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漫千山——蓝色狮
时间:2022-03-16 09:56:58

  孙校尉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肯定是误诊。杨大人,这军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您可着找,我敢打包票,就再借十个豹子胆,也绝对没人敢做这种事。”
  赵师爷冷冷道:“孙校尉,你是给你的人打包票呢?还是给所有人都打包票?”
  孙校尉语塞片刻,然后打了个哈哈:“我的人我自然能打包票,剩下的除了大人您的自己人,那就剩下祁将军的人了。您……该不会是怀疑祁将军吧?”
  杨铭盯着他,不答反问道:“祁将军关闭马市一事,你可知晓?”
  孙校尉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不过又忙道:“马市今早已经重开,说是关闭马市,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将军还说了,为弥补昨日损失,马市顺延一日。”
  杨铭与赵师爷交换了一下眼神。赵师爷立时会意,站出来道:“昨日祁将军亲自前往马市,宣令关闭马市,直至凶犯归案,马市才能重开,今早却又什么都没说就重开马市,朝令夕改,视国策于无物,若我家大人醒着,岂能容她这般为所欲为。”
  “这个……没有这么严重吧。”孙校尉讪笑着,“不过您也知晓,祁将军行事雷厉风行,我等也只有听命的份儿。这事,就算我想拦着,我也拦不住呀。”
  “你自然是拦不住,可我家大人拦得住,所以祁将军就给我家大人下了药,是不是?”赵师爷追问道。
  孙校尉连连摆手:“哎呀呀呀!这话可不敢乱说!祁将军怎么会是那种人呢,无凭无据的事情,不能乱说。”
  “我家大人就是喝了她端来的茶水才昏睡过去,不是她还有谁?”赵师爷向孙校尉倾过身子,“此事非同小可,孙校尉,你可想清楚了,莫要包庇。”
  “这……此话从何说起?”孙校尉一脸惶恐,“您可别忘了,昨日我是和您一道回来的,我什么都不知晓呀!包庇什么?包庇谁?赵师爷,您这是要冤死我呀!”孙校尉在北境多年,早就混成老油条,哪边他都不想得罪,但也别想让他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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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心东魉人再次混入城中,部署好兵力之后,赵暮云亲自留在马市镇守。车毅迟则先行回军所,一进门便听见裴月臣和邢医长都已醒来的消息,欣喜不已。
  “总算……这一天一宿没白折腾。”车毅迟笑道,眼角皱纹堆起来,花儿一样。他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忙活了一整夜,又为月臣性命悬着心,鬓边白发明显多了好些。
  祁楚枫端了碗热粥给他,示意他先喝,然后才道:“待会你安排辆马车把月臣送回府里,自己也赶紧回去补一觉。”
  车毅迟咽下一口粥,问道:“将军,你不一起回去?”
  “我到马市上再看一眼。”祁楚枫低低道,“……总得有个交代吧。”
  车毅迟叹口气,点了点头。
  “月臣还在病中,什么都别跟他说,免得他操心。”祁楚枫叮嘱道。
  “那是自然,放心吧。”
  祁楚枫拍了拍他肩膀,没再说什么。
  “程大人呢?要不要一块儿捎回去?”车毅迟又喝了一大口粥,往左右张望。
  祁楚枫也往周遭看,没瞧见程垚,不知晓他转悠到何处去了——此时的程垚,不在别处,正在杨铭的房中。
  毕竟是圣上跟前的人,对待程垚,杨铭自然不敢像对待孙校尉那般。正巧他府里头的厨子把做好的饭菜都送了过来,热腾腾的茯苓梗米粥,刚出笼的银丝卷、红枣糕、水晶包子,翡翠烧麦,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赵师爷亲自替程垚盛了碗粥,热情道:“这银丝卷入口香甜,程大人不妨尝尝。”
  程垚谢过他,看向杨铭:“杨大人不必客气。”
  杨铭笑了笑,朝赵师爷使了个眼色,赵师爷会意,退出屋去。屋内就剩下杨铭与程垚两人。
  “来来来,先吃先吃!”杨铭亲手挟了一个水晶包子放入程垚碗中,程垚连忙谢过。
  杨铭道:“老弟呀,这里没外人,你莫要与我客气。”
  程垚心下已经隐隐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面上撑着笑意,等着他的下文。
  “昨日我突然昏睡过去,老弟可觉得此事蹊跷?”杨铭先探他口风。
  程垚点了点头,表情沉重道:“确实突然,大人是不是水土不服?又或是平日里公务太过操劳,所以才突然昏睡不醒?大人,您现下可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杨铭原本还想再挟一块红枣糕给他,闻言,竹箸停在半空,顿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老弟,可我怎么听说昨日你也昏睡过去了?莫非也是水土不服?”
  程垚脑子里闪过祁楚枫打昏自己的那幕,心中暗叹口气,口中却笑道:“杨大人误会了,我本就有午睡的习惯,所以昨日在厢房中小憩了一会儿,很快就醒了。”
  杨铭一愣:“午睡?”
  “是啊。”程垚点头。
  杨铭狐疑地看着他,又谨慎问道:“老弟,昨日祁将军端上来的那杯茶水,你可喝了?”
  “喝了。”
  “你我都是在饮了茶水之后犯困睡去,”杨铭微微倾身,定定看着他,“老弟觉不觉得,那杯茶有问题。”
  程垚佯作思量,然后摇头道:“那茶水我喝着并无异常,杨大人,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我想多了……”杨铭盯着他,目光复杂,片刻之后坐直了身子,哈哈一笑:“看来真是我多想了!来来来,老弟吃呀,别客气。”
  车毅迟带了人,备了两辆大马车,祁楚枫将裴月臣扶上马车,医童也扶着邢医长上了后头的马车。祁楚枫吩咐随行的侍卫好好照顾裴月臣,然后才亲自放下车帘,目送车队离开。待她返回军所后院,刚拐过游廊转角就看见赵师爷猫在杨铭厢房的窗下,鬼鬼祟祟,也不知在做什么。
  她放轻脚步,直至行到赵师爷身后,才陡然咳嗽了一声。
  赵师爷骇了一跳,猛然回头,看见祁楚枫,连忙起身:“祁将军。”
  “你……”祁楚枫努努嘴,好奇地打量他蹲的地方,“刨金子呢?”
  赵师爷讪讪一笑:“将军说笑,我、我……肚子不太舒服,所以蹲一会儿。”
  “哦哦,要紧吗?我找人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赵师爷连忙道。
  听见外间的声音,程垚从屋内推门出来,还未说话,祁楚枫便挑了挑眉道:“程大人,原来你在这里,方才到处找你没找到。老车送月臣回府,我还想着把你也一起捎回去,没想到你在杨大人屋里。”
  此时,杨铭也步出屋来。
  “杨大人,睡了一夜,精神可好?”祁楚枫笑眯眯的,月臣醒后她心情大好,连带杨铭都看着顺眼了许多。
  杨铭似笑非笑道:“托将军的福,甚好。”
  “杨大人平日还是要多休息,”祁楚枫殷殷关切道,“不要太操劳,身体要紧呀。”
  杨铭不接话,只问道:“听说将军已经下令恢复马市了?”
  祁楚枫点头:“是,今早已经恢复马市,并且顺延一日,以补偿昨日之损失。”
  “昨日下令关闭马市,今早又恢复马市。”杨铭冷笑道,“这北境果然是将军一个人说了算,想关就关,想开就开,容不得旁人说半句话。”
  祁楚枫神情一僵:“杨大人,言重了。昨日在下确实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大人体谅则个。”
  “我倒是想体谅,但就不知道圣上会不会体谅将军?”
  祁楚枫苦笑,然后道:“杨大人是否要回府?我派人护送如何?”
  “不必劳烦!”杨铭拒绝,冷道,“将军一杯茶我就睡了一整日,再让您的人护送,我能不能活到明日都难说,不敢不敢……赵师爷,我们走!”说罢,杨铭便越过祁楚枫朝前行去,赵师爷连忙跟上,两人很快便出了军所。
  祁楚枫立在当地,烦躁地搓搓额头,抬眼时正对上程垚。
  “茶水的事情我什么都没说,”程垚道,“但他自己已经猜到了。”
  祁楚枫苦笑。
  “方才他请我进屋,话里话外,想拉拢我一起参你。”程垚接着道,“我虽未答应,但是……你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强行关闭马市以此胁迫荒原人一事,我会如实奏明圣上。”他看着她,目光坚毅。
  祁楚枫也看着他,听了这话,反而笑了笑:“好。”
  “你不为自己,也为烈爝军想一想。”程垚皱眉道,“万一被罢黜,你就打算这样丢下他们?”
  “我当然不愿意!但是……”祁楚枫沉默片刻,“事情是我做的,不管什么后果,我都得认。”
  “你不后悔?”
  祁楚枫低头,长叹口气:“三土,我跟你说真话。即便将来证明我是在饮鸩解渴,但是若回到昨日,我还是会这么做,我的眼前只有这杯鸩酒,我没得选……我还得去趟马市,会让孙校尉安排马车送你回府。”说罢,她转身离开。
  程垚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冲她喊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没得选是因为你把他看得太重要了!可是对北境而言,他有那么重要吗?”
  闻言,祁楚枫脚步一滞,停在当地,少顷继续往前行去,没有回头,也没有言语,身影孤单而纤薄。
  程垚心中郁闷难当,狠狠地捶了一下旁边的木柱,气力其实不大,但也把他疼得龇牙咧嘴,抱着手慢慢走开。
  归鹿城的马市又重新恢复了繁荣。
  人头攒动,各色货物在地上堆得像小山一般,一切似乎都与从前一样,可又好像有哪里悄悄地改变了。
  祁楚枫原只是想来看看马市情况,部署的兵力戒备是否会影响到正常交易,但她一踏入马市,从第一个看见她的人立时噤声,再到整个马市鸦雀无声,不过须臾之间。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目光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虑,紧张、甚是是惧怕,祁楚枫的一句话就有可能掐断他们的生计,昨日的恐慌还在他们心中挥之不去。
  赵暮云匆匆朝祁楚枫行来,施礼道:“将军。”
  “情况如何?”祁楚枫问道,佯作不在意那些目光,“马市交易是否一切正常?”
  “进城时都经过严格盘查,”赵暮云答道,“除了警戒,我另外安排三路兵士在城中各处进行巡逻,安全方面将军请放心。”
  祁楚枫点点头,复又看见众人的目光,似还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说些什么。不得已,她只得朗声道:“昨日行刺的凶犯已抓到一人,今日马市重开,一切如常。诸位若有东魉人的线索,请速速来报,只要消息属实,本将军必有重酬!”
  听见她的话,得知她不是来再次关闭马市,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继续交易,又不时偷眼看祁楚枫。
  “马市这几日都须提高戒备,就辛苦你了。”祁楚枫朝赵暮云道。
  赵暮云抱拳道:“将军放心,末将在所不辞。”
  阿克奇从马市那天,穿越人群而来,朝祁楚枫施礼:“祁将军!”
  看见他,祁楚枫也不再像昨日那般冷漠,笑道:“少族长。”
  “我……我是想问问安格,不知将军预备怎么处置他?”安格便是昨夜被绑来的那个络腮胡子。阿克奇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找补问道:“对了,裴先生和邢大夫都无大碍了吧?”
  “他们都醒了,应该没有大碍,多谢你把解药送来。”祁楚枫道,“安格,只要查明他确实是被迫收留东魉人,并没有与之勾结,刺杀之事他也完全不知情,到时候就会放他回去。”
  “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查明?”阿克奇追问。
  祁楚枫看向他,不答反问:“少族长,你还记不记得赫努族被杀的那户人家?”
  “……将军,是怀疑此事与安格有关?”
  一时不便回答,祁楚枫只能道:“少族长放心吧,查明之后我会立即放人。”
  她明显不愿多谈,阿克奇心有戚戚,却也无法再多问,身后有不少丹狄族人忐忑不安地往这边张望。
  “羊皮卖得怎么样?”祁楚枫岔开话题,笑问道。
  “……”阿克奇勉强一笑,也没答话,拱手告辞,“将军,我先回去忙了。”
  他复回去,因马市人多,路上还被人重重撞了,他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幸而旁边有人扶了一把,他站稳身子接着往前走。祁楚枫知晓他为了族人操心劳累也是一夜没睡,看在眼中,亦有几分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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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斜阳落在院中的荷花缸上,又有清风,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水面之下,莲藕已冒出新芽。
  祁楚枫趴在缸边,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身子,转头正好看见裴月臣在窗边看着自己。
  “你的办法奏效了,它没冻死,发芽了!”裴月臣含笑道。
  “不能欢喜得太早,得等到它开花才算数。”祁楚枫摇摇头,笑答道,“听说,还有已经结了花苞,结果花苞里头都枯了。”
  未想到她心思这么重,裴月臣有些心疼,想着就为了几朵荷花,实在大可不必,含笑道:“这几枚嫩芽我就已经很承情了。”
  “……我是为了让你赏荷,又不是为了让你承情。”
  祁楚枫进了屋,先吩咐屋中侍女:“灶间吴嬷嬷正在煎药,你去替她,煎好了就端过来。这儿有我呢。”
  侍女施礼领命,便退了出去。
  祁楚枫行至裴月臣身畔,先蹲身替他把了脉,脉象比晨间更加有力,显然他的身体已在慢慢恢复了。“老邢开了张清余毒调五脏的方子过来,一日两次,先喝三贴。他说你解毒太晚,毒素侵入五脏六腑,还须慢慢调理一阵才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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