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濯沉思片刻,复而又摇头:“我知道,我见过邪祟,邪祟与伥鬼的区别,我也清楚。但……”他言辞坚定,“她不是邪祟。”
主神霁闻言,倒颇有些意外的看向谢濯:“难道公子能一眼看出何人身中有邪祟之气?”
“我看不出,也时常被邪祟迷惑,这一路来,已经被暗算过不少次了。”
“那公子何故如此笃定?”
谢濯默了许久,他望着主神霁,肃容道:“她的眼睛,像狗一样。”
此言一出……
主神霁沉默了下来。
空中的我,也沉默了下来。
我的眼睛,像狗一样……
怎么了?狗是不会被邪祟之气感染吗?
还是眼睛像狗的人,能辟邪吗?
谢濯你这个回答,真是让我开心不起来……
许是主神霁沉默得太久了,谢濯便又解释了一句:“她不会是。”
却给不出任何凭证和理由。
主神霁微微叹了一口气:“我鹊山石镜,确实不能完全鉴别邪祟,它只能鉴出面前之人,气息是否有悖天道,虽不是万全之法,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以此物镇守鹊山之门,希望能将邪祟据在鹊山之外。并非我不相信公子,只是……”
“邪祟,已经入了鹊山了。”
谢濯打断了主神霁的话。
主神霁一愣。
谢濯直言:“我说了,我要办的事,是杀邪神,我来鹊山,是因为他在鹊山。”
主神霁先前或已经猜到了一二,但听谢濯如此直白的说出此事,他还是有些头疼的微微捏住了眉心。
“谢濯公子,可愿与我回鹊山仙宫,再细言此事?”
谢濯眉头微皱:“我得去里面寻他,里面人很多,不能耽误时间。”
“公子,与我讲清事情因果,断然不是在耽误时间。邪神,我也要杀。”
谢濯闻言,思索片刻,随即点头。
他复而看了地上的少女一眼:“这伏阿枸……”
主神霁招手唤来一名军士:“城外的临时营地,搭好了吗?”
“已经建好了。”
“将这姑娘带去营地中吧。醒了之后,细细审问。若无异常,再带她来过一次石镜。”
“是……”
地上的少女被军士带走了,而谢濯却跟着主神霁在往鹊山里面走。
我左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跟着这个少女走。
虽然我现在被这石镜给弄出来了,但好歹是契合过一次的身体。我要再试一次,应该会比瞎撞别的身体要容易很多吧?
我如是想着,只得恋恋不舍的望了谢濯一眼,随后跟着抬少女的军士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有点短!但那是因为这两天有点忙!
等忙完了,我会来补上的!!
第68章 ☪ 第 68 章
值得
鹊山在城外搭建了简单的营地,里面呆着的,都是一些在城门通过石镜时,略带异常,但又并没有邪祟之气显现的人。
昏迷的「阿枸姑娘」被军士们带到了营地里,找了个角落简单安置了下来。
军士们在营地外守着,营地中的人皆可自由活动。
我不是特别喜欢他们这个安排。
在石镜面前状态有异的人,有的或许已经被邪祟之气入体,而有的或许只如「阿枸」一样,是「误诊」,但若将他们都安排在一块,邪祟之气便很容易在众人之间传递。
可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处置这些有异的人了。
总不能……让来的人在石镜前面过一遭,有点不对就当场宰了吧……那也太可怕了,虽然……
之后北荒的不死城……已经在事实上,变成了那般模样。
我守在「阿枸」身边,先是将周围的人都打量了一圈,他们皆是一幅萎靡不振的模样。
家园被毁,亲友流离,根本没有人能开心得起来。
我在外表上看不出谁身上有无邪祟之气,便暂时收起了心,专注研究怎么才能重新与这少女的身体契合。
可我这一研究就是一整天,任由我怎么在这昏迷的少女身体里穿来穿去,她就是没有醒过来。
我有些发愁。
打算在这儿等到少女醒了,再试试。
这一等,就到了夜里。
营地里升起了篝火,这些时日的经历似乎让大多数人也睡不着觉,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围着篝火,有人失神发呆,有人战战兢兢,有人则开始与旁边的人轻声交谈了起来。
我本是没心思听他们的言语的,但其中一人口中吐出的「雪狼族」三个字,却成功让我的注意力从少女身上,转了过去。
“在咱们北荒最内里的那个妖族部落,雪狼族,我听说,这场灾难,就是由他们那边引起的!”
我看见,是篝火边的一个壮汉正在对身边的人说话,言之凿凿,宛如他亲眼所见。
“好像是说,那最后一个雪狼妖,为了练什么妖术,杀至亲,屠全族!”
我如今,灵魄之体,我是没有身体,没有血液的,但我听闻这话,却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滚,因为愤怒。
“我逃来鹊山的路上听说的!有人路过了雪狼族的那个地方,里面什么都没了,所有人都不见了!那最后一个雪狼妖,夺取了全族的力量,跑了出来,引起了天怒,这才招致了这场灾难!”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被我听见,都更加激起我的愤怒。
这些流言,我从理性来分析,极有可能是被邪神自己放出来的,将谢濯说成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可以让谢濯不仅被邪祟伥鬼攻击,还要与普通人作战。
我不应该为这些言辞感到愤怒,我应该去想想要怎么遏制这个流言。
但理智,始终是理智。
我几乎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想到了那日「灭族」之时,谢濯脸上的神色……
那样的空茫。
他已经背负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背负莫须有的骂名?污蔑?
我难以遏制灵魄里的愤怒,那壮汉还在不停的渲染自己的言语。
我左右探看,随即愤怒的在营地之中穿梭,我先是再次撞入少女的身体,无果之后,我便从每个人的身体里面撞进去。
没有人的身体能契合我现在的灵魄,直到!
我撞入了一个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中年妇人的身体。
她似乎被自己一路以来的事情吓破了胆,在营地中的时候,就一直缩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身体,口中念念有词的发抖。
这样的人,营地之中有好些个,白日里也根本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此时我往她身体里一撞,却觉她极度惊惧的情绪与我现在出离愤怒的情绪,竟然有契合的缝隙。
我当即抓住这个缝隙,往她身体里一钻!
然后我就站了起来。
我契合了妇人的身体,我扯掉了她一直盖在头上的布巾,迈大步走向还在絮絮叨叨的那个壮汉。
“哎,你。”
我一巴掌拍在坐在地上背对着我的壮汉的脑袋上。
这个动作不痛,却侮辱性极强。
絮叨着的汉子被我猛的一抽后脑勺,带着愤怒和茫然的回头看我:“你干什……”
没等他将话问完,我深吸一口气,蓄积身边周围魂力,齐聚右手拳头之上,然后二话不说直接转动腰腹,甩出胳膊,狠狠一拳砸在了壮汉的脸颊上。
「嘭」的一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点过于喧嚣。
壮汉一头栽倒在篝火旁边,嘴里吐出血来,隔了好半天,只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喘气,也没爬起来。
我的拳头上,四个指节,也在这一拳之下红肿发疼。
营地之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个骨瘦如柴,看起来不会任何术法的妇女,一拳撂倒了一个雄壮如牛的壮汉,大家都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
“不要以讹传讹。”我看着地上喘息的人,揉了揉自己的拳头,悄悄的用术法,让拳头上的伤好起来。
“你上下嘴皮一翻,可能扭曲事实,毁人清白,也可能让勇者受辱。”
我说了话,也没有人搭腔,周围的人仍旧还在错愕中似的。
而营外的军士们却反应过来了,他们喊着:“在干什么!?”冲了进来。
“此人未经核实便信口雌黄,胡乱编造灾祸缘由,我只是在制止他……”我一边说着,一边正色看向冲进来的军士。
但我镇定的我,却忽见军士背后,竟然还有一人跟着走了过来……
谢濯……
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更不知刚才那壮汉口中的谣言是否对他产生了影响。
我望着他,他的眼神也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微微偏了头,似乎在思索,他是否有见过我。
而我看到他,心里方才想好怎么跟军士说的打人解释,在此时我竟然都忘了。
我心中来得及起了一个念头——“你可千万别因为他的话,难过呀。”
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谢濯的到来让我心中的愤怒霎时灰飞烟灭。
随着愤怒的消失,我当即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这个中年妇人的身体直接将我的灵魄狠狠的从她身体里挤了出去。
没有那出离愤怒的情绪,我竟然无法再与她继续共情下去……
我复而飞到空中,但见那妇人发现自己站了起来,还被众人注视着。她神色一下有些惊慌,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
鹊山的军士走到了妇人面前,问她:“你就算有缘由,也不能随意出手伤人!”
“我……伤人?”妇人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最像挨了打的那个壮汉脸上。
她愣愣的看了一眼篝火边的壮汉,“我打你了?”
她是疑惑的。
而这句话听在壮汉耳朵里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他似乎被我那一拳打怕了,他怯怯的看了妇人一眼:“没……没多大事……”
妇人便也不再多问,抖着身体,有些无助的看了军士一眼,军士挥挥手:“罢了罢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呆着,明天还要去石镜前再过一遍的。都早些休息。”
妇人便又坐了回去。
谢濯跟着军士走入营地,军士显得比今日白天要对他恭敬许多,也不知他与主神霁都聊了一些什么,但看样子,他是在鹊山获得了一些特权。
“公子,您要寻的少女从白日来营地后便一直在沉睡,如今也还没醒呢。就在那儿。”
谢濯循着军士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见少女果然还在安稳沉睡,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就要离开。
但离开前,他脚步又顿了顿,在所有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他走向了方才那个妇人的身前。
妇人刚给自己又包好了棉布头巾,她沧桑的脸仰头看向谢濯。
谢濯便启唇,说了两个字:“谢谢……”
妇人一脸不解。
我却感到灵魄里面微微一暖。
我飘到谢濯面前,望着他,轻声说,“不用谢……”
谢濯说完,便没有再多留,从营地里转身离开了。
似乎他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确认少女的安全,但他却在不经意间,收获了这人世间的多一分善意。
我忽然在想,如果我的灵魄跨越千年,来这里,只做了这一件事,或许,也是值得的。
因为……
谢濯值得……
作者有话说:
最近是有点忙的!所以更新又慢下来了。
阿九一个滑跪,给各位坑里的客官们捶捶腿!
蹲坑累了吧!没事!快完了!
这个文是确定!能在今年三月完结的!我保证!至少……
正文能完结!
毕竟我的大纲都写完了,我只是十分苦恼,为什么,这都是个成熟的大纲了,她却不能自己变成正文……
第69章 ☪ 第 69 章
这就是人间
有了上次愤怒关头契合中年妇人的经验!我忽然顿悟了!
我的格局打开了!
我觉得我没必要在这营地里跟「阿枸」死磕了!
因为,此前我能入「阿枸」的身,是阿枸危机关头迸发的求生欲,与我的救人心切契合了。
后来,我能与妇人的灵魄契合,也是因为妇人一路颠簸,惊惧之中,其实是暗藏对世间的愤怒的,而我难以宣发的愤怒,也正好配上了她的情绪!
仔细一想,除了那单纯的小狗,我能机缘巧合的与这两个人灵魄契合,皆是因为我有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她们同样也有强烈的意愿。
在愤怒、恐惧之中,无论何人,大千世界,皆共此时!
而若要寻找这样的情绪,我大可不必在「阿枸」和这妇人身上死磕。我完全可跟着谢濯,伺机而动,寻找他身边的人!
这样,我就可以时时刻刻待在谢濯身边了!
第二日,「阿枸」醒了,我又尝试与她契合而无果之后,就果断放弃了她。
我开始以灵魄之体,畅通无阻的入了鹊山,想先去找到谢濯。
鹊山之中,前来避难的人已经有许多了。
市集嘈杂不堪,连山林也开始变得拥挤。
好在,要找谢濯并不难,主神霁领了个神秘人回鹊山,还给了他鹊山哪儿都能去的特权,这个消息在我入鹊山的时候,便从民众口中听说了。
鹊山的军士们,比我更关心谢濯今天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