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便是成了魔,你也只能呆在本君身侧!”
江逾白的声音冷冽,犹如淬了千年寒冰。
苏婳婳见状,心下慌乱之际,转身便要跑,可那晦暗的结界却似生了一双无形的手,苏婳婳不过靠了一下,便被整个推开,看着身后那个眉眼皆在、可如今瞧来却似已然将神魂寄于他处,只留有一具空荡荡的躯壳的江逾白,苏婳婳惊恐万状,却又逃脱不得。
正这时,储物袋中忽然有了反应,一道幽蓝的光钻出在苏婳婳面前化形成人,是陆舟子。
只见陆舟子满脸焦急,抬手掐诀,下一刻回过头,用力朝苏婳婳推了一把,大喊道。
“奶奶快跑——”
至此,身后的结界不知何时嚯开一条缝隙,苏婳婳竟被陆舟子从缝隙中推了出来,下一刻结界全部闭合,而苏婳婳在结界闭合前的一瞬,看到了周身皆是光晕的陆舟子散成了烟云。
苏婳婳甚至都来不及作想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腿脚反复沉了铅水,步履蹒跚,满脸浑噩,看着身边那个只余一丝气息的方鹤川,掐了一道移形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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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鹤川如今身受重伤,她无力救他,想来如今只有衍天宗能护他,至此,苏婳婳爬了天阶,将方鹤川置于衍天宗的大门口,抬手奋力地拍打着衍天宗的大门,待听着内里传来脚步声,这才转身躲在了一旁,见着内里修士满脸惊愕地将方鹤川小心翼翼抬了进去,这才木然地抬手掐诀。
两指将将要相叩的一瞬,苏婳婳顿了顿,下意识去摸藏在衣襟内的储物袋,只是内里再没有陆舟子了,眼下她竟不知要去何处。
怔楞了半晌,苏婳婳双目微阖,两指相叩,再睁眼,竟是在陵墓中。
耳畔传来叮咚的滴水声,苏婳婳的眼中仍旧一片死寂,蓦得,只觉脸上冰凉不已,后知后觉地抬手去碰,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心头垒着的堤坝在这一瞬决堤溃败。
她的自以为是,她的不知所谓,在这一刻全然崩塌,她喉间哽咽,她看着躺在石棺中的墓主,抬起双手捂住面庞,初初不过是呜咽着抽泣着,不多时,整个趴在了石棺上头哭得呕心抽肠涕泗横流。
她想起不过日前还与她一道剪窗花的陆舟子,还与她说笑,说日后她大道有成时便要将脑袋端下来给她当坐骑,他唤她一声姑奶奶,却从不曾护住过他。
他修为低微,精怪中无人瞧得上他,可他跟了自己,今夜更是用命来救她。
因着她的胡作非为无所畏忌,他枉送了性命,她看着他在她眼前化作了云烟,看着他再一次魂飞魄散。
全是为着救她,救她这个最无用之人。
一时间,锥心弃饮,悲不自胜。
一颗颗泪珠落入石棺中,慢慢在棺壁汇聚,浸入墓主的身子……
这一切苏婳婳自然不曾瞧见,她如今神思顿木不已,至最后,阖着眼趴在棺木之上,竟睡了过去,只是在睡梦中,整个身子仍旧微微抽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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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被置在了书案上头。
这时,有人从屋外推门而入,她感觉到她的身子仿佛不属于自己,“她”的情绪亦不属于自己,眼下她分明是阴霾笼罩,可“她”却好似是另一个人,神采奕奕,因着那推门而入的脚步声雀跃不已。
莫不是,她入了谁的梦?
苏婳婳想要醒来,却发现一动都不能,只能被迫感同身受从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感觉中投入到“她”的雀跃与欢喜中,哪怕她神色漠然又抗拒。
她的身体,她的思想,都不属于她,可一切又那么真实,西窗处落下的阳光,屋外涌进来轻抚着她的身子的微风,连外头小院中的鸟语花香都似历历在目,还有……还有屋内那熟悉的水沉香……
蓦得,苏婳婳心头一怔,她竟又见到那个人。
那个推门而入的人,那个与她床笫间厮磨痴缠的人,那个杀了陆舟子的人——
江逾白。
瞬然,苏婳婳只恨不得要跳起来,却动弹不了丝毫,口中亦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逾白朝她走来,愈来愈近,而后坐在她面前,铺开桌案上的宣纸,拿起她,镇在的宣纸的一角。
苏婳婳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梦里,她连人形都没有,她瞧不见自己的样子,只能靠着江逾白的动作,依稀分辨出自己恐怕是个镇纸?
至此,苏婳婳亦发现,眼前的江逾白虽说与“江逾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身形却不似他那般高,面上亦有不曾全然褪尽的稚气。
尽管如此,苏婳婳还是知道,面前之人就是江逾白,绝不会有错,因着他那张不苟言笑的面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与那人如出一辙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之感。
眼前这个,想来是年岁较轻的江逾白。
可她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苏婳婳不明白,她颓然不已,连梦中的“她”的雀跃与欢愉眼下在她被迫体会之下只觉腻烦不已。
苏婳婳像个旁观者,冷眼瞧着屋内的一切,瞧着如今梦里的“她”如何一眨不眨地瞧着面前稚气未脱的江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