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纪将真相告诉给了他,知晓了一切后狐冢月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再次来到渡源的身侧,用治愈术消去了渡源身上的红痕。
他未曾想过某一天他从神明渡源那里得到的治愈术会倒转回来用在神明渡源的身上,而后,他尝试去使用那起死回生术,然而根本不起作用。
“你可以用这个术式复活死去的人,不过你可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渡源曾对他如此说到。
“所有死去的人都可以被我和哥哥复活吗?”他曾这样问到。
“是的,所有。”
“包括您?”
“不包括我。”
“这是为何?”
“付出与收获有着一定的平衡,我是神明,让神明死而复生的代价太过沉重,无人能够支付得起。”
“所以无论怎样都无法用起死回生术复活您吗?”
“对,无论怎样。”
渡源曾对他这样说过,到头来狐冢月对渡源的死亡也束手无策,这一点恐怕拥有着六眼的五条早已知晓,他带狐冢月过来,只是为了让他消去渡源身上的红痕。
许久,狐冢月站起身,道了一句失陪后就匆匆离去。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的哥哥,狐冢崎疑惑出声。狐冢月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得以发出声音,将自己的所见所知尽数告诉给了狐冢崎。
狐冢崎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们二人谁也没再说话。
世人们都说五条家的那位五条少爷彻底疯魔了。
渡源神明因祓除诅咒不幸殒落后,他将她的尸身藏了起来,并且他甚至还与她同住同眠。后来禅院家的那位少爷去寻的时候他丝毫不肯透露神明渡源的尸身的去向,于是两人大打出手,谁也没有让着谁。
无论那位禅院少爷如何逼迫,这位五条少爷就是不肯松口,两人差点不知轻重地杀了对方,最后在得知两面宿傩毁了一座城的消息后才停了手。
而后,他们不知都谈了些什么,这两人之间迎来了短暂的和平,后来甚至开始合作。
因为没了神明渡源,无人能够再敌两面宿傩,不过又因为像五条与禅院那样的术师存在,人类还不至于走向灭亡的那一刻,只是曾经的安稳又再次消失了,人们的生活又开始逐渐艰难。
不过,世间诅咒横行对于花晓院寻子来说并不重要,无论两面宿傩杀了多少人,她也都不关心,她最在意的只有五条。
五条家与花晓院家都要求五条娶了花晓院寻子,以此来达成资源的交换以及分配等等,但他并不顺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们对他的任何要求。
因为还需要他来稳定局势,所以无人真敢将他逼急了。
好不容易让神明渡源得此下场的花晓院寻子在得知了五条如此决绝的态度后,当即气得砸了自己屋里所有的东西。
她不明白,她都可以选择忽略了他将神明渡源的尸身留在身旁,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娶她?
于是她又开始费尽人力与心思去寻神明渡源的下落,甚至动用私权抽调了一些术师来帮她,以至于多次出现某地因为术师数量不够死伤惨重的情况,不过她也不在乎,在她看来反正死的又不是她,她还是花晓院家的大小姐,一切都与她无关。
即使耗尽许多东西,花晓院寻子仍旧没有能找到神明渡源的下落,她几乎快要放弃,不过她又转念一想,以现在的方式她都能找到的话,对于禅院家的那位来说他也不难得知渡源的真实去处了,而那位禅院少爷到现在也没能得知渡源的下落,于是她打起其他的心思。
她想到了那位经常跟在五条身边的小侍从——平三。
在五条与禅院一同去应对两面宿傩之后,她着人找到了藏起来的平三并绑了他。
任是最凶恶的罪人也未曾受过这般残忍的酷刑,而平三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五条甚至都未曾让他上过战场与咒灵战斗过,花晓院寻子却用尽惨无人道的手段逼迫着平三。
平三刚开始未曾松过口,但是耐不住花晓院寻子的手段狠毒,最后奄奄一息的他还是为花晓院寻子指了一个方向。
是的,他也只是指了一个方向,而未说出具体位置。
花晓院寻子将消息散了出去,不论消息的真假,心思各异的人们开始盘算起夺取神明渡源的尸身。
虽然神明渡源殒落了,但是她到底还是神明,她的尸身想必还是会有用处。不管是怀以怎样的想法,想将神明渡源的尸身再次献给两面宿傩的大有人在。
人心的贪婪再次拢聚在一起。
花晓院寻子窃了一把刀,那把刀她知道是五条曾送给渡源的,她就想拿五条送给渡源的刀再次伤害渡源。
五条与禅院在前头忙着抵御两面宿傩,他们在后头忙着算计着神明渡源的尸身,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热闹得紧。
见到神明渡源的尸身实属不易,花晓院寻子不知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得以来到渡源的身前。
她拿着那把刀亲手刺了下去,神明的血液溅在了她的脸上,白光乍亮。
那一瞬间,世间所有诅咒的力量猛然增长,像是什么束缚被破开了一般,本该获得胜利的五条他们却惨败,近乎快要全军覆灭,若不是后来狐冢崎与狐冢月几乎耗尽所有,五条他们也难以安然撤退。
待屋内暗淡,神明渡源的皮肤从苍白至惨白,失力感尽显。得到神明心脏的花晓院寻子本想用那把刀再将渡源的脸彻底毁掉,然而无数只咒灵早已寻着味道来到了这里,她无奈只得放弃这个念头,颇为不甘。
神明渡源的心脏被窃取了,真正的死亡彻底降临在了神明渡源的身上。
神明渡源死了,死于那把刀,死于那位名叫花晓院寻子的女孩之手,好巧不巧,死时正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二十个年头。
花晓院寻子带着渡源的心脏跑了,被咒灵追杀的她在愤恨、惧怕、嫉妒等等各种情绪的夹杂下吞食了神明渡源的心脏。
食尽的一瞬间,一种力量降临在她的身上。
她获得了渡源身上曾有着的亲和力,并且没有诅咒再能伤害她,她近乎半神。
得到这种力量的她高兴不已,放声大笑着只道自己这是苦尽甘来了。
那天,她赶在五条回来之前杀了平三,并且没有给他留下完好的尸身,为了不来让狐冢氏救活平三,她将他的尸身丢在了各处,同时她让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明子顶替她所做的一切的罪行,而后她逼迫五条娶她,然而根本无果。无论是五条还是禅院都想亲手手刃了她,她差点命丧他们之手,更别谈婚嫁之事了。五条倔强极了,用尽手段的她只得那么与他干耗下去。
后来,她被捧得很高,就好似当初的神明渡源一般。
在一只大山狸与一位名为山一的女孩的帮助下,五条与禅院找到了一种似乎能让神明渡源再次回来的办法,听说是个名叫造神仪式的东西,他们还未来得及举行这个仪式,力量不再被压制的两面宿傩就将渡源心脏残缺的尸身夺了回去。
于是,他们只得暂搁这个仪式的举行。
花晓院寻子在某日恶意更改了仪式的内容,创造出充满血与恶的内容掺杂于真正的造神仪式之中,在后来被称为造神仪式·月之篇。
她没想很快得到一个回报,但是她就想让这个虚假的东西存在着,只当是泄愤。
那时,五条还没有能与时代对抗的力量,他逐渐无力,花晓院寻子原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快到了,然而——两面宿傩打断了她对未来的一切设想。
她不是好日子快到了,而是好日子快到头了。
两面宿傩点名要见她,不然他将屠尽所有人。
花晓院寻子本想逃的,但是她想到自己是不会受到世间诅咒的任何伤害,于是她硬着头皮去了。
为什么诅咒王想要与她一见?难道是因为她身上的亲和力对这位诅咒王也有用?
她甚至在心里这样想着,但她并不确定,因为她对五条或是禅院,又或是狐冢他们等等这样的人都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被诅咒王指名这件事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不行,自己可是喜欢着五条的呢,而那两面宿傩可是有着四只手的怪物,哪里会有五条那么好看。
她这样在心里想着,在见到两面宿傩后,她自持半神的身份习惯性昂着头准备摆出架子,还未开口说话就以极为惨烈的方式死去。
对于两面宿傩来说,他想要一个人死,是不会花精力去听那人的废话的。
诅咒是伤不了花晓院寻子,但是两面宿傩曾是人类,他的体质存在极大的特殊性。
“还敢在我面前抬头?”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到。
“神明的心脏也是你这种人可以吃的?”
他这样说到,一个示意,无数咒灵扑向花晓院寻子的尸身。
而后,他不再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慢步向前走去,继续他的杀戮。
像是触及到还不可言说的秘密一般,大战的记忆被快速略过。那时的术师们真真切切耗尽了所有,才将两面宿傩封印起来。
因着渡源赠予两位狐冢氏的力量,战后的大家还不至于太过凄惨。
最后他们还是将渡源的尸身从两面宿傩的手里夺了回来,虽然早前没了心脏的她后来被两面宿傩不知是用了何种办法治全了心脏,但她早已真实死去,无法再让造神仪式顺利举行。
同时,那些过往曾算计神明渡源的术师早已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像是被谁诅咒了般,狐冢氏的起死回生术也无能为力,神明渡源的灵魂终究让人不知了下落。
禅院与神明渡源的婚礼到底还是举行了。
那天,所有的人都不敢多说什么,家家户户房门紧闭。
这是一场冥婚,一场禅院家的小少爷与渡源神明的冥婚。
世人这才明白,疯魔的不止是那位五条小少爷。
婚礼的排场很大,一看便是花了心思安排的。神明渡源着一身白无垢,精心打扮下的她当真是世间最为漂亮的新娘,可惜的是这位美新娘只是一具灵魂不知去了何处的空壳。
婚礼是在渡源神社举行的,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静静落在冰凉的地砖上,一切都极为静谧宁和。
悠扬带着冷意的曲子缓缓响起,带着无边的悲怆,这似乎是《渡源安睡曲》的曲调。
神前的婚礼,婚礼的新娘就是这座神社的主人。
她正靠坐在轮椅上,十分安静,就像短暂的休息一般,无人敢去惊扰。
真纪忍着泪水浅声说着祝词,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闯了进来。
是五条。
他冷着脸,眸光暗沉。
无人阻拦得了他,他想要走近渡源,但被禅院挡了去路。
“她是我的妻子。”禅院如此说到。
“她是渡源,不是谁的妻子。”五条如此道。
两人冷冷对视,剑拔弩张之际,一旁的山一站起身。
“够了。”她道,顿了顿,“别争了,我将她带走。”
“不行。”
五条很快道,上前握着了渡源放在轮椅上的手,在刚一触碰到她时,渡源的身影开始逐渐透明。
五条一顿,察觉到渡源的变化的很快来到她的身边,周围不少人皆靠了过来。
“渡源?”
禅院唤了声她的名字。
五条迟疑放手,刚一松开渡源,她又没有了任何的变化。
“您在讨厌我吗?”五条颤着声音问到,试探性去接触渡源,然而她的身体又开始逐渐透明,一切都在无声地回答着他。
五条很快收回手,委屈而不可置信。
“您就那么讨厌我?”
她早已不能出声回应他。
“不是我,渡源,不是我,我没有想杀你,我哪里舍得杀你啊,你相信我好不好?”
这位向来嚣张的五条小少爷竟然也会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他带着哭腔说着,再次牵上渡源的手,她的变化一如之前,只要他一触碰到就开始逐渐透明近要消失,禅院很快抽回渡源的手,很多人将渡源团团围住,当中许多的人都极为警惕而含了厌烦之意地看着五条。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呢?一次也好啊……”
他如此说着,不知为何天边又下起了细雨,渡源像是丝毫不想再听他的解释般,她的身体很快变得透明,冷风穿堂,逐渐吹散她如细沙凝成的身体。
惊呼声响起,哀哭声随之而来,在她彻底散去的那刻,天地仿佛都失去了色彩,五条彻底顿在了原地。
《渡源安睡曲》早已停下,神明渡源得到了安稳的长眠吗?
谁知道呢……
这下,神明渡源不仅灵魂不知了去向,身体也彻底消亡于世了。
令人遗憾,神明渡源就此成为了时间洪涝中的一段过往。
次年,同月同日甚至是同一时刻,那位禅院少爷也永远阖上了眼,人们为他安葬时遵其遗嘱,在双人棺椁内他的身旁放了一件渡源神明的白无垢。
后来,禅院少爷过世的次年,也就是神明渡源彻底消亡的第二年,人们惊而发现,那位五条小少爷也彻底合上了眼,他离世时春雨微微,满树的白色樱花开得极为繁茂,鸟鸣清脆,正是春光正好之时。
两位才能极为出众的青年人皆英年早逝,他们未曾娶妻纳妾,独身一人直到最后,人们曾想过他们分别成为禅院家主与五条家主时会有何般盛况,可惜,他们是看不到了。
渡源、五条以及禅院,皆成为了过去。
“且说那花晓院家的寻子也是个娇柔美人,虽不比那神明渡源,但也别有一番风情,咱们的这位五条小少爷甚为犹豫,他既已与寻子小姐定下婚约,如何让神明渡源嫁予自己?毕竟当世哪有神明做侧室的道理?可他又怎可辜负先来的寻子小姐?只道是两相难以抉择啊!”
说书人摇头晃脑道,一位栗发少女怒而拍桌而起。
“五条少爷才没有两相难以抉择!他从来都没有任何的犹豫!而那花晓院才不是先来之人!”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哎小姑娘,你何故发怒?”
“你是在胡言乱语!”
“既然这样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
“难不成你是里面的谁?是那位金枝玉叶的寻子小姐,还是那位清冷绝世的神明渡源?”说书人如此说到,四下哄笑声起。
“就这黄毛丫头,哪里会是故事里面的人啊。”
“小姑娘,回家多学学女德,别在这儿抛头露面作逗人小丑。”
“对啊,快回家吧,多学学规矩。”
栗发少女憋红着脸,眼圈红红:“我就是知道!五条少爷从始至终都只喜欢过神明渡源!”
又是一阵哄笑,无人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说书人遣人欲将她赶出去。
“这胡言乱语不听也罢!”栗发少女甩袖忿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