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关系户——猫腿子
时间:2022-04-13 07:33:20

  “有……鬼?”秋石吞咽口水, 颤颤巍巍问岳珈。这吞天谷中不知有多少人丢了性命,怨气深重, 没准就成了鬼谷。
  “是回音。”世间哪有什么怨鬼,山谷回音罢了。岳珈面色凝重, 这惨叫声里掺杂了刀剑声, 只怕是元荆的军队真的遇伏了。
  事态紧急, 不能再等雾散了。但声音在山谷里七零八落,根本听不清从何处而来。
  岳珈心慌意乱,额角沁出了满满的汗珠,她再迟一刻,或许元荆就……
  岳珈努力集中精神回忆山谷地势,整座吞天谷最适合设伏的应是山谷北面接近出口之处。
  如今除了赌上一把别无选择,她朝众人喊道:“大家手拉住手,跟我来。”岳珈凭记忆往北面带路,浓雾之中几次被岩壁划伤,却丝毫未觉疼痛。
  声音越来越近,岳珈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一时不知当喜当忧。所幸山雾散了不少,他们可以加快步伐。
  他们赶到时元荆正与突厥伏兵恶斗,尸横满地,血染黄土。
  元荆远远听见有脚步声接近,本以为是突厥人又增兵力,看到领兵的是岳珈时,一时错愕失神,被敌兵的利刃伤了右臂。
  见他臂上鲜血如注,岳珈心头一紧,红着眼眶握紧刀把。
  山谷里黄沙漫漫,岳珈与元荆并肩抗敌,默契无比。
  然而岳珈所领的士兵刚在营帐遭遇偷袭,又漏夜赶至吞天谷,体力难支,节节败退,被突厥兵逼至绝路。
  元荆右臂受伤,左手持剑略显吃力。他自幼入伍,经历过无数次九死一生的战局,生死面前从未有过丝毫畏惧,唯独这一次。他扯起袖子抹去脸上的血迹,让视线恢复清晰。
  看着身旁的岳珈,他害怕了。
  此刻的岳珈黄衣染血,眼眸坚毅无畏,仿佛沙漠中的一朵玫瑰,艳而不娇,浓烈坚韧。被长安磨灭的神采,终于回到了她身上。
  可惜上苍不仁,今日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看她。
  “连累你了。”
  岳珈淡然:“我该谢你才是。”她一直自恨不是男儿身,无法上战场为国杀敌,为父报仇,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死而无憾了。
  天光乍破之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元荆精神一震,直觉上苍又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元照韫领兵来援,数百精锐涌入山谷,顷刻便将突厥残兵剿灭。
  岳珈喜出望外,只因人群中有一个她熟悉的身影。
  岳琛跃下马背,扶住朝他飞奔而来的妹妹,眼眶不由湿润:“你怎么在这里?”他临去突厥前将妹妹托付给元照韫,本以为此刻她应该在长安等待自己的消息,没想到竟会在此处相见。
  庆幸他从突厥可汗那里得知了今日吞天谷设伏之事,又秘密寻至元照韫军营领兵支援。若是今日他们来迟一步,他或许就会失去世间唯一的亲人。
  岳珈埋在哥哥的怀里无声痛哭,方才的视死如归的心情早已消散。
  元荆自与照韫在一旁商议对策,让他们兄妹好好团聚。既然突厥人以为元荆被烧死在了军营,岳琛又盗来了他们的布防图,那今日便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元荆遥看岳珈纤瘦的背影,他相信此战必胜,只不知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岳珈又会何去何从。
  岳琛仔细帮岳珈包扎好脖子上的伤口,那刀伤触目惊心,若再深些许必定会要了她的性命,当真是父亲在天庇佑了。
  “这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好。”岳琛自言自语,虽然自己自幼从军,受过大小刀伤不计其数,但岳珈到底是女儿家,又尚未婚配,若是留了伤痕误了终身,他将来如何去见九泉下的爹娘。
  “留便留了。”岳珈动了动脖子,牵动伤口忍不住呀了一声。方才一心对敌不觉疼痛,现下方觉脖子上刺疼得厉害。她有幸保住了性命,却无法让所有人都活下去。
  岳珈环顾山谷中的尸骸,这些人背后是多少个像他们这样的军户之家,他们的妻儿此刻正在家中盼着至亲平安归家。
  “哥,是不是快结束了。”但愿往后再也看不见这样的杀戮。
  岳琛摸着她的脑袋:“快了。”两国缠斗百十载,终会有一个结局,如今这一战便是定胜负的最后一役,他相信赢家一定是大数。
  天色已然亮透,日光照在山谷里,晃眼得厉害。岳珈半眯着眼看见元荆与元照韫走了过来。
  元荆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似乎并无大碍。岳珈暗暗舒气,却也只轻松了一刹,思及他一夜未眠又继续要带伤作战,不免有些忧虑。
  “该动身了。”说话的是元照韫,向来雷厉风行的元荆反而一语不发,只是负手望着岩石纹理。
  岳琛是偷偷离开突厥王庭的,不可耽搁过久。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岳珈,也不知今日一别后,他们兄妹是否还有再见之日。
  “本王会让秋石护送令妹前往宁州养伤,岳校尉无需担心。”元荆尽力将这话说得疏远生分,毕竟是自己亲口应允不再纠缠。今日能与她并肩而战,见到她真正的英姿,他已觉足够。
  看着哥哥策马远去,岳珈总觉得今日的一切似是大梦一场。但愿梦醒时,一切能够恢复平静。
 
 
第49章 县主
  已入暖夏, 宁州的风仍旧夹着丝丝凉意,清爽舒快,能吹散所有阴霾。天际偶有飞鸟, 岳珈总会多看几眼,盼着那是庆州来的信鸽。
  前几日边地传来消息,颂王领着大数精锐突袭敌营, 与诈降的校尉里应外合,直捣突厥王庭, 擒住了突厥老可汗。突厥残部撤了数百里,拥立了新可汗, 如今正筹划着与大数议和。
  战事平定,不知道哥哥和他, 现在如何了。
  “岳姑娘。”秋石托着伤腿一瘸一拐走过来。自打在庆州见识了岳珈的英姿,秋石再也不敢质疑颂王爷的眼光,对岳珈更多了几分敬佩。
  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岳珈猛地起身,按着脖子上的伤口:“有消息了?”
  秋石嘻嘻一笑:“您问的是王爷的消息,还是岳校尉的?”
  岳珈心神倏地一乱:“自然, 自然是我哥哥的。”
  “岳校尉安好,已经归营了, 不日回朝。”秋石面色转沉,叹息道, “倒是王爷……”
  “王爷怎么了?”岳珈一着急,只觉宁州的清凉天气瞬间消失, 热出了一身汗。
  “王爷啊,好不容易打完了仗又要赶回长安商讨议和之事, 劳累极了。”
  岳珈知道秋石故意诈自己, 便不再搭理他, 躺回椅上眯起眼睛看浮云。秋石能与自己这般玩笑,那元荆定也是安好的。
  数日之后,岳琛到宁州了。
  岳琛终于能换下突厥服饰,穿回旧日铠甲。这身战铠是父亲留下的,铁甲经年已磨没了光泽,更透出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岳珈恍惚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阿珈,我们可以回家了。”岳琛的笑容里透着复杂,既有得来不易的辛酸,又有功成名就的荣耀,“颂王爷求了陛下恩典,许我们兄妹衣锦还乡,为爹娘扫墓后再入长安面圣。”
  岳珈湿着眼不住点头,半晌话说不出话来。爹娘若是知道哥哥击退了突厥,一定会很高兴。回想那日在军营元荆劝阻她回庆州为父母上香,如今是为了还她心愿吗?
  “哥,我们往后……”岳珈心乱如麻,仗打完了,哥哥回来了,她却不知道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了。
  岳琛接了话:“往后,我们就定居长安了。”
  岳珈一愣,心越发乱了:“已是太平盛世,还去长安做什么?”
  “傻妹妹,国富民强,外敌不敢来犯,方可称盛世。”岳琛心怀乾坤又正值盛年,如何能甘心解甲归田,他道,“平突厥只是清了外患,下一个战场在长安。”
  长安的局势岳珈比岳琛更加清楚,自然知道铲除宋康两家势力对大数朝廷是何等重要。她也希望哥哥能一展抱负,建功立业。可是她……
  当初是自己狠拒了元荆,又放言不再踏足长安,若是往后随哥哥定居长安,她该如何面对他。岳珈道:“既是如此,我便留在庆州陪伴爹娘。”
  “珈儿。”岳琛回朝后对妹妹与元荆之间的事略有些耳闻,若仅仅是为此便要在庆州草草度过此生,实在不值得。他劝道:“若是以前,你留在庆州还可帮着乡亲们抵御匪寇。可如今战事已平,你留下也只能是平淡度日,虚耗一生。”
  为国效力,从来都不只是岳琛一人的心愿。
  “可就算我随你去了长安,不也一样是虚度光阴。”
  “从前你是罪臣家眷,自然做不得什么。但如今不仅我清白昭雪,你更是领过兵、救过颂王的有功之人,岂可同日而语。”元照韫曾私下告诉过他,岳珈的功绩他已如实上禀,待他们兄妹回到长安后陛下定会论功行赏。
  “即便不谈这些,爹娘身故,家中只剩你我兄妹相依为命,我们还要天各一方吗?”
  岳珈犹豫难决,好不容易才得以兄妹团聚团聚,她当然不想再与哥哥分离。何况长安那等龙潭虎穴,她亦担心哥哥独力难支。
  “这样,你先随我入长安,若有何不快再回庆州不迟。”
  如此倒也是个两全的办法,岳珈终是点了头。
  岳珈兄妹回到长安时已是凉秋,飘落的银杏铺在长安街道上,马蹄过时,银杏相逐。
  短短数月,长安人事几番新。
  当日康宝丰新婚之夜无端失踪,康家几乎将长安掀翻也未能寻获。敬国公毕竟老谋深算,孙儿失了踪,岳珈也再不曾于长安露面,便知自己的算盘落了空。
  他倒不曾真动过叛国的心思,为保康氏一族荣耀,他坦背负荆上御前告发了自己的孙子,只说是康宝丰贪图岳珈美貌胡诌的谎,将自己摘得干净。
  陛下龙颜震怒,虽知康宝丰没有这等心思,必然是敬国公背后指使,却也并无真凭实据,加之彼时颂王尚未得胜,更不可公然惩处康氏,暴露了岳琛的身份。
  直到颂王大败突厥的消息传回长安,薛声绑了康宝丰上殿前,陛下才将康宝丰判了流刑,罚了敬国公的食邑以惩其管教不利之责。
  虽说明面上皇帝对敬国公仅是小惩大诫,实则趁势罢了他不少亲信的官爵。敬国公自知理亏,敢怒不敢言。
  敬国公府之事尚在热议之时,一道圣谕震惊长安。皇七子元荆平突厥有功,正式立为太子。
  他们兄妹刚一入长安,还未抵达驿站已获皇帝召见。前一次入皇宫,岳珈是跟着熙蓝直入后宫,而这一次,则是与哥哥并肩踏入了金銮殿。
  金銮殿本是男子议政之地,本朝尚未有女子踏足的先例。朝臣们分立左右,看着岳珈缓缓近前,既感意外又觉情理之中。
  身着太子朝服的元荆,端立于百官之前,借着玉笏遮挡自己的欢颜。今日之前他心绪难宁,担心岳珈当真因一时意气不再入长安。如今再见,心下欢喜难抑。哪怕将来不能与她共携白首,他也希望岳珈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岳珈做梦也不曾想过,她一个平民女子有朝一日可以站在此处。面前的是九五之尊,两旁站立的是本朝所有位高权重的官吏。庄严之气,令人心潮澎湃。
  听着内监宣读封赏哥哥的圣旨,岳珈眼里的热气几乎要化成泪水。
  “岳琛,册拜左骁卫将军,封襄武郡公,赐居长安。”
  往后,岳氏也是长安高门了。
  “岳氏女听赏。”内监又打开了另一道圣旨,岳珈仍沉在哥哥获封郡公的欢喜中,岳琛小声提醒了她,她才慌忙跪下听旨。
  “岳氏女虽为巾帼,却有不让须眉之英姿,更曾援太子于危难,有功于社稷,着赐封襄乐县主,邑一百户。另赐交鱼符,准入宫面谏天下不平事。”
  短短数语,句句皆是浩荡恩典。莫说岳珈,百官皆为之震惊。女子凭自己的功绩挣得封号的,襄乐县主可称是本朝第一人。而能获赐谏诤百官之权的,那便是旷古绝今了。
 
 
第50章 新贵
  岳氏兄妹从一介平民一跃成为长安新贵, 这消息比元荆封太子更为轰动。一时间长安所有的茶馆酒肆都议论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将当初太子爷心仪肃王府婢女的事联系了上来,这消息就像滚水里添了沸油, 在长安炸开了锅。
  岳珈兄妹出了宫,才刚在驿站落了脚,便已收到了数十张请柬。既有官吏富商邀宴岳琛的, 也有高门女眷宴请岳珈的。
  旁的人都是以帖相邀,只有薛声直接找到了驿站来。
  “哟, 看来这一个月的饭都有着落了。”
  岳珈正坐在窗边翻看请柬,冷不防薛声露了个头, 将她吓一跳,请柬散落一地。
  薛声这才绕到门口, 正正经经朝屋内高声道:“穆国公府薛声,特来拜会。”
  这位国舅爷的为人岳琛早有耳闻,也知他与岳珈有些交情,虽觉得他举止轻浮,倒也不好说些什么, 仍是开门相迎。
  两人互揖一礼,薛声客客气气道:“冒昧登门, 还望郡公莫怪。”
  “国舅爷客气了。”岳琛心下暗道,此刻的薛声恭肃有礼, 与方才窗前嬉闹的恍惚两人,真不知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孔。
  才刚这般想着, 薛声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饶过岳琛进了屋, 将桌上的请柬拢了拢, 一一打开。看过一张便丢下一张, 数十张请柬被他分成了三摞。
  “还是怡国公的门生热情好客呀。”薛声拍着最高的那摞请柬说道,又将最矮的那摞请柬拿起复看了一遍,“这几个追随我父多年,却也改不了浮躁本性。”
  岳琛方知原来这位国舅爷是在帮他分出三大世家的请柬。长安人事复杂,岳琛初入长安自然理不清这些。
  “多谢国舅爷。”
  “郡公以身犯险,保家卫国,我这举手之劳没什么值谢的。”薛声将请柬一扔,道,“这些人虽都比不上你们兄妹是长安新贵,但若全都开罪了,闲着没事儿给你使使绊子也是闹心得很。若不去赴宴可得寻个合宜的借口,像是,父母丧期将近不宜饮宴之类。”
  “谢国舅爷提点。”岳琛心道,薛声虽则表面轻浮,心思倒是细密。
  岳珈将薛声掷下的请柬归拢整齐,抬头问他:“国舅爷此来所为何事?”他总不会是特地来帮他们分类请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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