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臣看向她,不禁有点晃神,在梦里苦苦挣扎想见却始终不见到的她,终于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嗯。”
祁楚枫三步两步便行至床边,不放心地又替他把了一次脉,然后细察他的脸色和唇色,又命令道:“舌头。”
裴月臣顺从地由着她摆弄,听话地把舌头伸出来。祁楚枫端详了片刻,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余毒也都解了。”
瞧两人模样,邓黎月悄悄地退出屋去,又替他们轻轻掩上了门。
“累坏了吧。”裴月臣看她一脸憔悴,眼底血丝密布,显然是一夜未睡操心劳累所至。
直至此时此刻,看见他确实已经逃出鬼门关,祁楚枫也终于松懈下来,之前身上紧绷的那股劲儿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裴月臣看见她左手掌用布条包扎着,问道:“手怎么伤着了?”
“不小心划的。”她并不愿多说,藏了左手,头伏在床榻边上,枕着他的手,侧着头看他,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句:“……你把我吓坏了。”
说罢她眼圈就红了,把脸一埋,不肯再抬头。
“我知道。”
裴月臣叹息着,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掌心上。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温柔地哄她:“是我错了,是我太大意,我认罚好不好?帮你洗马?”
祁楚枫仍旧埋着头,却孩子气地摇了摇头。
“……剥核桃,剥一大碗的核桃?”
她仍是摇摇头。
“那么,你说怎样便怎样,我都听命便是。”
祁楚枫才复抬起头来,眼睛仍是红通通的,吸了吸鼻子:“当真?说话可要算话?”
裴月臣笑道:“如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说什么算什么。”
祁楚枫这才一笑,用衣袖胡乱抹了抹泪,问道:“你饿了吧?我去灶间看看有没有粥。”
裴月臣还未回答,便听外间传来赵师爷的江南口音,嗓门颇大:“我家大人醒了,快备热水!我家大人要洗漱!”
祁楚枫本能地皱了皱眉头。
“赵师爷?”裴月臣奇道,“杨铭在这里?他怎么会呆在这里?”
祁楚枫迟疑了一瞬,才道:“他得知马市出现东魉人,就赶过来了。”
“抓到人了?”
“只抓到一个,就是被你伤了的那个,他是被故意弃在城内的。”
紧接着,外间又传来赵师爷的声音:“程大人,您也起来了?您可用过饭了?我刚要让人吩咐府里送些吃的来,我家厨子做的一手好面点,银丝卷和水晶包子尤其是一绝……”
程垚打断他:“多谢美意,我还不饿。”
赵师爷只得讪讪一笑。
屋内裴月臣微微一怔:“程垚也在这里?”
祁楚枫无奈地“嗯”了一声,不愿他多问,便岔开话题道:“昨日连阿勒和沈先生都来了,后来被我赶回去。这军所才多大,人都快塞满了。老车和云儿也在这儿,现下是忙去了。”马市今日重开,按她吩咐,荒原人有序进城,城内加强戒备,车毅迟和赵暮云都去着手布置。
“沈先生回来了?”裴月臣还不知此事。
祁楚枫点头笑道:“是啊,他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该悬赏拿人了。”
裴月臣笑道:“阿勒应该欢喜得很吧?”
“她呀,现下到哪里都拉着沈先生,一步不离。”祁楚枫笑着摇摇头。
说话间,有人推门进来,祁楚枫转头望去,面上的笑意顿时敛去。
“听说裴先生醒了!”程垚立在门口,“我来看望。”
不愿失礼,裴月臣强自想要撑起身子,祁楚枫连忙把他摁回去,皱眉道:“你别乱动,伤口的血才止住不久,万一又裂开怎么办。”
程垚也忙上前:“裴先生不必多礼,尽管安心休养。”
“多谢程大人关心。”
对于程垚也彻夜守在军所,裴月臣其实是有些惊讶的。程垚既无法带兵搜捕,又不懂医理,留在军所也帮不上忙,为何要彻夜守在此地,难道是祁楚枫要他留下?
程垚看向祁楚枫,裴月臣醒了,看上去她也总算恢复了正常,他仍旧记得昨夜里她用刀划开掌心的样子,心有余悸。“将军,你的手……没事了吧?”他问道。
“没事,当然没事。”生怕他在月臣面前说漏了嘴,祁楚枫连连朝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出去,“程大人,你刚起来还没用饭吧?肯定饿了!快用饭去吧。”
程垚不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提醒她道:“杨大人也醒了。”若杨铭醒过来之后意识自己是被下了药,此事可非同小可。
“我知道。”
祁楚枫飞快答道,偏了偏头,示意他快出去。
裴月臣对祁楚枫再熟悉不过,此时看她语气有异,问道:“怎么了?杨大人是来找你麻烦的?”
“没有,怎么可能!”祁楚枫转身朝他嫣然一笑,然后迅速回头瞪了一眼程垚。
程垚暗叹口气,只得道:“那我先出去了,将军您……记得出来用饭。”
祁楚枫点点头,总算看见程垚出了门,暗暗松口气,待她复转过身,正正好对上裴月臣探究的目光。
“是出了什么事儿吗?”他问道。
“没有,你身子才刚恢复,别瞎操心。”
“楚枫。”
祁楚枫无奈地看着他,脑子转得飞快:“……你也知晓,杨铭和程垚都是文官。昨日捉拿回来的那名凶犯,审的时候略用了些手段,这两位便有点受不住。这事反正怪不得我,对吧?”
总觉得有几分古怪,但看她一脸疲惫,裴月臣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微微一笑:“是不能怪你。不过,杨铭毕竟是府尹,总得给些面子。”
“我知晓,我现下就出去说几句好话。你再歇一会儿,待会咱们就回将军府,免得他们吵着你。”祁楚枫朝他笑道。
裴月臣含笑点头。
祁楚枫这才出了屋子,掩好门,悄然松了口气,冷不防一抬眼,正看见程垚就在不远处靠着墙盯着她看。她没敢吭声,朝他连连打手势,示意到前庭去说话。
“你怕他知晓?”程垚跟着她行到前庭,这才皱着眉头开口。
祁楚枫瞪了他一眼:“他现下需要静养,你莫到他面前去瞎说。”
“你怕他知晓哪一件事?”程垚问道。
祁楚枫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关闭马市?让杨大人睡着?把我打昏?还是……”程垚顿了顿才道,“你想以身试毒的事?”
竟从他语气神态中听出几分威胁,祁楚枫咬牙切齿道:“哪一件都不许说!你若敢说,我就……”她以手为刃,往脖颈上做势一拉。
程垚神情不为所动,无所谓道:“都挨过两次了,不差这一下。”
“你……”
程垚正色道:“你别只顾着他,也想想你自己吧。杨大人已经醒了,他不是傻子,一想就能想明白,他能轻易放过你吗?”
“……”祁楚枫沉默,思量片刻,烦躁道,“不就是参我吗,让他参!”
“你……”
这下轮到程垚气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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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试毒真的看哭我了。无论是楚枫还是刑医官,我仿佛就在他们身边亲眼目睹这个场景,也深深被刑医官感动了啊!深厚的情谊,高尚的职业操守!写的太好了!】
【大大下次更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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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突然不知道这部书叫什么名字了,,,,特意打开来看书名】
【实在忍不住了,一口气看完了,后悔啊,大大,求更】
【为什么个更新这么慢哭哭】
【太喜欢楚枫和月臣,有家国情怀,有爱的道义,看了隐隐心疼,也喜欢三土,喜欢沈唯重和阿勒。包括哥哥和公主,书里将军们,邢医师,每一个都爱,很立体,像一部电视剧活生生的。没有鸡毛蒜皮和一地狗血。大爱,写长一点,真怕狮子很快结尾,怎么都看不够】
【真的很喜欢作者的文笔,刻画地很细腻。景物描写都能很完美地融入剧情,铺垫感情。也很喜欢这些人物,他们都各有特点,有自己喜怒哀乐,追求信仰,仿佛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对荒原上风土人情和荒原人的刻画也很有代入感,可以体会他们生存的艰难。
太喜欢楚枫月臣这对cp了,大雪里的初见,一杆红缨枪,一个满身抱负却无处施展的少年郎,我都要一见钟情了。
也很喜欢楚枫这个角色。有家国大义,也能站在荒原人的立场为他们谋求利益,平等对待下属,尊重每一个生命。勇敢时可以为了荒原和青木生死相博比骑射,害怕时也可以躲在月臣怀里埋头掉眼泪。还有吃剥好的栗子核桃这些,都让这个人物更立体,流露出
小女儿情态。
要说作者写文唯一的缺点,就是更得太慢了,拜托作者多写点文吧】
【邢医师让人动容】
【
【狮子生日快乐】
【狮子 生日快乐】
【灌溉】
【都挨过两下了,不差这一下,三土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养肥~
作者更文辛苦了,来一个地雷提提神吧!】
-完-
第76章
◎杨铭靠坐在床榻上,目光盯着床脚一个老旧的木桶,木桶里头有小半桶水。过了一小会儿,从屋子顶部的木痢◎
杨铭靠坐在床榻上, 目光盯着床脚一个老旧的木桶,木桶里头有小半桶水。过了一小会儿,从屋子顶部的木梁落下一滴水珠,不偏不倚正正落入木桶内, 滴答一声, 木桶内荡起一圈圈涟漪, 然后慢慢恢复平静,然后再过一小会儿, 又是一滴水珠……
“大人,您饿了吧?”赵师爷端着铜盆进来,抱怨着, “这军所里头的吃食粗粝得很, 我担心大人您吃不惯,已经派人去府里头, 让厨子做好之后送过来。您先擦把脸!”
看着又一滴水珠落入木桶,杨铭才抬头看向他,目光带着些许诧异:“你之前说, 我睡了多久?”
“您从昨天下午就昏睡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赵师爷道,“烈爝军的邢医长, 还有归鹿城的章大夫都给您瞧过,说没事, 睡一觉就能醒, 所以我也没敢挪动您, 就让您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睡。”
“我怎么会突然睡着, 还睡这么久?”杨铭不解。
赵师爷讶异道:“大人, 您自己也不知道吗?”
杨铭有点恼火:“我若知晓, 还问你做什么。”
“您……”赵师爷迟疑片刻,行到门边,探头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复折返回来,压低了声音道,“邢医长说您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但章大夫说,您是服了安神的药,才会这样。”
“安神的药?”
赵师爷轻声道:“您仔细回想一下,昨日下午,您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杨铭皱眉,仔细回想——他昨日在府中一应饮食习惯都与寻常无异,并无特殊之处,到了军所,也只喝了几口茶,并不曾用过其他东西。他刚想摇头,脑中骤然浮现出祁楚枫端着茶盘从厅堂进来的模样,骤然怔住……
“大人?”赵师爷试探地问,“您想到什么了?”
杨铭迟缓地看向他,过了半晌才道:“昨日,祁将军亲自端了茶水进来,我就喝了几口茶,然后……”
赵师爷一拍大腿,压着声音道:“那就对了!果然是她!”
“可她为何要给我下药?”杨铭觉得不可置信,又是不解。
“大人您不知晓,昨日您昏睡过去之后,她就下令关闭马市。”赵师爷凑近他,“我昨日就有此怀疑,她是生怕您阻拦她关闭马市,所以给您下了药。”
杨铭又惊又怒:“……那、那不就成了土匪行径,我好歹是朝廷命官,她怎么敢?!”说到她怎么敢时,他心中又隐隐觉得,祁楚枫确实敢这么做。
“这位祁将军常年驻守北境,天高皇帝远,她眼里还能容得下谁?”赵师爷附耳过来,“昨日您昏睡过去,她连看都没来看望过,根本不在乎您的死活。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心里有数,知晓您不会有事,因为药就是她下的。”
给朝廷命官下药,此事非同小可,光凭猜测,空口白话可不行。杨铭皱眉思量片刻,道:“你去把孙校尉叫来。”
赵师爷会意,忙开门去找孙校尉。
过了一会儿,孙校尉来了,手上端着刚出炉热腾腾的羊髓饼,脸上堆满了笑,一跨进屋来就点头哈腰:“杨大人您醒了!肯定饿了吧?这是我特地去东街买回来的羊髓饼,您别看样子一般,又香又脆,咬一口……”
没功夫听他扯闲篇,杨铭打断他:“昨日是怎么回事?”
孙校尉一脸懵懂:“什么怎么回事?”
“我为何会突然昏睡过去?”杨铭问道。
“对呀,您为何会突然昏睡过去?”孙校尉费解地看着杨铭,语气真诚,“是不是大人来了北境之后水土不服?还是平日里公务太过操劳?把我都吓着了。”
杨铭不傻,看得出孙校尉在装傻,冷笑一声:“大夫说我是服了安神药,你觉得谁会给我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