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翰林回屋就跟老伴儿发起了牢骚,“你说咱俩咋就生了个这么不上进的熊孩子,跟青云比起来他就是一坨上不了墙的稀泥!”
赵红梅抱着小美瑶一言不发。小儿子和大儿子的公司相继倒闭,小儿媳又得了重症,这一连串的打击早已令她身心憔悴。
但她仍是在咬着牙坚持着,每天除了照顾小孙女就是照顾小儿媳妇,在这一段时间内最劳累的便是她了。
她对自己的家人没有怨言,但对亲家却是想法颇多,只是不能说出来。她要考虑秋月的感受,她不想给秋月的心理上造成任何的不快与负担。
刘翰林正在气头上,训完了儿子又骂起了季家人。“这老季家做事也太绝情了,女儿还没确诊得的是白血病呢,就像躲瘟神一样避得远远的。像他们这样不讲亲情,置亲生女儿的生死于不顾,简直就是没人性!不配为人父母!”
赵红梅一个眼神制止了老伴的牢骚,把小孙女交到了刘翰林的手上,走到客厅看了看,北屋的门是关着的,想来秋月并没听到老伴刚才说的话。
她返回屋内关上门,这才说道:“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秋月摊上这样的爹妈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好不好?”
“我们什么也没跟她说,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能受什么刺激?讲了一辈子的课,现在倒弄得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哎,没天理呀!”刘翰林不甘心被禁声,依旧在发着牢骚。
季秋月在鬼门关上逛了一圈又回来了。在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之后,她再次真切地体会到生命的脆弱与珍贵,欣喜庆幸之余她开始了对人生蒙昧的哲学思考。
人生短暂、养育之恩、回报父母、没来得及、差点没命,酿成遗憾,这些词汇短语几天来一直充斥在她的思维之中。
它们不断地进行着排列组合,每一次造出来的句子都在告诉秋月:趁着有命赶紧孝顺爹妈!于是秋月进而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定要在自己或自己父母的有生之年尽足做儿女的孝道,免得临当生离死别之时追悔莫及抱憾终生。
“无论我是健康还是疾病,无论我是贫穷还是富有,我都要极尽所能的孝敬自己的父母双亲。”
季秋月心念家人的给自己做着催眠暗示。与此同时,季卫国、葛桂兰和季秋天也在想着大病之中的季秋月。
这三个人心有灵犀又心照不宣,他们都在想着同样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趁着秋月还没死之前,一定要对刘家彻彻底底的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扫荡,能捞多少是多少。
“我想带着孩子回趟娘家,你陪我去。”大病初愈之后的秋月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回娘家看看。
“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都没有,你家人早把你给甩啦!还回去看个什么劲儿呀!”刘青山半开玩笑的应付着老婆。
“没来电话怎么啦?兴许他们都忙着别的事情呢!你不要居心叵测的给我掰生啊!”秋月的嗓门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又不是你姐,哪有给人掰生的习惯!”刘青山在心里抬着杠,嘴上却对媳妇说道:“别激动,别动气!我陪你回去不就结了么。”
他迅速的挂了白旗是因为怕秋月受到刺激而使情绪产生波动,进而影响到她的身体康复。
小美瑶一路之上很乖,不哭不闹的,这让刘青山和秋月省了不少的心。在走过半程时她便睡了,即使刘青山抱着她到了姥姥家也没醒过来。
“俺的老天爷呀!你咋胖成这样了呢?”大家对秋月的变化很是吃惊。
“补得太多了,营养过剩!”秋月一笑带过。她怕家人里人担心,就没敢说是因为吃药产生的副作用。
“四妹呢?四妹去哪了?”秋月刚一走进家门就发现又少了秋季的影子。
葛桂兰当即就拍着大腿哭起来了,“别提她,一提俺就来气,在你生病之前她就又跑了。手机打不通,也不给家里来个信儿,一晃都多长时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要不俺们怎么没时间去看你呢,这都是让四丫头给闹的。”秋季的出走给为葛桂兰又提供了一个不去看三女儿的理由。
“她跟谁跑的?你们见过那个人吗?”秋月不禁为妹妹担心。
“这回是跟个歌手好上了。”秋菊抢答着。“狗屁歌手,其实就是个卖唱的,跟要饭的没啥区别!”季卫国在一旁骂道。
秋菊又详细的介绍起了情况。“那小子是个外地人,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的。秋季那天去舞厅玩,那小子就在台上唱,也不知怎的俩人就一眼对上了。
妈正准备让秋季去跟个警察叔叔相亲呢,可她却跟那个歌手跑去了海南,临走时还说过一阵子就能回来。”
“就是回来也不值钱了!你们想想看,俩人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有什么事儿还办不完哪!”季卫国被气得长吁短叹。
“人家翅膀长硬啦,俺再也栓不住她咯!妈个……”葛桂兰想到了伤心处正要开骂,刘美瑶却被她的大嗓门给惊醒了。
小家伙一睁眼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感觉甚为兴奋,看着看着竟笑了起来。这使得季家立即陷入热闹之中,大家都高兴的围过去逗着她玩。
小敏一边逗着孩子一边称赞道:“这孩子长得又好看又壮实,真招人喜欢!”
葛桂兰却一歪嘴道:“你啥眼神儿呀!壮实啥呀?这小孩明明是长得又瘦又小嘛。”
她用鼻子眼儿冲着刘青山挑理了:“你家没钱买奶粉啊?咋把小孩给喂成这么干巴瘦的呢?”
“你先别胡说八道!好好看清楚了再说话。俺家孩子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要大很多胖很多呢!”刘青山当场就让丈母娘下不来台。
“怎么跟我妈说话呢!这里是俺家,没你啥事,一边呆着去!”秋月没让刘青山走下台,而是一脚直接就给他踹到了台底下。
“只要你高兴,说我啥都行!我顶得住!”刘青山发扬了二皮脸的精神,晃晃地站到一边去。
秋菊把孩子抱了过去,笑着说道:“这孩子长得确实是比别的孩子大。俺家苗苗像她这样大的时候没个瞅,就跟只猴似的,那才叫又小又瘦呢!”
自己的女儿得到了大姨子的夸奖,刘青山颇为得意。然而他喜悦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铺展开,秋菊就开始不说人话了。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有的地方还真挺随俺家秋月的。可俺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她有哪个地方是随刘青山的呀!”
秋菊看着秋月问道:“妹啊,说实话,这孩子到底是你跟谁生的?俺知道,就凭刘青山那模样绝对种不出这棵苗来。”
“对对对!言之有理!”葛桂兰拍着巴掌,把两只眼睛乐得变成了两道弧线。这副德性使得刘青山又想起了动画片里标准的狐狸形象。
“你就是想变着法的夸你家秋月也用不着这么恶毒的攻击我吧!”刘青山被秋菊两句话就把帽子给涂上了绿色,心里甚为恼火。
“这还是拣好听的说呢,你就知足吧!她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就算是口下留德,你就找个地方偷着乐去吧!”佟振东提着尖嗓门对连襟发出了警告。
“别在那废话,快到点儿了,赶紧接孩子去!”秋菊厉声支使着老公。
“看到没,这就叫强势!她一个屁就把我给崩学校去了!”佟振东自嘲着跑出门外。
“闺女呀,你可不知道啊,俺们得知你生了重病后那一个个的都要急疯了!你大姐、你二哥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泪水就急忙忙地把房证给找出来了,他们和俺跟你爸都想到了一块,要卖房子筹钱给你治病呢!还好你的病好了,要不然,俺们现在可能就要睡在大街上了!”
葛桂兰似乎心有余悸,她又以特温柔的口气对秋月说道:“怎么样,通过这件事你就知道了,谁能对你好呀?还得是你娘家的人哪!血浓于水,这份亲情谁也不好使,就得是俺们呀,杠杠的!”
小敏用夸张的表情惊讶的瞧着婆婆,她仿佛要以自己的非正常神态来提示刘青山,这个老太太在说假话。
“妈,咱不提那事了,都过去了。俺们心里有秋月就得了呗,还老提它干啥!”
季秋天一脸正经的说道,弄得就跟真事一样。季卫国和秋菊也是一个劲儿的表现着,表演着,生怕埋没了自己从未真实发生过的「功劳」。
刘青山歪着头看着丈母娘,看着用虚假的亲情将自己包裹起来的这一家人,他的脸上充满了鄙视的神情。
这些人的表演太拙劣了,看他们就像在看一只腐烂的死耗子一样,令人控制不住的恶心作呕。
秋月的感受则不同,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靠在妈妈的胸前,感觉就如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一样。
好温暖啊!现在的自己被亲情包围着,被真爱笼罩着,被真情感动着。
她于大悲大喜的起落转换中感受着来自娘家人的亲情真爱,体验品味着自认为的幸福感。
“该给孩子喂奶了,你家没有没开水?”刘青山从大包里拿出了奶瓶,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奶粉罐便起身走开了,这种场面实在是令他心生厌恶。
第114章
老丈人最后的日子 01
“咦!你家孩子吃的这是啥牌子的奶粉啊?咋还吃两样呢?”秋菊眼尖,一眼就发现这两个奶粉罐不寻常。“这大罐的是奶粉,小罐的是牛初乳粉。”秋月给大姐解释着。
秋菊一拍脑门,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牛初乳,听说过。你家孩子长得这么壮就是吃这玩意吃的吧!”
大姐家的孩子没吃过这种东西,秋月油然暗自产生了一丝得意的虚荣心理。
她笑着点了点头,“不光孩子吃,我现在也吃,但是得掺到鲜奶或奶粉里兑着喝。”
“这两样都是外国原产原装的,国内买不着。”平时极为低调的刘青山特意卖弄了一下,因为他看出来了,媳妇现在需要这个感觉。
“买不着那你是从哪弄来的?”秋菊一面问着一面打开了牛初乳的罐子。
刘青山斜了大姨子一眼,“除了我哥我嫂子还能有谁,是他们花了大价钱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
他忽然又想起了第一次来季家时秋菊跟他说过的话,不由得犯起了小心眼儿,“我哥我嫂子不仅出钱供我结婚,还出钱供我们生孩子,然后又出钱给秋月看病,现在又出钱供我们孩子吃好奶粉。这以后啊,他们还要出钱供我们的孩子上好学校呢!”
他看了看秋菊的反应,继续说道:“他们办事有大样,不管说到没说到的,都漂漂亮亮的做到了,这才是当老大的范儿。”
秋菊早就听出青山的话里有话,没脸反驳的她赶紧撂下罐子扭扭拧拧地躲到一边去。
可葛桂兰却不干了,大女儿被打了脸,也就等于是自己被打了脸,这个面子一定要找回来。
于是她尖酸的嘟囔着:“又啃老人又啃兄嫂的,自己没出息,还好意思说别人!”不过她说这话时却没敢看三女婿的脸,而是把头转向了一边。
“谁没出息?我那个买卖干得好好的,你们不搅和它能黄吗?我能赔那么多钱吗?要是干到现在,至于还用啃我爸妈、啃我大哥大嫂吗?我跟秋月现在过成这样,你就敢说你们家一点责任都没有?”
刘青山说的这番话也正是葛桂兰最不愿意听到的,尽管她可以胡搅蛮缠撒泼耍赖,但事实就摆在那里,无法否认。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要倒打一耙。“生意干砸了是你命不好,运不好!要不是黄大仙施法,恐怕俺们家也要跟着你沾光倒霉哩!”
“你们有完没完,就不能让我跟孩子的耳朵根子都清静一会儿!”
秋月看似在各打五十大板,但她的心里明显是向着自己的亲妈。她知道,如果照着老公的话唠下去,那么自己的娘家几乎就是无理可讲。
这时候秧子也凑了上来,不过他不是来劝架的,而是流着哈喇子问道:“牛初乳,还是外国的,是个啥味呀?”
“啥味也不给你吃,这是给孩子吃的!”刘青山没给秧子一点好脸色。
秋月飘飘然地对老公发了话,“大家都没喝过,你就让他们都尝尝吧。”她又对家人大大方方说道:“这东西对人特有营养,还能增强免疫力呢!爸妈得多喝点,也补一补!”
“是有营养,但是就喝一口两口也不能有啥效果呀!”刘青山随便抓了个理由,他不想把女儿的东西让给这帮王八蛋吃。
“那好办,咱走的时候把这两罐都留下,反正家里还有挺多呢!”秋月拿大伯子给的东西送人情,感觉很爽。
简单的晚饭后葛桂兰就出去打麻将了,小敏自己收拾着家务,刘青山和苗苗逗女儿玩着,秋月和姐姐姐夫还有二哥在另一个屋里聊着天。
季卫国老习惯,刚吃完饭就一头扎到了厕所里,不达到半个小时是不会出来的。
亦如以往,大约三十分钟后,季卫国从厕所出来了。最近也不知怎的,他的肚子总是感觉不太舒服,痔疮好象又犯了,拉屎也费劲。
尽管他吃的很少,可每天排便的次数还是像以往一样多,总是觉得拉不尽,一会一趟的。害得他又是好几天没出去屋,干着急也搓不上麻将。
屁股不给力,嘴上又出了问题,他现在吃饭没滋没味,饭量越来越少。
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但身上却一直在掉肉,老百姓讲话,这叫「偷着瘦」。
他拉屎拉累了,就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趁机又抠了抠刺痒的脚丫子。搓不上麻将没关系,他可以搓脚丫子解闷。
季卫国将犯脚气的地方给清理了一下,薅下来一大堆令人恶心的脚皮,扔得沙发上和地下满哪都是。
他一边抠着揪着,还一边发出欢快的欲罢不能的呻吟之声,仿佛是在某种特定的状态之中被触到了某个特定的点位上。
“真恶心,小孩光手光脸的还穿着开裆裤呢,可别沾上这些脏东西。”
刘青山皱着眉头,想要把女儿给挪到秋季的屋里去,可那里现在跟个仓库似的,小敏还没腾出时间来收拾,只好先等一会了。
“小妹妹可爱吗?”刘青山轻声问苗苗。
“可爱!”苗苗小心翼翼地拉着小妹妹胖乎乎的小手,看小美瑶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只可爱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