质,也就很有可能成为制度创造者,不被人随意左右。
“难得栖迟,我带你去怡红院玩玩如何?”
“权当散散心”
他笑道人畜无害,露出洁白的小虎牙来,悄悄对着顾怀之说道。
第84章
顾怀之字正腔园道:“双亲还在宫中,某确实无此心,多谢二公子好意”
顾琅恒双手交握,一脸遗憾,“真是可惜,怡红院那些姑娘们难见状元郎,怕是芳心碎一地”
少年盈盈一笑,他伸出手来接过越过白墙的残花,沉声道:“人这一生有很多事情做,若为一人弃了整片森林难免可惜”
顾郎恒:“状元郎倒是博爱”
声线莫名冷下来。
少年一点也不恼,应了这话,含笑道:“某一向博爱”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心境不宽阔些,早就被孙氏气死了。
顾琅恒来得时候好好的,走的时候就气得面红耳赤。
“咕咕”凌空一白鸽从空中掠过,直直落在少年的肩膀上,咕咕叽叽叫着。
顾怀之举目望天,就见半空中盘旋地白鸠,呼啦一下急冲而来,吓得小白鸽死死搂住少年的脖子,生怕被按在地上摩擦。
一个在左边啁~啁~,一个在右边咕咕~,你来我往,抱着少年的脖子不撒手。
顾怀之吃了一嘴鸽子毛,白鸠横着眼,吊着羽毛在他眼前晃荡着。
平安忍得很辛苦,上扬得嘴角还未来得及掩饰,就被抓包了,“我以前只当咱们人爱美”
“没想到那些小东西也挺喜欢公子,争宠的样子很是逗趣”
顾怀之捻起地上的黍米,放到廊下,喃喃着“它们不是爱美”
“这是干正事呢,对了,你去看看孙太爷她们吃饭没?若是没吃饭,就送些过去”
他们院子没几个人,知心知热的婆子也没有,全靠幸村怕是护不周全。
平安知道他在赶人,很识趣地将退下去,将空间留给自家少爷。
酉时,顾怀之刚放下饭碗,幸村就上门讨教来了。
“吃完了,就去武场吧”
一点也不给顾怀之拒绝的机会。
他人还没走远,看门的老伯一瘸一拐地过来,说是:“宫里有内官来了”
顾怀之不急不徐地跟在他身后,临门一脚就看到门口团团转的内官在原地候着,他还没行礼,内官就发话“陛下口谕:着顾书郎等一众大臣觐见”
“大人且等等,本官换身衣裳,马上就来”
他说很快,就很快,内侍将将歇了一口气,少年就穿着绛红色官袍出现在视线里。
“内官大人请”
“顾书郎请”
最后内官在前面走,顾怀之稍次之,一行人走着走着,就变成一群人,群臣一口气,小跑着去了乾坤殿。
“日冬去,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
“正好诸位爱卿在,一起品酌品酌”
全周和小内侍将东西举着在百官面前举着游了一圈,彻底把百官搞蒙了,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
梁昭也是不明所以,还未反应,就被皇帝提名,“粱爱卿,一日事一日毕,一日拖一日朕心难安”
“臣遵旨”
休息半天,梁昭瞧着恢复些元气,眼色清明几分,“啪”惊堂木再拍!
一干人等就被拎出来了,在天牢里呆了一天一夜,顾家人个个灰头土脸,满脸憔悴。
“昨日京兆仵作验尸结果来看,顾氏很有可能是被人谋害而亡”
“今日在刑部,吏部在协同作用下,京兆府衙已将春红小娘等人羁押归案”
“传春红,红蝉,红绸”
“传春红,红蝉,红绸觐见!”
几人走得很漫悠,她们瑟缩在一起,脸上还刮了彩,被金鹰卫拎小鸡一样。
“奴家…参见大人”“草民红蝉拜见大人”“草民红绸拜见大人”
“春红,你且看看,可认识此人?”
金鹰卫将顾焯的头勾起来,示意春红查看。
春红眸色躲闪,讪笑着“大人,我是粱公子的人,怎会认识此人…”一副你莫要开玩笑的轻浮模样,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着头发,却被侍卫亮出来的御刀吓得原形毕露,不敢多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