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忙把大姐拉进屋,跟她嘀咕着自己的想法……
“不去不去,说啥也不去!”面对老大和老三的联合劝说,季卫国仍是听不进去。
“不是俺不想去瞧病,是俺们实在去不起。从你一进医院的大门起就得往里砸钱,俺有多少闲钱让给榨?”
“只不过就是去检查一下嘛,又不是进去就拿刀子给你开膛,至于这么紧张么?”
秋菊好话不好说,把季卫国气得脸色发绿眼睛泛红。看着父亲被气得喘不上来气的模样,她才缓和了口气说道:“知道你是心疼钱,但是身体比钱更重要啊!去检查一下也花不了几个钱,有病早治,没病就更好。别把小毛病拖成了大病症,要是晚了,就得花更多的钱呢,到时候你更得心疼!”
“我说爸啊,这时候你就别心疼钱啦,要不这钱我给你出。”秋月给父亲吃了一颗定心丸。
“别一天到晚总是担心钱的事,你想点有用的!”季秋天背着手出现了,他以父亲常用的口头语反过来教训着父亲。
“俺咋想没用的咯?”季卫国一拍桌子,“你跟你媳妇俩今天有活干明天吃闲饭的,一点收入也没有,一点钱也存不上,俺不担心钱担心什么?你们但凡是懂点事、有点能耐,俺能着急上火的惹上一身的病吗?”
“你不用往俺们身上赖,你跟秋季上火,跟俺两口子有啥关系啊!”秋天说完就赶紧闪身走人。
季卫国被秋天给气得口歪眼斜,家里乱事一大堆,还养了这么个秧子儿子,什么事也指望不上还净添乱,真是愁死个人。
有了秋月的经济支持,季卫国这才肯跟着老大去医院做检查。
但是医院反反复复折腾了他好几天,还是没给出个检查结果,季卫国懵了,季家老老少少也都跟着心里没了底。
“咋回事呀?是不是出什么岔头了?”葛桂兰悄悄问孩子们,可这等于就是白问一样。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隐约感觉到老伴要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秋月劝慰大家道:“没事的,可能是医院人手不够,效率慢。”
季卫国看出了家里人的心思,也极力表现出很镇定的模样,他对葛桂兰说道:“哪家医院都一样,动不动就装神弄鬼的,无非就是想变着法的从俺们这多骗俩钱儿,别把它当回事!”可到了晚上他却失眠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季卫国又趴回到床上,“俺就说嘛,那医院就是拿病人寻开心取乐的,俺这身子骨可折腾不起,要不今天就别去了。”
“不去也行,反正该查的都查了,去了也是等结果。那就让二嫂自己跑一趟吧。”秋月就跟她母亲一样,张张嘴就给小敏安排了差使。
“不行,我今天没时间。”小敏放下了饭碗,“我今天要去一个服装厂应聘,要是成了的话,一个月能有一千多块的工资呢。”
“这个机会可不能丢!”季卫国很激动,儿媳妇又要找到正经的工作了,这才是正事。他看了看二儿子,想让他去一趟医院。
“别瞅俺,瞅也没用,俺还有挺多事呢!”秋天没等父亲的话说出来就给怼了回去。
“你特玛能有个屁事!”季卫国恨恨说道。他是一门心思的考虑着儿子,可儿子的心里却从来都不顾念他这个当父亲的。
“我给大姐打个电话,让她去一趟吧。”秋月一边哄着女儿一边给大姐打电话,完全忘了老妈也是闲着的。
中午的时候秋菊垂头丧气推门而入,她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只是两眼通红一个劲儿地抽着大鼻涕。
“怎么个情况,你倒是说话呀!”葛桂兰来到大女儿身边问了好几遍,可秋菊还是不说话。
“不该说话的时候你亮着嗓门瞎嚷嚷,该说话时你又装哑吧,你想把俺们都给急死是不是?”葛桂兰瞪着两只大眼珠子,伸手又要拧秋菊的脸。
“我爸他真得癌症了,是肠癌!”秋菊终于大哭着说了出来。
“啊!”大家全都呆住了。“不过医生说发现得早,还能做手术!”她又补充了一句很关键的话。
“做完手术就能全好了?”葛桂兰紧紧扶住椅子背,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那不一定。医生说有可能好,也有可能不好,但是好的面儿大,他这情况治愈率还是蛮高的。”秋菊努力地回想着医生的原话。
“怎么会呢?好端端的怎么会得癌症呢?”葛桂兰宽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起了大腿,她哭喊道:“就是你们这两个丫头嘴上没把门的啊,早晨起来没刷牙就乱说话,愣是把你爸给咒成了癌症啊!”她边哭着边用脑袋撞着桌角。
大家忙拉住她,秋菊蹲下来哭着对母亲辩解道:“俺爸得病真不是咱姐俩咒的啊,全都是因为他以前嘴太馋管不住自己,吃得太杂太多了才会这样的啊!”
“放你娘的屁!”葛桂兰一把将大女儿给推坐到地上。
第116章
老丈人最后的日子 03
这时候季卫国蔫蔫儿地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大家都不再吱声,默默的注视着他,仿佛在提前为他送灵。
「咕咚」一声,季卫国还没走到椅子旁边就摊坐在了地上。大家又是一惊,大呼小叫着把他给拽了起来。
“老天爷这是要绝了俺咯,没活路哩!”季卫国痛哭着,然后就什么话也不说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上厕所,摆出一副等死的架式。
葛桂兰可不会让老头子就这么死了,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她惊人的战斗力再次迸发出来。“有病咱就治,家里的钱够你做手术的,怕啥哩!”她对季卫国喊道。
一听到要动用家里的存款,这下季卫国有了反应,他躺在床上张嘴就骂:“你个败家老娘们,以后不过日子啦!做完手术还得要化疗呢,谁知道还得烧多少钱进去?秋天到现在又没工作又没孩子的,俺就是死也得给他留点家底儿呀!”他都这模样了,还惦记着那个倒霉儿子。
既然不让动用家里的钱,那就出去化缘吧。葛桂兰用电话把远近亲戚老邻居都问候了一遍,就是没一个敢借钱的。
因为大家一听到「癌症」这个词就被吓到了,谁都认为得了这种病有多少钱都烧不够,直到人死了为止。
到时候季家倾家荡产,还能拿什么还钱。现在不借她钱不是关系处得好不好的问题,而是钱能不能还回来的问题。
葛桂兰除了一大堆不值钱的慰问之外一无所获,她将目光收了回来,再次瞄向了家里这几个人。
“你明天就回娘家去,跟你妈要钱,有多少拿回来多少。要是敢空手回来,就别怪俺对你不客气!”
葛桂兰逼着儿媳妇回娘家去筹钱,然后又向大女儿伸出了手。
一顿折腾之后两边加起来才筹了一万来块,这才哪到哪呀!
气极败坏的葛桂兰将小敏和秋菊痛骂一顿。但是凭她怎么骂,也还是骂不出钱来,她要崩溃了。
被逼急了的葛桂兰不得已,只好去找佟铁山。不出她所料,这回又是连门都没进去。
而且那个老不死的佟老头子还说出了更绝情的话,说他佟家已经不欠她们季家什么了,没有义务帮这个忙。
而且还说他买好了鞭炮烟花,就等着季卫国伸腿瞪眼儿的那一天,然后痛痛快快地放炮庆祝。
葛桂兰这次一点气也没生,因为这都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
现在只有等秋月那边的消息了,可这丫头回到省城已经有好几天,还是没个动静,八成也是没戏了。
“没戏也没关系,俺亲自去一趟也许就有戏了。”葛桂兰想着,就打好了主意。
秋月在父亲检查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就急匆匆赶回了省城,到家后就跟青山说了她娘家爸得肠癌的事情。
刘青山也是非常的吃惊,但他听到秋月不经意间说出了孩子发烧打吊瓶后甚为恼怒,便质问秋月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这事都已经过去了,孩子的病也早就好了,你干嘛还抓住这事不放啊?是孩子的感冒发烧要紧还是我爸的性命重要?”秋月反质问起老公。
“对于我来说,当然是我女儿更重要了!”刘青山实话实说。
“呸,你说得好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你是怕花钱,想要躲这事,对不对?因为你那个破快餐公司,你巴不得我们家人都早死呢!我没冤枉你吧?”秋月把话说得很难听,她想激刘青山。
“我现在没钱还怕花什么钱?至于你们家人死不死跟我没关系!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就行!”刘青山说着气话。
他这几天正在和豆子研究着合伙做电脑生意的事情,也是到了要用钱的节骨眼上,正愁着怎么跟兄嫂开口呢。
之所以有口难开是因为大嫂曾不止一次提出让他去她的公司上班,可他就是没情意。
因为他不愿这么大了还要拖累兄嫂,还得要兄嫂来庇护他。
可现在要做生意,还得依靠大嫂出资,这个圈又转了回去。
放不下面子又张不开嘴,这让刘青山很是憋火,一夜之间后背上起了好几个火疖子。
而现在季家又出了这么一档子的大事,刘青山就算是想帮也没用,于心于力都是严重不足,那他只有当个旁观者了。
秋月与刘青山商量了多日,希望他能跟老公公老婆婆商量一下筹钱的事情,可青山的态度始终不置可否。
秋月沉不住气了,她想要亲自跟公公婆婆去说。不过用不着了,因为葛桂兰已经亲自出马,杀到了刘家。
赵红梅和刘翰林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发誓要与季家老死不相往来,可季家人却不管这个。只要他们还有口气在,就铁定了要跟刘家来往,想跑是没门儿。
葛桂兰上门求援,这令刘家老两口很是为难。尽管他们为亲家公得了绝症深感同情与惋惜。
可是在经过了几次巨变打击之后,他们在经济方面也是无能为力。
“要是不嫌少的话,我们可以把这个月的退休工资给你带走,因为我们确实是拿不出什么多余的钱来了。”赵红梅并不是在应付亲家母,这已是她的能力上限。
“这点钱才哪到哪呀?还不够给医生的红包钱哩!俺说亲家公亲家母啊,照实理来讲,于情于理,俺家老季的治疗费谁不出都可以,唯独你们家是一定要出的,不出不行!”葛桂兰容不得刘家置身事外。
“你有什么情?什么理?这我可要好好听一听。”刘翰林较起了真。
葛桂兰把眼白一翻,拔着高调门说道:“俺家老季以前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那身体好着哪!年轻人都比不过他。可自打来省城帮着你们家刘青山开快餐公司后,他那身体就是每况愈下,要多孬有多孬。”
“你明说,什么意思?”赵红梅的脸色沉了下来。
“多明显啊,他还不都是为了你家青山那个小破公司操心受累才得下的病根?你家青山图清闲自在,只知道享受不知道干活,开张就当甩手掌柜的,公司里有啥脏活累活不是俺家老季干的,能不累出毛病吗?”
葛桂兰开始大讲歪理,“俺家人干活不惜力,尤其是给实在亲戚干活,就算只有七分力也得咬牙使出十二来,那忠诚度谁也不好使,杠杠的!”
“这么说你老伴的肠癌是因为我家青山才得的,而且还是劳累过度才造成的!”赵红梅的话音变了声调。
“对咯!”葛桂兰一拍巴掌,“你看你心里不也是明镜的么!俺家老季为你家得的病,当然得由你家出钱来治,你们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子当地也得把这笔治疗费给凑出来。”
赵红梅冷笑了一声,“依我看不见得是累的吧,据我所知你和你老伴净在那养老了,也没干什么活呀。备不住他是因为守着吃食忍不住,胡吃海塞才引发的肠癌吧!”
这一句话引得葛桂兰当场发飙,差点没把赵红梅给挠了。秋月和青山连拉带拽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给弄出屋外。
葛桂兰被女儿女婿弄到门外后却立马镇定了下来,不再喊叫,也停止了踢打。
她把秋月和青山两个人推开,很认真地将凌乱的衣衫和头型整理了一下,神色从容一言不发的走下楼去,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反倒让秋月更加紧张起来,她追下楼去,想挽住母亲的手臂,却被葛桂兰挥手打开了。
秋月又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没有送母亲去车站,也没回去劝公公婆婆消气,而是到运河边上晒起了太阳。
阳光暖融融的洒在她的身上,却无法温暖她渐冷的内心。
来省城这么多年了,自己竟一个朋友也没交下。大姐远在山城,秋季不知去向,现在自己遇到了难心的事,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倍感孤独的季秋月忽然从心底里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悲伤,她现在亟需一个来自第三方关系的安慰,这应该是能够倾听她的苦衷并能帮着她出主意的朋友,而不是婆家的白眼与娘家的逼迫。
痛苦煎熬之中她很想大哭或大叫着发泄一下。然而,她连放声宣泄的勇气也没有,最终只是默然的悲泣。
两眼通红的秋月回到家里,不声不响的搂着女儿昏然睡去。
看着儿媳妇痛苦的样子,刘翰林夫妇恻隐之心再起。虽然亲家母不说人话,亲家公不办人事,但刘家老两口还是有意要帮着季家度过难关。
他们只当是帮儿媳妇帮孙女了,毕竟这母女俩与季家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可是现在家里这种经济条件又拿什么来帮呢?没有了银子,一切想法终归还只是想法,老两口发起了愁。
刘青山对父母的以德报怨却是坚决的持反对态度。因为季家的贪婪与自私不仅将自己的创业梦想化做了飞尘,更使得父母养老的压箱底钱也打了水漂,这跟倾家荡产是没有区别的。
而且依照他的推测,其实季卫国先期的治疗费用季家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但是季家人算计盘剥别人已经形成惯性,恶习难改,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还在想着怎么算计别人,怎么占别人的便宜,他们这种令人唾弃的可耻行为着实不值得父母去怜悯与帮助。
葛桂兰忽然停止吵闹从刘家罢兵而回,不是因为她犯糊涂忘了正事,而是她从疯癫的状态之中猛然翻醒过来,又回归了理性。
目前看来,刘家有可能就是她们家最后的希望,这根救命的稻草绝不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