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泱却以为万事皆有可能,“出其不意,趁其不备,也不是不可能”
顾怀之指着元泱身后的地图,缓缓道:“月祇人逃跑最快的路线就是经过氓河直接回到他们的地盘”
“冬至的时候河面上即使再多的雪,也是很光滑,他们骑着马很容易滑倒,还不如人在上面走得快,而且这么冷,粮草怎么运行?,如果我是月祇亡,与其选在冬至,还不如选在明晚”
“这几日河水已经结冰加厚,沿途还有野草可以吃一吃,马儿饿不着,随时随地可以补食;今晚的月光就足够亮,北风也不是特别大,足够夜间行军;更重要的是:明晚是两军互换的日子,防守最没有威力的时候,此时兵分两路,一路行军等新上任的守军还没有适应环境打个措手不及,说不得能以迅雷掩耳之势拿下氓州,一路行军比我们的军队回得快,直接拿下京州,届时…”
毕竟他们已经知道防控力量,自是选择最有利的时候。
顾怀之一席话听得元泱头皮发麻,脸色一沉,呐呐道:“若真是这般,难道这信笺使诈了?”
故意混淆他们的视线不成?
这个顾怀之也想过,也许月祇人就没有将真实的计划告诉言敛,怕他走漏消息,想到这里他不禁佩服那些人的狡猾。
“也许月祇人根本没有将真实的计划告诉言敛,就是怕他出现什么篓子”
元泱泱望着那宽阔的氓河冰原,感叹到:“若是有人将冰原融化了多好,这么宽的河面,只能渡河而过”
“不过你分析的不错,我们确实该做一些准备,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这时温师爷回来了,将温敛曾经留下过的字迹带过来了,两相对比:老鹰腿上的信笺就是温敛的,确认无疑,这么以来,气氛就凝重几分。
“温师爷,你我也是有几年交情,你若是信我,就请在牢里住上几天”
原来温师爷与温敛是同父异母的族人,如今温敛勾结月祇,按照天启的律法是要诛杀九族的大罪。
顾怀之当下就明白了元郡守的意思,他想让温师爷举报温敛,老鹰上的线索也是他发现的,免得还要暴露自己。
“听大人安排”
元泱见他这么识趣,很是满意,随即和顾怀之秉烛夜谈,以此应对明日的事情。
天街夜色凉如水,北风吹窗烛自动,孤城日落星斗稀,一寸清霜压薄衾,河冰岭雪随高深,山鸡啄土鹤在林,西楼歌舞隔珠幄,独有东风人不觉。@《苦寒歌》“顾副将军,命令可传下去了?”
元郡守在沙盘上演绎了无数种可能,熬了一宿,这会儿正用手轻轻捶打着额头,憔悴损,满脸疲倦,额头堆满了褶子。
“禀大人,各大营的传令兵已经消息送到个个营中”
政令已经下达各营,今晚便知分晓。
“言家,那边可有情况?”
后来他们还是派人监视言家的一举一动,免得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以免言家贼子暗中做什么小动作,逃出生天来。
“言家暂时没有消息,不过早些时候,言家派人去城外接人了,说是京城里贵人省亲,舟车劳顿,自家人需要去城门口接待接待”
来人将言家门口一些出来往去的情况如实禀报给上司,静静等候在一旁。
眸光扫了一眼府中参谋李育,示意他说说自己的法子,李育接过话头,就道出自己的看法,“属下以为该派些人去将马车追回来,若是将贼人放走,那大人的筹谋可就打水漂,介时出了乱子,御史台一定会追究咱们的责任”
门外元夫人差人送了热茶,添了些果子点心,还问道:“老爷,可需要摆膳?”
元郡守接过清茶在屋里走了几步,面色稍霁,恢复了一些起色,即可就差使参谋亲自去查办此事,“顾副将军,你带些好手,跟着言家的马车,且看看言家到底弄什么明堂?”
抓贼拿脏,这种事情还需谨慎行事才好处理,只是没有亲自去氓洲那边看看,难以心安,元泱在屋里踱步子,一步三叹息,听得人直惆怅。
顾怀之将其神色尽收眼底,他便珍重其事道:“大人,在下实在不放心氓洲,恳请去氓洲走一遭,希望您首肯?”
他要去的是氓洲大营,不是别的地方,自是要与元郡守通口气。
元泱略略沉凝,睢视着眼前精才绝艳的少年,眸中有些许踯躅之色,嗫喏着春娇,欲言又止。
李育在一旁瞧个正着,呷了一口热茶,捻起点心囫囵对付几口,神色恢复些,淡淡道:“军中不是小事,顾大人还是小心”
别被人拖累就得不偿失了。
顾怀之看了看元郡守,又看了看李育,最后他想起一个事情来,“大人这个月的岁查还未进行吧?”
岁查就是每个月,刺史、司徒、郡守、御史台三方,两两找几人互相查看政令落实情况,也是互相监督,朝廷内部监督的一个鸡肋存在。
经顾怀之这么一提醒,“叮”元郡守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前一亮,直呼:“确实如此”
“氓洲那边可就麻烦顾大人了”
但凡御史台监察使和司徒二人有脑子,可免受其责,若是不去,到时候氓洲出现差错,他们都得完犊子。
出了门,煦暖的秋光直射眼里,少年下意识地用手横挡在眼前。
“少爷?”
“大人,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平安乍一看见自家少爷如霜般的脸色,又管不住自己嘴,叨叨个不停。
上马车后,平安还想说笑,却被主子那一脸菜色弄得不忍多嘴,顾怀之见他没有停歇的意思,就提醒平安,“咱们直接去梁家吧”
“对了,过咱们家时把黑羽带上车”
他眼皮子微微一掀,话一说完,整个人歪到在车壁上,全然没有往日那般散朗,倒是多了些风霜之气。
“唔”
等少年在醒了时,是被黑羽那湿漉漉的鼻子拱起来的,平安使劲浑身解数,才拦住黑羽,没让顾怀之受到一点“迫害”。
甫一对上黑羽那乌溜溜的狗眼,少年嗤嗤笑出声来,“黑羽,何时这般乖顺?”
“父亲可发现你没?”
他摸摸黑羽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顺势问了一嘴府中情况。
“小的巧施妙计才让这个势力狗跟上车,老爷在院子睡得沉沉…肯定没听着动静”
“看来咱们平安也长大了”
少年轻轻一笑很是柔和,眼神挪掖自家书童,打趣道。
“少爷,您干嘛要去梁家?”
平日里粱三就是这般不知好歹,整日与自家少爷作对,恨不得吃了少爷的肉,为人很是放荡,哪有为民做主的本事,简直就是无奈小混混,凭白降低了自家工作身份。
顾怀之:“你这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哪一天被人听个正着,我看你怎么办?
“小的这次可没有说出来,只是眼神表达了自己情绪,少爷可别冤屈了平安”
他如今学了些本事,不靠嘴,光靠那双眼睛也能道出个一二来,免得有人听见徒惹灾殃。
顾怀之挼了挼黑羽,耳提面命道:“咱们可不兴他那一套,以后你若是不喜欢那人,少搭理他就是,何必摆脸色是也不是?黑羽?”
“若是遇着那混不吝的东西就不要客气,冲他叫唤几声,免得委屈自己”
“你是狗,他是人,断不会与你这个畜生计较,若是计较了,那这人就是畜生不如,是也不是?”
黑羽听得分明,竖着耳朵,双眼亮晶晶,呜呜咽咽,好似听懂了少年的话,还伸出自己的爪子表示很是赞同眼前人的说法。
第123章
平安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气哼哼地拿着狗骨头,威胁道:“公子惯会拿人家寻开心”
这些日子喜乐也不在跟前,公子早出晚归,老爷在家逗猫遛狗,府邸也没个小子与他唠叨唠叨,憋了一肚子话却没个去处,有时候憋狠了,还同黑羽唠叨几句,熟料人家还不搭理自己,想着想着就不禁想喜乐他们了。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江南去?”
那时候多自在啊,哪有现在,整日也没个人作伴,怪无聊。
顾怀之透过车帘看到熟悉的景致,便觉着差不离,要到粱府门口了,漫不经心道:“等公子我,五年期限一满就离开这里”
“行了,别想有的没的,你下去叫叫门”
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找点事情打法时间。
平安这才怏怏不乐地朝着粱府走去,少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平安与门房脸色不太,亲自到门前,问道:“你家大人真不在府中?”
少年一来,别开生面,门房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回顾大人,我家公子确…确实不在家中”
顾怀之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喃喃道:“元郡守着人来说:这旬的岁查还没有弄,正巧氓洲那边大营今日拉练,我们可以去那边岁查一番,过了今日,这旬怕是没好日子”
“这…这我家公子确实不在家啊”
门房话音未落,黑羽就狂吠:“嗷呜”“嗷嗷”“吭嗤”,整个狗很是不耐烦,双腿直接往他身上扑。
顾怀之怕狗咬人,就摸摸黑羽,好声好气安抚道:“黑羽,你乖些”
“去看看你主子在不在?”
黑羽登时就钻进去,不消片刻,粱府鸡飞狗跳,到了钱院时,更发出狂躁的叫声来。
“傻狗,放开”
“你给我放开,没良心的东西!吃本大爷的,喝本大爷的东西,你居然叛变!”
“走开!咱们没那么熟…”
很快粱三的声音渐行渐近,一群人风风火火跟着黑羽跑。
“呼哧”“呼哧”
粱三靠在门房身上,大口大口喘气,用手扯了扯衣角,劲儿过猛,差点一头扎在地上。
“狗东西!”
他站稳身形,整了整衣服,这才注意到黑羽乖乖巧巧顿在敌对头身边,一人一狗特别和谐。
粱三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哟,狗奴才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指桑骂槐,大抵不过如此。
“粱司徒,今日我们该去岁查了”
少年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很认真地说事儿,神色严凛。
偏僻粱三最不喜欢死对头那副摆官架子模样,双手叉腰,指着不远处的监察使说道:“咱们温察使病了,无法下床,这可怎生是好呢?”
说罢,那个温察使头一歪,华丽丽倒在地上,莺莺燕燕围过去,又是哭丧,又是叫大夫,一阵兵荒马乱。
这时,顾怀之侧过身来,粱三就看到门口的马车,出来个人,是陈巡抚!
霎时脸色大变,不断给里头那群娘们儿使眼色,还夸张的声音喊道:“陈大人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粱三三步两作二,凑到陈锦文跟前,却吃了冷眼,“既然粱司徒无心政事,温察使病入膏肓,老夫多走一遭也罢”
陈巡抚笑对着顾怀之说道:“顾大人请吧,正巧老夫也好去氓洲那边看看”
两人撩开袍子,施施然上了车,在粱三眼皮子底下离开。
“平安,你先回去”
“晚间,我爹脚冷,你用热水给他烫烫”
少年吩咐几句便坐上陈巡抚的马车。
巡抚是盛京那边下设于地方,考校地方官员的眼睛,直属于皇帝门下,若是能得巡抚大人的半分青眼,直接就是云衢之路更畅通无疑。
“情况可摸清楚了?”
陈巡抚在马车直接问询起言家相关的情报。
顾怀之思虑须臾,将事情来龙去脉简要陈述一下,“…元郡守的意思是希望有人去氓洲那边坐镇”
所以他才来粱府邸门口,准备接着岁查之事去氓洲那边震场子。
不过陈巡抚来了,也是好事,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有皇帝耳报神在跟前,日后要是追究起来,粱三等餐位果食的人逃不了责任。
“看了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我的亲卫正在往氓洲那边赶”
问题是:他们不知道月祇人何时来偷袭,就这么耗着也是凭白消耗将士的精力。
马车跑得快,冷风直直往里头钻,吹得人浑身发冷,老大人捂着头,表情有点狰狞,顾怀之顺势坐在车帘口。
“咳咳”
“大人可还好?”
少年很是关怀,还想将自己衣服脱下来递给陈锦文,却被婉拒了。
许久未见这么实诚的小子,陈巡抚也是有意缓和气氛,“你觉着月祇人大抵何时入城?”
“约莫卯时”
人属于沉睡之时,守城的将士最为疲乏,巡防也是最累的时候,脑子处于睡眠期。
陈巡抚捂着嘴清咳,闻此言,眸色微动,徐徐道:“若不是温师爷大义灭亲,咱们京州、氓洲危矣”
“老夫昨日连夜写了奏折,着府将快马加鞭送于盛京那边”
至于言敏有没有罪过,还是看皇帝怎么派人追查了,他们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氓洲巡防抓死抓牢。
是吗?顾怀之手肘活动时,无意间捧到腰间的钱袋子,他磨挲着袋子,眼里满是留恋。
“顾大人好像满腹心事?”
老爷子也是有眼色之人,自是将小子那点脸色看得分明,突然想起家中的儿子也是这般大,已然成亲,这些年自己忙于朝事,也不曾多留心于他,今朝看到顾怀之,不由得心情复杂些。
“这是亡母亲手所绣,如今看看,时间过得真快”
他已然长成,子欲养而亲不在…
不知不觉眼里就蕴着湿意来,少年毫不掩饰自己的怀想,说话竟轻柔几分。
陈巡抚斜视着他,脊梁修直,眸色清正,言语间渐渐有一丝丝蓼湫之情,怅然道:“若是此番能早早家去,我定要跟傲儿好好叙叙旧”
时节不居,岁月如流,孩子都快当爹了,自己却一点当爹的胆子也没扛起来。
“大人不必介怀,贵公子一定会理解您的”
至少亲人都在身边,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在这个权贵世道,就是拼爹而已,能做到巡抚,相信陈大人也牺牲了很多,等孩子长大,也会明白当父亲的不宜。
“借你吉言”
“不过,你怎得没把这条狗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