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
沈砚刀尖陡然朝一人挑去,那人不设防,瞬间之下,脖颈渗出一道血迹,沈砚避开左右传来的两刀,脚下连点,冲到了明水身前。
刀出,天地惊变!
像是璀璨的星华落在人间,又似猎猎的火焰灼灼燃烧,恢弘盛大的一刀,从虚空中劈来,天地顿时黯然失色,时间陡然消失。
沈砚收刀,垂眼,衣袂落下。
风吹拂过丹山的山脉,吹拂过沈砚的束发的红锦缎。
“砰!”
刀打在地上。
明水跪在山坡上。
他捂住胸,胸口止不住的血涓涓流淌。
“呛啷”齐刷刷的刀光一片,指向沈砚。
丹山外,南北两侧,血流成河,两军厮杀,浩大恢弘。
丹山内,却静的出奇,一干人拿着刀指向一人,却迟迟未动。
恶鬼。
鞑靼将士心中浮现出这个词,这人绝对是从地府中爬上来的恶鬼!
愤怒会提高人的战力,可当对手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便只剩下恐惧。
现在,面对左右包抄,和这人状如鬼魅的实力,一丝丝恐惧攀上了鞑靼人的脑中。
沈砚扬唇,露出了笑意。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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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6章 、丹山雪落时
◎“我要死了,掘棺的人从京城排到喜峰口,轮不上你。”◎
丹山南北两侧,喊杀声越来越剧烈,像是有连绵的飓风吹向山谷。
沈砚刀刃一转,朝向对面。血从她缺了口的刀身下滴落,她往前迈了一步。
只这一步,横刀相对的鞑靼齐齐后退一步。
沈砚轻笑一声,连踏数步,青色衣裳翻飞,刀如惊鸿,转瞬袭向对方。
众人看着这恶鬼扑过来,大惊之下,不知谁先“呛啷”丢下刀窜逃。只听“呛啷”一片金戈交错之声,伴随着几声惊恐大叫,这群鞑靼的将士最后一根弦崩开,后排的丢丢盔卸甲,前排的急急转身溃逃,神色仓皇惊恐,争前恐后,中军顿时一泻千里。
“将军死了!”
“快逃啊!!”
这群心慌意乱的将士,带来了更大的溃败,惊恐像是巨石投进海中,不断翻起涟漪,传遍每个角落。
沈砚留步。
喊杀声越来越近,两侧飘扬的旗帜慢慢靠近,沈砚立于山谷中间,放眼看嘈杂的丹山,不发一言,也未动作。
有瑟瑟的风吹拂过山谷,吹拂过沈砚透满血迹的衣裳。她用刀尖抵着地,站在原地。
直到一声“大人!”惊动她的思绪,她略略偏头,贺兰率先赶来,素来冷淡的眼中满是惊慌。
沈砚低声道:“战况如何?”
“鞑靼军心已乱,正在进行最后的围剿。我们和李小将军联系上,他说……”
“说什么?”
贺兰看着指挥使大人身周满地的鞑靼尸体,略有些无言。
“他要大人不要逞能,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贺兰拓看着倒在地上的明水,和满地主将的亲随,他心道:李小将军怕是劝不住大人。
沈砚想笑,却不敢笑,只勾了下唇,她的腹部被明水的刀刃砍过,她为了一击毙敌,不闪不避,那刀刃斜斜穿过她腹腔。
先前的桀骜神色与不留情面的动手,只为了作势退敌。若她露出一点破绽,只怕早被鞑靼识破,那时若有人壮着胆子轻轻推她一下,她早就倒地了。
他们逃走后,沈砚连明水死了的消息都不敢喊叫。
她怕一开口,自己就会跪下。
贺兰拓也看出指挥使神色不对,只是她全身血染,他看不出哪里受伤。陈墨倒好,不知从哪儿找来一辆马车,又不知道从何处将马车驾驭到丹山上,小心翼翼地扶着沈砚上车。
车行到拗口处,陈墨为沈砚掀开车帘,只见连绵翠色丹山,尽数被血染遍。一骑行到马车前,骑兵从马上翻身下来,掀开盔甲,露出一张俊美的容颜。
朱霄:“听说鞑靼大将明水被如松所杀?”
沈砚略有些诧异,没想到冀王会派朱霄来战场,她轻声道:“侥幸。”
朱霄慢慢扫向沈砚,绽开一个笑意:“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
连战场还未收拾妥当的李凌州不顾身上有伤,听说沈砚又孤身诱敌,匆匆赶来。隔着老远,看见冀王世子与坐在车中的沈砚有说有笑,他心下一松。
等冀王世子走之后,李凌州立刻上前下马,看见沈砚看了自己一眼,又扫了陈墨一眼,那马车的帘子竟唰地一下垂下来,上面的流苏还一晃一晃。
李凌州:“……”
隔着一重帘子,陈墨的声音传来:“李小将军,我家指挥使累了,有什么事,等回到城中再说。这整理战场之事,劳烦将军。”
沈砚靠在马车上,她取出陈墨递给她的布帛,一圈又一圈裹在腹部,冷汗涔涔落下,她没发出一丝声响。
一路上有无数人闻风前来,想要拜访这位监军,均被陈墨等人拦住。
留下一支队伍扫荡战场,李凌州一路追捕敌军,收拢其他残军,巩固堡垒。一日过后,他才带队伍回镇武堡。
翌日,沈砚自玉昆仑处醒来。
“就差一点伤及内脏,你运气真好。”玉昆仑冷冷道,“我劝你珍惜一下你的身体,别我的仇还没报,你先死了。到时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棺材从坟中挖出,气到给你烧成灰。”
沈砚道:“我要死了,掘棺的人从京城排到喜峰口,轮不上你。”
玉昆仑无言以对。
沈砚眼皮一抬,慢慢披上外裳:“进。”
玉昆仑张了张嘴,还是没把她赶出去。
李凌州大跨步走进来,“镇武堡有九千骑兵镇守,这场战争我方死伤一千一百将士。如今七千九百数。誉山关有一万人数,还有五千在锦州。我已派人给誉山关和锦州送信,只是……”
他话没说出来,就算收拢尽关外的三万骑兵,对上早有准备、非孤军深入的鞑靼六万主力,败多胜少,说不准会被于儿泊带兵尽数吞没。
最好的办法,是让西平堡的防守数月,堡中粮草俱在,等秋尽冬来,鞑靼攻不下,会自动离开。
但李凌州没有说。
他知道沈砚不会同意,天子也不会同意。
沈砚道:“可以从关内调兵,我现在就给陛下写信。”
她不敢想,这一来一回,需要多久的时间,西平堡能不能撑得了那么久。
可她必须要等。
她写好书信,斥候带着信急急朝京城奔波。
李凌州看着她写好书信,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待玉昆仑离开后,终于忍不住道:“你……你伤势还好吗?”
“无碍。”
李凌州看她神色淡淡,知晓她不想谈这个话题,可他心头火烧火燎,一张口,话止不住道:“你下回,能不能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知道我来,通风报信啊。为什么要上去死拼?”
第一次是佩服,那么第二次,他钦佩之余,多了份辗转反侧。
沈砚停下笔,侧首望向李凌州,“明水威名赫赫,统军极严,我杀了明水,鞑靼军心大乱,你和冀王可不费一兵一卒战胜。若是明水存活,这场就算胜,也是惨胜,届时关外将一蹶不振。”
这么简单的道理,谁人不知。沈砚奇怪,看见李凌州垂首望向自己。
李凌州生的好看,剑眉星目,眼睛极亮,看人时总显出认真至极的样子。现在他清亮的眼眸隐隐有雾气浮现,带着点难过,好似伤的不是沈砚,而是他自己一般。
沈砚哑声。
李凌州避开她的视线,半响,轻声道:“你就一条命,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公主、皇后娘娘着想。”
他知道自己排不上号,搬出公主和皇后,让沈砚多思量一番。沈砚的神色果然有些动容,她沉思半响,试探道:“你是说……要想想你的感受?”
“咳咳!”李凌州剧烈咳嗽,整张脸一并燃烧,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我知道。”沈砚轻轻叹了一声,“我记下了。”
*
西平堡。
朱桦目送沈砚离开,她转头高声道:“封锁武器库,粮仓!今日开始,西平堡进入战时,四个时辰轮一次班。”
“是!”众将齐齐道,惶恐之下,又生出沸腾的热血来。
除了公主带来的神机营士兵,在西平堡的士兵大多是大宁附近的本地人,自小生在辽东。鞑靼劫掠众多,他们的家人亲朋有许多死在鞑靼手中,与鞑靼不共戴天。
他们原本想要把公主送去,自己留下死守城中,谁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千金之躯竟会留下,与他们同生共死。
一时心头又是感慨,又是激动,又是羞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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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7章 、转战三千里
◎她是在拦路。◎
朱桦的布置刚刚落下,斥候来报,鞑靼大军已经前来。
朱桦心脏急剧地跳动起来,时间变得很快,眼前一阵阵人走过,刀鞘与盔甲相撞的声音,将领发话的声音,急促的命令声、门外城下隐隐的高呼声交织在一团,她脑子嗡嗡作响,连自己也觉得奇怪,脑中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她竟还能说出一些像模像样的话。
不知隔了多久,西平堡的城墙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鞑靼,开始攻城。
城内的三千士兵守在城墙上,弓箭像是狂风暴雨,一一射/向乌压压的人群。下面的投石机、攻城器,瞭望塔,一层层地堆上来。
朱桦听着那些沉闷的声音,突然泛出一阵恶心,她冲向角落,低头呕地一声,直到把胆汁吐出来,她的胃仍在蜷缩。
她擦了擦唇,站起来,她听着那些惨叫与闷响声片刻,突然坚往外走去。
“殿下去哪儿?外边打仗!危险!”
“刀剑无眼,殿下要是受伤,我们万死不辞其咎!”左右连连相劝。
朱桦定住:“我远远地看着。”
城外有瞭望塔,城墙上亦有瞭望塔,四角处有高高垒起的瞭望台,士卒藏在里面监测敌军情况。朱桦走上瞭望台,透过小小的缝隙,看见乌压压的士兵仿佛望不见边际的海潮,一层层地涌上来,将西平堡拍成粉末。
一簇簇弓箭朝下射/去,再近点,是火/药,炸出了朵朵的硝烟,海潮中顿时出现一个凹口,可周围漫无边际的海浪仍在翻涌,一浪接着一浪。
朱桦脸色煞白,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左右劝道:“殿下,下去吧。有专门的将领负责指挥,殿下只需要守在西平堡内就可以。”
朱桦伸出手,制止了他们的言论。
她仍然死死盯着那个口,强迫自己看着这幅画面。
如果连看都不敢看,她有什么资格给他们许下同生共死的诺言?她有什么资格让一城的人因此安心?
朱桦咬着牙,直直看着这一切,海潮砰地卷上了西平堡的护城河,像是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分工合作,搭好了桥。
无数蚂蚁落下河水中,又有无数蚂蚁顺着桥到了西平堡的城下。
“轰”地一声,蚁群撞上了西平堡的城墙,一枚巨大的炮/火,猛地砸进了黑压压的鞑靼蚁群中,炸开一片血红的空地。
红夷大炮的炮/火声,宣告着白热化的攻城之战,正式开始。
攻势越来越紧,朱桦的情绪越来越平静。
她终于习惯了这样的残酷杀戮,甚至可以一边看着人群一批批倒下去,一边在脑海中想着自己该如何做。她从瞭望台下去,一路上,士卒眼见公主亲自来城墙上,都不禁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朱桦一一朝他们看去,那是一张张年轻炙热的面孔,带着真实朴素的紧张激动,她冲他们颔首,心头发堵。
她收住千头万绪的思绪,朝城中走去,城墙上她暂时派不上用场,可城中放伤员的地方,她总能帮一帮。
*
朱桦看着屋中惨嚎的将士,神色不变,唰地用烧红的刀去除他大腿上插进去的箭,血肉剐过,碎末横翻,令人不堪看,朱桦却熟视无睹,好像在削一只苹果般,手稳得出奇。旁者无不拧眉,一张张脸惨白地盯着将士的伤口处。
“看到了吗?”她对周身的平民少女道,“这么做。”
“血血血!全是血!”她身边女孩惊呼。
朱桦扯过一块布帛,死死绑住,很快白色的布帛被透出大滩的血,朱桦再裹了好几块,淡然道:“绑住,然后告诉他们会好的。”
众人惊骇地看着血依然透出好几层布帛来,却被公主淡定的态度折服,公主说好,那一定会好。就这么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