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官叫你春红,你却应下了?本官若是没记错,你在粱三公子哪里是有个红儿小娘贱命”
你说不认识,被人唤作春红时,却本能应了真是不打自招!
“大人…”
她欲期期艾艾,梁昭板着脸喝斥道:“还不如实招来!”
“大人,奴婢确实是叫春红,当初跟了顾焯,又来后被遣散出门,这才有机会认识粱三公子…”
春红杵着眉头,说话嗲里嗲气,一股胭脂水粉味儿,闻着就粗制滥造的劣质水粉。
这让粱·吃瓜群众·国公听得黑了脸,他双手叉腰,一副随时拼命架势,唬得在场人悄悄离他远一些。
“那这个你可认识?”
梁昭又命金鹰卫将一盒膏子送到春红小娘跟前,让他辨认辨认。
春红有了戒备之心,自是扫了一眼就说道:“奴婢不认得这里东西”
侍卫又换俩盒稿子,供她指认,梁昭面无表情问道:“这个可认得?”
春红紧咬着贝齿,唯唯诺诺道:“大人赎罪,奴婢不识”
“啪”一下,惊堂木就好像震天雷,吓得春红花脸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粱国公那边,支支吾吾道“大人,草民确实不认识这水粉”
这时梁昭笑了,笑声荡漾在大殿上,惊得春红手足无措,见此他冷冷道:“一派胡言!这水粉明明就是从你匣子里常用的东西,你怎会不认识?”
春红一时语塞,失了分寸,就连忙叫屈“大人,草民眼拙”“这么瞧来确实是奴婢盒子里的东西”
她这般吃相令在场百官所不耻,孙御史作为御史大夫,最是看不惯这种墙头草,讥讽道:“勾栏玉臂千人枕,靠得就是身体,不是没有道理,你说是不是粱国公”
粱国公脸子烧得慌,冷哼一声:“孙大人还是顾好自己为是”
顾烽添了些话头,“粱大人早已见怪不怪,孙大人何必这番良苦用心”
粱国公气结了,满肚子脏话碍于御前,不敢口吐芬芳,只得愤愤不平道:“与我何干!两位大人还是关心关心自己为好”
“咳咳”,粱昭清了清嗓门,算是维持秩序,“既然你这般冥顽不灵,来人!带下去,杖刑伺候”
他才懒得多嘴舌,不老实那就交给内侍伺候就是,熬夜?不可能!
“大人!”
“大人,草民说”“草民这就说…呜呜”
人就这么被拖出去了。
红绸和红蝉瞧了个真真,眼珠子再也不敢乱瞟。
“传红蝉”
“草民叩见大人”
“你且说说,调入水中后被谁救了?”
“禀大人奴婢掉入水中后,被北上的商贾救了”
“喔?那商贾姓谁?家住何处?缘何救汝?”
红蝉咬着唇瓣,难以启齿,声若蚊蝇道:“商贾姓王,是江南商行的人,那时想走点水货到盛京这边沿途撒网,这才兜住了草民,救了草民”
“你既然被救,缘何又出现在钱院?”
京城人都知钱院是粱三的地盘,粱三曾说过:女人就是男人的宝贝,得好女者得一生富贵,所以他将得来的女子安置在钱院。
“回大人,奴婢回京时,在顾府门口遇见红绸,正打算叙叙旧,就被粱公子请到钱院一叙”
到了钱院的人名声多半是臭的,所以红蝉说起这些就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本官问你:大顾氏可曾对小顾氏那边如何?”
红蝉没有犹豫,直接说道:“禀大人,小顾氏进老爷后院时,正值大公子下场考试,夫人不曾过多苛责小顾氏,甚至在大公子下场考试前还免了后院小娘们的晨定昏行,说是给公子积福,后来公子出了那档子事情,才恢复后院规矩,宜兰院一贯用度在府中都有记档”
“小顾氏又是如何进了后院”
他一步一步将人引上争议事情上,这就是考验人心。
“回大人,夫人知道小顾氏和二公子的存在后就大发雷霆,说了些气话,还将老爷赶出院子,过了几日,艾婆子来报,小顾氏想进后院,奴婢这才知晓,当时夫人很是惊讶”
“大顾孙氏并没有命令婆子们将人捆绑回来?”
红蝉好像嗅到了危险,不敢东张西望,凭心而论,“回…大人,当时艾婆子将小顾氏捆到夫人跟前时,夫人也很惊讶,还打了艾婆子一巴掌,后来…才松口说让她处理好尾巴”
“小顾氏难产那天,你们做了什么?”
事情走向好像愈发微妙,粱昭竟然一派闲适。
红蝉每说一句,红绸就瑟缩着,生怕被金鹰卫乱刀砍死在深宫冷院里,脸上一片惨白。
她将那天的情形基本还原,大顾孙氏眼里好似升起光来,眸中含着泪,双眼浮肿着。
“你说:是红绸自己一脚横档在小顾氏跟前?”
“是,当时夫人左右为难,下意识地后退,生怕小顾氏出现篓子”
这句话就是给红绸的行为定了性质,是她自己太过应激,只顾着将人挡住,却没有采取措施才导致小顾氏倒地磕碰到肚子,直接难产而死。
故而当梁昭盘问红绸时,她面如死灰,一个劲儿磕头认罪,好似没有认真听他的问话。
“本官瞧着你与小孙氏身旁的红柚肖似,你们难道没有什么要说得嘛?”
一句话就让孙伶入堕冰窖,她被关在天牢里也不能寐,小鼠唧唧叫,熬了一宿,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这会儿脑子混混沌沌。
“知错!禀大人,奴婢知错”
她抬眼就看到被拖回来的春红,浑身染满了血迹,一股新鲜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儿,激得红绸不敢乱动心思,将事情托盘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日冬去,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选自《帝京景物略》
第85章
“奴婢…草民与小孙氏跟前的红柚是表姐妹关系,当初我娘生了我之后,就被小孙氏丢给了阜阳抚州县顾家的杨婶婶哪里,杨婶婶生的孩子被留在盛京小孙氏跟前,小孙氏以此要挟婶婶为她所用”
红绸说这话时,一道道寒光扎在她身上,冷得透心凉,怕得紧,然鼻尖那盈盈浮动的血味更令人无比清醒。
她吸了一口凉气,将事情细细道来:“二公子被陈家绣球踢到脑袋,差点当场去世是小孙氏出得恶计;后来她又命令婶婶除掉小顾氏肚子里…孩子,婶婶篡改了小顾氏的平安脉档子,隔三岔五给夫人出主意企图拿掉小顾氏肚子的孩子,后来小顾氏摔倒…摔倒在地,草民草民实在是习惯性反应将她踢开…呜呜”
这些话听得大顾孙氏当场不顾形象指着红绸歇斯底里道:“我素日里带你们不薄,为何为何…要如此害我…”
她痛得难以呼吸,纠扯着身前的衣服,自己都已经远离京城这么多年,庶妹竟如此恶毒,连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闻此言,小顾孙氏便觉眼前一黑,直接瘫坐在地,脸上霎时毫无血色。
“肃静!”惊堂木砸在每个人心上,荡起千波万浪来。
“春红还不速速招来”
金针扎过指甲,十指连心,刺痛瞬间将昏迷的春红拉回现实中来,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面容狰狞。
“回…回大人,我招”
“草民、草民受小孙氏胁迫,在顾家后院,监督杨婆子做事,若是…若是杨婆子不尽心,草民…草民就藏于暗中,帮小孙氏找夫…夫人的不痛快,小孙氏说,她有的、夫人不能有,她没有的、夫人更不能有,所以所以多次通过翠薇阁那边给草民发号施令,草民就动用杨氏娘家势力将绣球里头参了些没去壳的黍米,本来想一次除掉顾二,谁知啊”
“顾书郎命硬动不得,她就让草民对小顾氏下手,偏偏小顾氏为人悫愿,不爱与人来往…草民草民趁着被赶出来那日,将准备好的东西塞给那两个没心眼的东西!哈哈哈…她们没让我失望,等了几个月见小顾氏已故,草民适才起身北上找小孙氏要粱郎的消息,呵呵!那贱人竟敢、、竟敢当着我的面与粱郎乱来”
“奴婢气不过,就打了她,后来我跟着粱郎回了钱院,日子就这么囫囵过着”
汗水粘腻在脸上,妆容糊了面,她嗤嗤笑着好似血口大喷,令人不适。
“不是!你休要胡言乱语”
“你这贱人休要血口喷人,简直是恬不知耻!”
小顾孙氏朝着春红扑过去,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气得呼吸起伏不定,杀红了眼。
“肃静!”
“春红,这都是你一人之词,算不得真”
“你既然说被小顾孙氏指使坐下迫害小顾氏,可有相关人证、物证?”
事情真相基本浮出水面,接下来就需要互相作证下定论,怎会因一人之言断下结论。
春红捂着小脸,冷冷讥笑道:“当然有,草民每每去翠微阁那边都是差使红儿那丫头单独见王掌柜”
“王掌柜介时会将小孙氏的命令交给红儿,由她带给奴婢,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们都是通过店里的东西来行事,而这些东西都是记录在册有翠微阁的公印,上面还有盛京顾家的玉印”
春红从兜里掏出一本沾满血迹的本子,金鹰卫将东西呈给梁昭。梁昭将账本细细翻看,惊出一身汗来,其中的麝香、零陵香赫然在列,就连参合了零陵香和麝香的凝雪膏也陈列其中,字字触目惊心。
“尔等小民竟然如此草菅人命!简直是罔顾人伦,藐视王法”
“无耻!简直是无耻是极!”
一道残影从上头呼啸而来,他霍然弹起来,气得当场就将惊堂木砸向春红,双目撑血,死死地盯着下首一行人!
“王掌柜何在!”
“带王掌柜!”
“传王掌柜”
“草民王掌柜叩见大人”
王掌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昭那嗜血的眸子噎住了口舌,不敢多言语。
“王掌柜是吧?好好看,这东西是不是你们翠微阁的东西?”
要是眼花缭乱,我不介意给你换双眼睛。
甫一看见这个账本,王掌柜骇然一跳,眼皮子狂跳,他哆嗦地拿起本子,心不在焉地翻找着,猛然看见凝雪膏那些字阿物,咽了咽口水,“回…回大人,这账本确实是草民翠薇阁的账本”
这账本都失踪多日,他当是被耗子偷走了,孰料怎么又重现天日的一天,真是天意啊!
走买卖的人多少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为了避税偷税漏税,他们都会备一个明账本,还会备至一个暗账本,明账本用来交税、应对各项检查,暗账本是实际进货与销货账本,保证利润不会被吃掉,从而亏本,如今呈现在堂前的账本是翠微阁暗账本,里头…不堪入目。
“王掌柜,还不将实情逐一陈述出来!”
“你们翠微阁是靠什么与孙氏保持联系?”
“是…是梵楼,孙氏给了梵楼酬金,梵楼者会通过各种渠道将消息传递给草民”
他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是神思澄澈,眸中很是决绝。
“孙氏每每下江南时,我等就会在梵楼会见,然后汇报店铺收益情况,顺便将账本交给孙氏过目,若是账目没什么问题,孙氏就会盖上顾家玉印,方才过了明目,得盛京顾家庇护”
“我等?还有那些人也是这般可恶!还不如是说来”
“回…大人,江南商行如今泰半的产业,被顾家低价收购,来人也不说是顾家大房,还是二房,统一口径说是盛京顾家,远的不说,小的所在翠薇阁,原本是抚州县顾家顾焯产业,四年前亦被盛京顾家收购,收购的价格只有区区两百银钱,据草民所知,顾员外自此就从抚州县第一首富堕落成不知名的小地主,只得去嵊州那边偏远地区谋求一丝生存之机”
“顾焯可有此事?”
“回大人,确有此事”
“当时过户税银和相关印子可留存?”
“禀大人,一应印子被草民好生收藏着”
梁昭朝着金鹰卫贴耳说些话,很快就有人走出了大殿。
“传江南商行!”
“传江南商行一干人等觐见”
传唱者声音高亢,洪亮的声音震荡在大殿里,一些浑浑噩噩之流霎时就被吓醒,咕噜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梁昭一行人。
“江南商行会长元清叩见大人”
“元清,我且问你:前年江南商行交税多少?”
“回大人,前年我行交税45.97万钱”
“那去年你行交税多少?”
“回大人,我行去年…交税21.66万钱”
“去年江南一带算是风调雨顺,缘何去年缴纳的税银被前年洪灾之年还要少,是不是你等侵吞民脂民膏,还不速速道来”
“回大人,会行前年叫得上名头商贾皆是入了商会有一千零七个左右,去年那些大头商贾人士叫苦连天,纷纷被人胁迫,将产业抵押了出去,才换的一线生机,商行如今只有五十来个商贾苦苦撑着…大人,我们实在撑不住了,投靠无门,只得憋着一口气”
“那些欺压商贾,低价过户的印子,你们商行可有追查?”
“起初我等还抱着希望,将一印票子交给阜州刺史,后来…死得死,逃得逃,再无音讯”
都被人压住了,谁敢冒个头来,年前过得惊心动魄,年后要不是儿子中了探花,他江南元家怕是还要想个缩头乌龟被人死死地压着。
“啪!”
这时,金鹰卫将商行随从人员身上搜查下来的血书和印子,诉状一类统统摆在梁昭案子前。
“此事干系重大!容我上达御前再做定论”
梁昭起身就去了皇帝跟前,将事情的一一再复述一遍。
这时就轮到百官忙碌了。
“陛下,臣认为:此事顾国公御下不严,家风不正所致,这些印子上虽是京兆顾通判之玉印,作为一家之主没有管好族人,就是大过”
粱国公好不容易逮着顾家这天大的篓子,怎么也要咬下一口来,让顾国公也知道什么叫痛!
孙御史一向公正,严苛,自家出了个畜生,他没有颜面面对天下百姓和同僚们,跪在地上痛心疾首道:“微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