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一看就不是普通狗,算是狼狗,野性未敛,这会儿正趴在车头呼呼大睡。
顾怀之盈盈笑道:“晚间还是狗比较机灵”
狗的听觉很发达,月祇人很善战,喜欢驯化野狼、野狗来寻找目标,动作快狠准,不过他们最厉害的队形还是以马为核心,天高气寒,他们利用冰原地形,完全可以将其斩于马下。
“氓洲那边你们是做何安排?”
不愧是老大人,说着说着就说到政事上,想来也是很在意这次的行动。
顾怀之:“我们猜测月祇人会兵分两路,一路直接绕过氓洲,直接摸进京州,趁着京州撤防兵未归营一举拿下,不过重点应该是氓洲这边,因为他们最重要的逃离路线肯定是直接踏过氓河,所以大部分兵力会留在氓洲这边”
毕竟月祇人之前在氓洲生活过,这里的路况比较熟悉,作战会比较拿手。
“这一次哪怕是战死,也好打得月祇人骨子里疼”
月祇人也想着入冬前抢夺些过冬东西,不然也不会反扑得这么快。
“在下也是这般想的,我们准备将敌人放进来,然后关门打狗,杀之而后快,如是时间允许,直入其氓河以北的营地,将其拿下也是可以想想”
这些年朝廷以怀柔政策对待两国,可是换来的结果:养虎为患,那些蛮夷一点也不知道礼义廉耻,一味地在天启国的底线蹦跶,屡屡骚扰氓洲边境的百姓,环伺着□□的一举一动,居心谋测!
像这种背信弃义之徒,只有将其打得脑门裂开,知道疼了,才会避让。
“不过,我倒是觉着月祇人没有那么简单,怕就怕他们拿百姓开刀”
毕竟氓州地原辽阔、广袤,若是从其他地方偷袭进来,利用百姓制造舆论,简直就是大事。
月祇,氓河一带,灯火闪耀着。
“参见可汗”
“咳~,吃了这杯鸠,开干!”“咱就是一句话:不破氓洲势不还”
“嘭”“嘭”
酒碗被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声。
“嘚嘚”
马蹄声哒哒,待将士一走,一汉子从营帐中走出来。
“可汗,大军已经出发了,儿子也该动身”
呼图胜长相颇为文雅,体型、口音颇似中原人,是呼图格在京、氓两地最重要的内应之一。
呼图格将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今日若是拿回氓洲,咱们在氓洲过年便是”
呼图胜以为自己听错了,触及父汗肯定的眼神,他眼里很是热切,喜形于色道:“太好了,儿子这就去,父汗多保重”
他也不多说什么,觉着最好的礼物:就是将两座城池献给父汗,自己终于还是得到父汗的认可。
踏马而上,呼图胜临走前还不忘看了一眼可汗,“驾!”
一队人马紧跟其后,没入月光中,消失在夜色里。
城中一街色,琐碎似勾舍,晓日不入牅,天风撼孤灯,指剑失裘褐,银甲诉凄凉,城角燃地火,话别余温尽。
“汪汪”狗叫声此起彼伏,城墙根下燃了几堆柴火,换班的将士们就靠在墙根处小寝一番。
“呼呼”他们抵达氓洲时,天色已暮,北风宣泄不停。
“参见陈大人,您怎么来了?”
顾副将眼尖儿,乍一看见陈锦文,连忙行礼,却被人拦住了。
陈巡抚:“此地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去城门上看看”
“是,大人”
顾副将随即将人迎到城楼的交接室,一进门,亲卫就把守着门口。
“现在情况如何?”
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水,陈锦文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刚坐下就问道这边的情况。
顾副将:“回大人,咱们这里都是老兵,士气没什么问题”
“就是,天这般冷,敌人还没到,好多人都冻得不信,身体熬坏了”
都这么耗着,敌人还没有到,队友先倒下了。
今日的北风格外冷,已有好些士兵感染风寒,出现发烧、浑身无力的症状,属实不利。
第124章
“为何不在城中那些房间生些火堆来,让士兵们多多休息,吃饱喝醉才力气杀敌”
陈巡抚来时就注意到街头寥寥人气,一排排屋子紧闭着。
“将军在时有令不允许我们乱闯民宅”
他们也想有挡风遮寒的地方,哪怕是猪圈也成,问题是:军队也有自己的纪律。
这话一出,就让陈锦文面露难色,略略沉思。时间紧迫,顾怀之提了一句:“前几日某在此放过粮草,早早征询百姓们的意见,若是有战备需要,能不能借用他们的屋子一用,不做得别的事情,只是让咱们打仗的儿郎在地上凑合一下,喘口气就是,百姓纷纷同意,也在请愿书上署名过,顾副将不必忧挂于此”
他也是临走才想起这一茬子事情,刚好可以解决眼下的难题。
陈巡抚刮目相看眼前这个小子,笑道:“年轻人就是心思细腻”
“快去吧,让他们好好休息”
顾副将正准备走,少年还补充道:“大人可以熬煮一些汤药,给值守将士们暖暖身子”
“大人,小子手脚快,准备去后边看看,烦请您再次歇息歇息”
显然他也想去后边搭把手,出一分力,顺势看看城防布控情况。
陈巡抚断然不回独坐,这么冷的天,走动走动,说不得暖和些,他叫住了顾怀之,“顾大人,咱们一起去吧”
干坐着太急人了。
“醒醒~,去屋里头睡吧”
“唔?嘶~”
士兵冻得鼻涕哈拉,脑子昏昏沉沉,也没反应过来就跟着战友们一起进屋了。
很快沿街的士兵躲进了屋子里,顾怀之等人将炭火也铲了一些送到屋子里,希望他们睡得踏实些。
顾怀之在次所找到了烧火的伙夫们,这会儿正和军医们忙着熬暖身汤药,两人席地而坐,找个了个火坑,背对背席地而坐。
“大人…您怎么来了?”
顾副将正好巡视到这里,瞥了一眼汤药情况,一看吓一跳,左顾右看,这才慢慢挪到陈巡抚跟前,担忧道。
说着还请陈锦文回城楼上歇息,火光哔啵哔啵响,映照在他脸上,陈巡抚冒着胡子低低劝解:“上头冷得紧,这儿热乎,正好搭把手”
顾副将还想说什么来着,又看了看顾怀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挎着配剑出去巡视了。
一轮秋影转金,飞镜又重磨,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少年遥望着白玉盘,不禁想起:摐金伐鼓下边关,旌旆逶迤碣石间,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黄何所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边关唯有关山月最是清冷,不过耳畔的乡音也是能倍感亲切几分,老叟细细看了一眼他就试探性问道:“小子可是江南人士?”
少年答曰:“在下正是江南阜阳府人士,敢为老先生何处来?”
老叟驮着背,听见他的回话,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忙拉着顾怀之的手,惊呼:“原是老乡”
“好啊,江南可还好?”
老人拉着他的手,不忍放开,霎时眼泪在眸中打转,“江南好啊”“江南水乡,鱼米最是富庶,俺们打完这一杖就可以回去了”
少年答曰:“对,等小子御晦敌蛮,杀他个落花流水,将月祇人赶回老窝,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到底是老将士,对这种时候很是敏锐,就算是上头不说什么,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好…好,待会儿多喝点汤药,免得竭力”
老叟难得见老乡,喜笑颜开,咧着嘴,一边添柴火,目光热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郎。陈巡抚听着心里不得劲儿,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一味低头搅弄柴火。
老叟还训训诫他,“人怕闹,火怕动,俺们只管填些柴火就是”
一脸不赞同。
顾怀之同他闲聊几句,见将士开始发汤药了,起身就要帮忙,余光瞅着陈巡抚也动身就将人按住了,笑道:“大人还是别动,若是染了风寒,咱们这里没有上好药材,身体要紧”
陈巡抚却说:“那些个躺地板的将士都不怕,我怕个什么”
作势就要出去给将士端药,顾怀之连忙解释:“身体是本钱,这里还指望您震场子呢”
他肯定是要上战场杀敌,留守的人自然也要身体、心里素质过得去,陈巡抚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少年就踏着月光,一次又一次往来于街头,给将士们送汤药暖暖身。
陈巡抚睢视着顾怀之的行径,霎时就了然,转身就做到老叟跟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一碗热汤下肚,将士们士气大涨,三更后寒来雾重,北风冷冷如刀,刮得人脸生疼。
一轮巡视完毕,顾副将刚回城楼,和衣而睡,外头就传来话:“将军只管睡,这段时间由在下看顾一下”
闻此言,顾副将蹭一下坐起来,片刻后又好像觉着这声儿很熟悉,须臾便拍着脑子大呼“原是顾大人,是我着相了”
“那就烦请大人操劳”
他也不客气,转瞬就阖眼,捻灯入睡。
顾怀之见里头火苗顷刻没了,黑夜侵袭而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城楼,按照顾副将走过的地方再逡巡一番,这一走就是五刻钟,寒光乍起,旌旆风翻,寒风猎猎响。
“唔?”
陈巡抚靠着火堆眯了一会儿,警觉细微声响,吓得惊坐起,甫一看见踏月而归的少年,低低问道:“顾大人可有敌情?”
顾怀之摇摇头,这时街头的狗也不叫,说明敌军还没有走近,“大人若是睡不好,不如前去里头街头民房歇息”
虽说不是特别冷,若是在屋中加上炭火,也比生生吹冷房来得舒坦些。
陈巡抚见火堆旁老叟动了动,以为他醒了,便不敢大声说话,只得摇摇头表示自己睡不着。
顾怀之靠在老叟旁,将火堆填些柴火,一坐下脑子就不听使唤,干脆直接挨着老叟睡了。
月上中天,街头的狗撕心裂肺地叫起来时,顾怀之瞬间就弹坐起来,连忙推醒上司,“大人来了”
陈巡抚咻一下睁开眼,惊慌道:“哪里”
“人在何处?”
顾怀之指了指被将士们捂住的狗嘴,示意陈大人自己体会,他说道:“大人快请上楼”
“敌人若是来人,顾副将负责在前,在下负责守内,需要大人您在城楼上观察敌情”
一个忙着出城杀敌,一个忙着在城楼里头巡逻,排兵布阵,城楼上交接房自是就需要人来镇守智慧。
陈巡抚思量片刻,拍拍少年的肩膀,镇重道:“顾大人保重”
迎头遇见顾副将,几人视线相对,个中寒意不言而喻。
来敌果然气势汹汹,人还未到,马蹄声震天响。
顾怀之在城楼上往下看,雾霭太深,月光被乌云遮挡,月祇人没有点火把,俯视着城墙下乌压压的大军,粗略算了算,云诡波谲,隐隐觉得人数不对。
这时一旁的参将也觉得事情不对,凝眉道:“粗粗算了算,这里顶多只有万余敌人在城墙下叫阵”
“这群乌合之众搞什么名堂!”
据梵楼调查接过,月祇推崇全民皆兵,按照去岁线报:他们的兵力已达二十万,只有五万在氓洲,按理说氓洲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何只放这么点人?
难道……
“尔等贼子焉敢来犯!吃你爷爷一招”
“喔唔”
“威武将军神武!“神武!”
“中原小病秧子,你不行了吧…哈哈哈”
“看你们那小白脸,细胳膊系腿儿一看就是软蛋…”
顾副将已经打开城门与叫阵首领打起来,两人打得不分上下,焦灼着,两军叫阵,骂来骂去。
顾怀之在上头瞧个分明,觉着月祇国将军就是个笨牛一般,凭着一把子力气,招式灵活,让顾副将吃了暗亏。
三回合下来,那将军居然被一枪戳翻在地,起身就爬上战马而逃。
顾副将哪里允许他溃逃,踩着马鞍就要去追,顾怀之在上头见我军有出城趋势,忙大喊道:“快鸣鼓收兵,穷寇莫追”
“咚咚”
城楼上战鼓闷闷响,顾副将一回头,就见城楼上那人如谪仙般临立于上,“将军且慢!穷寇莫追,恐防有炸”
内力传音,音调清凌凌,霎时就好像在耳畔,转瞬就唤醒了顾副将的神智来,他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带着人回城,大喊:“回城!”
我军手兵,那群溃逃的月祇人竟然三五上一马,百马齐头并进,迸发出剧烈的马鸣。
“杀啊”
“中原人逃走了”
双腿肯定跑不过战马,两拨人即可就在城墙下展开剧烈的厮杀。
顾怀之见沉凝不语,转头问参军:“顾副将带的人可还行?”
怎么都势均力敌的样子?
对方派来的人也不逊,现场很惨烈,顾怀之不免有点担心。
参将犹豫片刻,呐呐道:“将军带得都是狼獾师的精锐,大人不必担心”
“啊!我的腿”
“额啊…去死吧!小畜生”
顾怀之见不得我军受伤,更何况不知何时一群狼冲进来干扰我军,好多老兵被狼偷袭,轻则腿上的肉被咬掉,重则丧命。
他坐不住了,只留下一言:“去城门守着,听我命令:等顾副将开门时,你等务必开城门迎接他们回来,不用管我”
语毕,人便从城墙翻飞而下。
“尔等畜生还不速速住手!”
少年身着银铠甲,宛如绛仙,声线清冷冷,霎时就引起了狼群的注意。
狼王呲牙咧嘴,一双幽兰的眼睛绿得可怕,弓着后腿,一副攻击状态,少年执一剑,虚虚瞥了它一眼:“若像保全一族,须得听我差使?”
顾怀之便不再搭理那狼群,展开攻势,手中的剑就好像银花在月光荡起重重剑影来。
作者有话要说:摐金伐鼓下边关,旌旆逶迤碣石间,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黄何所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燕歌行》一轮秋影转金,飞镜又重磨,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太常引·建康中秋夜为吕叔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