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还有谁这样爱我?”艾薇盯着他惊讶又愕然的神情,慢慢弯起嘴角,笑起来,“就这样一走了之,让我怎么相信你的忠心。”
他仍是一动不动,眼神却随她朝自己款款走近的步伐游移,就像被吸住一般,就这样震惊却不失愉悦地注视着她。
当她伸出那双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的时候,他当即意识到了她的意图,微微弯下了腰。
她的唇瓣像浸透花蜜的草莓果酱,还带有丁香花的气息。
不过那应该是他自己身上使用的香水,艾薇想,他一向是个爱干净的有轻微洁癖的男人。
然而他还是爱上了一具满身尘泥的焦黑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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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里的火焰正灼烧着木柴,时而溅起微小的火星。
“不够激情。”她不无遗憾地表示,“我原以为你会比这厉害得多。他们都说一个男人在床上和平时会截然相反,看来你还算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她抬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一杯白兰地,抿了一口,似乎想要从迷倦的氛围里挣脱出来,然后又放了回去。
她只穿了一件蕾丝花边的半透明内衣,幸好温度足够火热,让皮肤上凝结着薄薄的一层汗。
一滴水珠正挂在额前一缕卷发上摇摇欲坠,行将掉落,和她嘴角的笑容交叠在一起,瞧上去足够有魅惑力。
“你真迷人。”他发自内心地感叹,呓语着低头,下巴凑近她白皙的脖颈肌肤,嗅到熟悉的柑橘和迷迭香的气味。
“是吗?”艾薇却突然露出一副不悦的表情,笑容瞬间消失,顿时令她的男伴感到惶恐不安。
“怎么了?是我的言语惹你不快了吗?”他迷惑而无辜地半撑起身体,攥住她的手指捏在掌心里反复按揉,深蓝色的眼眸盯着她的面孔仔细察看,试图主动去解决这个令她倏而喜怒无常的问题的源头。
“我一直没有忘记一句话。”
“若是女性单单只能用漂亮来形容,我可不认为是件好事。那位小姐确实相貌出众,但或许也仅限于此。”
她忽然又消去愠色,换上一个微笑的表情,“从你了解我的那一刻开始,就该意识到我有多么记仇,我亲爱的公爵阁下。”
他立时笑起来,俯下身,在她额前吻了两下。
“亲爱的,你真是要把我折磨到疯掉。”他在她散开的栗色头发间低声耳语,“请尊重任何人年少无知时的鲁莽。”
他像是恶趣味地咬了一口眉心,惹得艾薇不满地挪开脑袋,“我的意思是让你补偿给我造成的心情损失,笨蛋一样的东西。”
只不过这补偿过于超出预想,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尖利的指甲在他的背上划出了几道狐狸爪印子。
“我的小情人,小蠢货,小怪物。”她用最动听的嗓音一遍遍地叫他的昵称,纤薄的嘴唇环绕在他的脖颈与耳垂间,像是在亲昵地咒骂,又似乎只是单纯的爱称。
慵懒与激情一同袭来,放肆却不失自控。
“让你生命的血液流入我的血管,成为我的血。”她情不自禁地轻声低语。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英国姑娘喜欢王尔德了。”凯文摇了摇头,说,“他天才的头脑里总是能想出一些绝妙的语句,难怪也能这么讨你喜欢。”
“天才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疯子,即使他是那个社会里最清醒的人,可惜没有人觉得他正常。可怜的大作家再聪明也输给了世界,不要学他,结局很不幸。”她同情地叹息。
“好啦,薇薇,这种时候最好别再提别的男人,专心看着我吧。”他笑道,明亮的瞳孔望入她的眼睛,“现在满意了吗?”
“滚开吧,你个混蛋。”她骂了个脏词,然而不过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调情。随即又仰起脑袋,喟叹似地深深呼吸了一口带有花香味的空气。
“我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凯文,你说怎么办?”
他笑着吻她:“尽管对我发脾气,尽情地辱骂我吧,我甘之如饴,你就是我的天堂,我的欲望之火,拯救我的月亮,我已为你走火入魔。”
“你这话真应该让你的老爹听见。”她伸出手,细腻的指腹慢悠悠滑过他高挺的鼻梁,在深邃眉骨与纤长的眼睫之间游弋,满足地发出一声感叹,“他费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一个矜持优雅的绅士,一名身份高贵的公爵,竟然会说出这样的情话……而我居然会喜欢你,喜欢一个为了我饱受折磨而变成怪物的你。”
她没有闭眼,失重感如海浪般侵袭头脑,像在黑洞里探求属于亘古与宇宙的答案。
她自始至终端详着天花板上绘制的大片大片鸢尾花的壁画,不停变幻出奇异的颜色,放大在瞳孔中央。
脑海里的画布疯狂地转换情境,缥缈的虚幻间,她想到了欧洲的野牛和天使,颜料持久的秘密,预言家的十四行诗,艺术的避难所,以及,能够与情人共享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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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尚暗,墙上的挂钟才走了三个大格。
她微微侧眼,看见凯文静静地半躺在旁边,倚着雕镂百合花纹路的床板,不紧不慢地扣上他白色衬衫的扣子。
雪茄的清香慢条斯理地钻进鼻子,浅淡的烟雾缭绕于他的脸庞周围,让他看起来类似于梦境般不真实。
她没说话,就这样睁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她的情人看。
他夹着烟的手指骨节分明,纤细颀长,白净得像是一名惯于流连舞会的浪荡公子。
他又有一头柔顺漂亮的栗色卷发,同样沾染着未擦拭的汗珠,矜贵与易碎感在他这张俊秀的脸上难得地达成了微妙的一致。
况且他又擅长绘画,艾薇根本无法凭空想象像他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是怎样一副情态。
然而他偏偏自律得不可思议,骑术惊人、打猎时的枪法常引来同伴称赞,手臂肌肉线条清晰而有力,扣住她腰间的时候,她能敏锐感觉到那股无法忽视的力量感,就像秋天旷野里呼啸的风。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注意到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他有些抱歉地问。
她摇头,脸颊上洇染着绯红的晚雾,嗓音里带了几分白兰地特有的沉醉,这次轮到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赞赏:“你真迷人,我亲爱的。”
“真的吗?”他缓缓吐了一圈烟,眼里透出与月亮同色的微光。
“因为只有此刻,你才完全属于我。”
她倾身向前,光滑的手臂附上他薄薄的衬衣外侧,传递彼此炽热的体温。
“我从来都只属于你。”手指划入她的发丝之间,他温柔地回应。
“但愿如此。”
未等他回答,艾薇不容拒绝地夺过他手指间的雪茄,忍住陌生感,深吸了一口,顷刻,柠檬与柑橘、玫瑰和洋甘菊的气味混合着扑鼻而来,夹杂着烟草独有的奢靡气息,她直起腰,凑近他的脸孔。
雪茄的烟雾在半英寸间氤氲,漫上她的舌尖、牙齿与敏感唇瓣,带着裹挟一切的欲望,传递进他的口腔里。
他起初有些猝不及防,但立刻接受了她的「施舍」,接纳了她的唇齿。
“你们男人都这么喜欢事后一根烟吗?做ㆍ爱后非得要靠吸烟才算完成仪式?”她看着他问。
凯文一怔,眼里随即露出歉意:“我的薇薇……我以为你早就接受了我这个习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不不,我能够接受。”她否认,“我很喜欢看你抽雪茄,你的样子足够优雅,但我更喜欢,嗯,和你做ㆍ爱。”
他一笑,再次俯身吻她,低声说:“但你才说我不够激情。”
“一开始确实是,幸好你知错能改。”
气息散尽,她离开了他,开始光着双腿坐在床沿,晃悠着裸露的双脚,看着他穿好衬衣后从床上下去,系上了腰间的皮带。
“真遗憾……”她缓慢地摇头,随后也跳下了床,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替他束紧了皮带。
“可惜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还没有享受够呢。”
“我也是……”他同样遗憾地说,“但这将是一个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夜晚。”
“不用悲观,我亲爱的。虽然我不能和你结婚,但没有人规定伴侣以外的人就不能有爱情。”
“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他强颜欢笑地勾唇,眸中的失落却被她尽收眼底。
【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些人觉得爱就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他想起了《破碎故事之心》里,塞林格的独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很隐晦了,一点也不露骨,然而还是被锁了,怒了……
第89章 红裙
艾薇坐在化妆台的镜子前,用一把镶着琥珀的杨木梳,细致又快速地梳理她那一头栗褐长卷发。
借着月色,她看上去足够光彩照人,红裙在她腰肢纤细的身上显得格外张扬,裸露在外的脖颈又像一块闪耀着亮芒的白色钻石,吸引他暂时抛却了绅士的风度和矜持,一面披上了长及脚踝的大衣,一面又情不自禁地低下身,细密地予以亲吻。
她在镜子里瞧见他近乎迷恋与狂热的神情,伸手抚上情人的半边脸颊,嗓音像浸泡在红酒里般微哑,“公爵先生,能劳烦您为我戴上项链吗?”
“愿意效劳,我的女王陛下。”他忍住笑意,弯腰行礼。
随后接过桌台上那副闪烁生辉的祖母绿宝石项链,手指掀开其中关窍,覆在她细长的脖颈上。
耐心而谨慎地替她扣紧,指尖滑过那条鲜红衬裙,细腻的触感透过肌理在血管里鼓动出难以言喻的燥热。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你戴上王冠的样子。那一定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镜中容光四溢的情人,恍惚只过了数秒,后者方才的慵懒倏然消失,眸中波光深邃如空旷渺远的海水,仿佛随时就能恢复素日的冷漠与高傲。而如同小野猫般的娇俏不过是短暂的片刻调情剂。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她说,“我希望到时你能站在我的王座之下,做一个合格的王室情夫。”
“真新奇的称呼。”他吻了吻艾薇的发顶,“不过我居然愿意接受,虽然,就算能获封一个皇家伶人我也欣然承认,只要是你赐予我的一切,我都没有理由拒绝。”
“哦,那可比伶人高贵多了。”她漫不经心地推开他的身体,对着镜子里的他露出一个微笑,“毕竟既然有皇家情妇,就没有谁规定不能有情夫,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平等,不是吗?”
说完,她慢条斯理地把衣襟的系带打了一个蝴蝶结,细长的丝绸裹住腰身,接着又感叹道:“其实,我还打算拿它来当一个头衔,不必把它当成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那会是你拥有高尚男德的象征。你看,皇家情妇能和君王共同享有权力,我当然不会在这方面上薄待你,我亲爱的。”
皇家情妇的地位在当时的宫廷里相当高,宫里有不成文的规定,皇家情妇的衣服、首饰排场要高于宫里所有的妇女,甚至能够与皇后分庭抗礼。
路易十四的情妇在皇宫中有20间房,而皇后只有11间,同时皇家情妇在当时是一份工作,情妇每个月还可以固定领取相当一大笔津贴。
甚至还能在国王的宠爱与默许下分享政治权力。亨利二世的首席情妇黛安虽然比国王整整大二十岁,但是国王对她宠爱有加,公开和她行使政治权力,使她权倾朝野,并把被誉为「卢瓦河畔的文艺复兴珠宝」的舍农索城堡赠送给她,还能在政令文件上与国王共同签署名字「亨利ㆍ黛安」。
艾薇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随即补充了一句,“当然,得在你能够活着回来的前提下。”
“女王的命令,臣民怎敢不遵从?”他笑起来,“只是我们的关系最好不要透露给你的公爵哥哥,否则即使我能在子弹和刀剑下幸免于难,恐怕也会丧命于你兄长的怒火里。”
“哦,亚瑟不过是嘴硬心软的纸老虎罢了,只要我一开口,他是永远不可能拒绝我的。”
“包括接纳我成为他妹妹的情人吗?”
“这我可说不准。”艾薇耸耸肩,“不过至少能容许你做个朋友。”
“可惜了,我以为一个大人物的心胸足够宽广呢。”
“请不要得寸进尺,公爵先生,别看亚瑟平日与世无争像只兔子。一旦到了战场上可从来杀人不眨眼,就像一头嗜血的野狼。请不要成为他指挥剑下迁怒的对象,我可不会为了你和我的哥哥发生争执。”
“我曾有幸见识过,公爵小姐,你亲爱的兄长真让我们感到震惊。法军就离他几百米之外疯狂屠杀他的士兵,我看见公爵阁下照样面不改色地骑着马,居然能够耐得住性子,还镇定地说了句好极了。”
他微仰脑袋,半蹲在地,眼睛注视着坐在长背椅上的艾薇,“不过我并不感到多么意外,毕竟有其妹必有其兄,我从不认为你的哥哥会是善类。”
她不禁弯起唇角,勾了勾食指,捏住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臣民。
“这可真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积点口德亲爱的,别忘了战场可是会死人的。”
凯文笑着吻她,唇畔划过微汗的鼻尖,“薇薇……你更爱他还是更爱我?”
他的嘴唇覆上来的那一刻,如同炽热的火焰划破肌肤,爱意瞬间燃烧了她身体里所有的激情,导致大脑短暂忽略了这个提问。
等到撤离了焦灼的战场,问题陡然抛在面前,又显得有些突兀,一下子令她想不出既两全其美又诚实真挚的回答。
但是他的深蓝色瞳孔里满是探究的神情,就好像执着于询问十万个为什么的五岁孩子,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肯罢休,倒让她不能含糊敷衍了。
其实艾薇很想回答「你拿什么和他相提并论」,嘴唇微张又合,在话音刚要吐出来之时,咽了咽喉咙,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