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勒紧缰绳,骏马嘶鸣了一声。
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他缓缓开口:“本汗上承天命,下佑臣民,自会增福添运,从今往后,再无人敢议论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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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汗率军进攻乌特的时候,总管恩和留在营地看家。
说看家也不准确,他正忙碌指挥侍从布置各种东西,包括热食,热水,还有盛京带来的首饰衣裳,装了满满一整箱。医者随时待命,中央大帐进进出出不得闲,直到布置再无遗漏,恩和松了口气,“行了,你们退下吧。”
侍从齐声应下,有人犹豫一瞬,大胆地问:“这些……都是给姑娘备的吗?”
出征在外,谁见过这个架势?就连几位福晋也不能随意进中央大帐,还得探听总管的口风。
这位却不一样,总管恨不得把好东西都搬空,还带了御厨来!
“什么姑娘?是主子。”恩和皱了皱眉,敲打道,“都给我都提一百个心,不能有半点怠慢,这位主子身体弱,要有个受风受寒,大汗饶不了你们。”
见他没有说笑的意味,侍从皆是一惊,暗暗警醒起来:“是。”
大汗宠爱是最要紧的事,何况连恩和总管都得小心伺候,他们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能让大汗亲自去寻,难不成宫里要多一个福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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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军帐,气息冰冷肃杀,吉雅手脚发软地握紧缰绳,勒令马停下。
海兰珠被抱着落地,眼尾一片晕红,残余点点水光。飘扬旗帜映入眼帘,她才堪堪回过神来,是真的,不是做梦!
她不再是礼物,也不再是乌特的人了。
“从今往后,再无人敢议论你。”恍惚间,话语如惊涛骇浪般闪过,以强硬姿态击碎死水般的湖面,海兰珠微垂下眼,躲闪着不敢看皇太极。
皇太极任由她这般,手轻轻放开细腰,压下不舍,含了一抹笑。
双腿刚落到实处,就见一个白矮男子疾步而来,三十多岁的模样,神情急切与惊喜交织:“格格,您回来了?热水吃食已经备好,还请奴才为您接风洗尘。”
余光注视大汗,见他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恩和心下一定,随即亲切地转向吉雅:“这位便是陪伴格格的吉雅姑娘吧?快随奴才一道来。”
这样热情的语气,还有久违的称呼,和皇太极的攻势一样,叫海兰珠有了片刻怔愣,吉雅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簇拥着进入大帐,入眼一个姑姑打扮的侍女,瞧见海兰珠失神一瞬,暗赞真是满宫女子都比不上的好颜色,又很快恢复常态,牢记总管“不要吓着姑娘”的嘱托,干练地福了福身:“奴才博敦,见过格格。外头冷,博敦这就伺候主子沐浴洗漱。”
仿佛按了快捷键般,一环接着一环,海兰珠望着博敦,有些无所适从。
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
她早就习惯寒冷饥饿的日子,而今大帐这般宽敞,暖意自四面八方窜来,从地府到天庭不外如是,让人惶恐,也让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颊边红晕更明显了些,海兰珠轻声婉拒:“多谢姑姑,让吉雅陪着我就好。”
她这一天说的话,比往日一年还多,声线清泠泠的,仿佛带着勾。博敦仿佛早料到她会这般回答,再次福身道:“这是奴才的职责,何况吉雅姑娘也要浸泡热汤,仔细洗洗,洗去所有的秽气才行。”
吉雅跟着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海兰珠闻言一怔,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指尖捏着深灰大氅,长睫轻颤了颤:“它……”
“奴才明白。”博敦沉稳的脸庞露出笑容,“大汗的衣裳,清理过后自是挂在外边,格格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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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袅袅蒸腾,博敦服侍海兰珠入水的时候,对破损的嫁衣恍若未见,叠完放在角落里。
主子的身姿如同样貌,她的脑中浮现一个词,天赐。
目光掠过脊背红痕,这是麻布长年累月摩擦的痕迹,还有手脚的冻伤,热汤逐渐缓解的僵冷……博敦神色越发严肃,时辰一到便擦干乌发,递上柔软的中衣和外裳。
浅紫旗装嵌着绒毛,上有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她问:“格格,穿这件可好?这是大汗亲自吩咐的。”
眼眸充斥湿漉漉的水汽,视线停在绣满金线的芙蓉上,海兰珠指尖一蜷,轻轻点头。
穿好衣裳,簪上配套的粉玉珍珠,等到打扮完毕,博敦暗吸一口凉气,这回失神得有些久。
长生天,没有用粉就美成这般,布木布泰福晋还算满蒙第一美人吗?
到底是浸淫宫廷、见惯风浪的人,她连忙端来食盒,一层层打开。量不大,都是些营养丰富、易克化的吃食,且是双人份,博敦温声解释:“您和吉雅姑娘先养一养胃,等太医诊治过后,食谱便能更换了。”
出征在外,饮食如何也比不上宫里,恩和特地招来健壮的厨子随军,正是为了这点。眼看海兰珠坐在案前,吉雅也沐浴完毕,博敦匆匆掀开帐,去请外头候命的太医。
大帐瞬间恢复寂静。吉雅身穿暖和无比的加绒旗装,揪着衣摆颤声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饭香气萦绕鼻尖,这是从前科尔沁也没有的美味。耳边传来阵阵轰鸣,海兰珠眼眶紧跟着一热,望向侍女干净的脸蛋,轻轻道:“不是做梦。”
吉雅笨拙地捧起碗筷,小心翼翼地尝了口。
她像灵魂出窍似的咽下,讷讷地说,“格格,您和大汗……”
大汗是喜欢格格吗?还有四年前那夜,难不成不是图林那个畜牲?!
海兰珠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心尖发紧,眼尾飞上一抹红,“……吃饭。”
“大汗,我们在乌特发现了这个。”
知晓主仆俩不会自在,皇太极忍住念想,去了议事的大帐。那是几封盖着寨桑印记的警告信,看看日期,自海兰珠嫁来乌特,每年都有。
“科尔沁。”皇太极念了一遍,语调毫无温度,轻飘飘放在旁边,“欺辱她们的,都有谁?”
“奴才一一拷问,半数人都有牵扯,领头的是首领妻子,塔娜。”亲卫低声汇报,“还有首领图尔浑,请大汗示下。”
皇太极双目阴鸷:“后日开拔察哈尔,我要他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亲卫面目一肃,拱手退下,转眼恩和快步走进,“大汗,太医把完脉了,这是温补的药方,您瞧瞧。”
不消皇太极问话,他匆匆开口:“侍女还算健康,太医说她天生能扛,就是饿得消瘦……除了冻伤,格格看去没有大毛病,实则寒气入体,脾胃受损,没个三五年养不回来,若想生小主子,少说也要两年。”
寒气入体,脾胃受损。
皇太极看着药方久久未语,恩和垂下头,心间漫上苦涩,恨不能把乌特全族翻来覆去地扬鞭凌迟!
“能养回来?”
“能养回来。”
皇太极睁眼又闭上,哑声道了句:“好。”继而站起身,“我去看看她。”
若真于身体有害,不生又如何?收养一个便是。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通报声,“大汗,十五贝勒求见。”
多铎?皇太极凤眼一眯,“让他进来。”
多铎步伐急切,额间尤带汗水,眼睛灼灼发亮。见大汗淡淡看着他,不似从前耐心,一脸“有事快说”的模样,原本张扬渴望的气焰一滞,张张嘴叫了声:“四哥。”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太极静等他开口。那头多铎一愣,简直抑制不住懊恼,又是气恨自己破例叫哥,又觉得丢脸面,终于把话完整说了出来:“乌特已经清理完毕,弟弟看上一个红衣姑娘,想要娶她为妻。”
乌特……红衣?今儿穿红衣的又有几个?!恩和呆住了。
皇太极重回案前,表情带了似笑非笑:“你说谁?”
压迫席卷而来,大帐弥漫的煞气与出征前日没什么不同,多铎动了动唇,亲哥的警告现于眼前,气焰瞬间弱了下去,“一个、一个乌特的姑娘。”
皇太极恍然大悟:“莫不是乌特的首领之妻,名叫塔娜的那个?”
“不是本汗不允,而是塔娜恶毒丑陋,又快没了命,不值得你喜欢。”迎着多铎不可置信的目光,他沉声道,“这样的人,怎配做贝勒福晋?你还年轻,又何必委屈自己,眼光擦亮些才好。”
多铎:“……”
塔娜他知道,这女人一路哭嚎不休,嗓音尖锐又晦气,还是他亲自踹晕的!
恩和眼睁睁看着十五贝勒的脸蛋变红,气的。
然后大汗一笑:“这桩婚事,我不同意——四哥要去看你嫂嫂了。方才你也见过,她叫海兰珠,是科尔沁尊贵的格格,即将成为本汗的福晋,多铎,可有祝福的话对四哥说?”
作者有话说:
多铎:???
——
呜呜呜,以为存稿结果没存,吓得我赶忙发出来,是我迟到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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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多铎僵着脸转身,面色既红且青,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恩和侍立在旁,想笑又不敢笑,皇太极瞧他一眼,沉下脸道:“走了,去看看格格。”
心底很是不悦,往日顾及多铎年幼失母,又能征善战,对他多有包容,哪知惯得要与自己争抢海兰珠!
一副小孩子脾气,娶?他够格吗?
打定主意要教训一二,皇太极褪下甲胄,披上储备的常服,龙骧虎步往中央大帐行去。
海兰珠正和吉雅一道消食,这是太医特意提的,说利于调养身体。博敦重视太医的话,伺候她穿上布鞋,不多时,海兰珠的面颊漫上晕红,气也带了些喘。
大汗始终没有露面,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但海兰珠下意识地留恋——这样恍若幻觉的善意,会让人不知不觉放下心防,心想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皇太极掀开帘的时候,入眼便是她出神的模样。遮挡的碎发梳了上去,露出光洁莹玉的额头,肤色雪白,眉眼精致,浅紫与淡粉辉映,犹如绽开的金玉芙蓉,不,比芙蓉更秾艳,唯有牡丹方可形容。
皇太极怔住了。
不过简单的打扮,让他心砰砰砰砰跳,几乎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失了涵养,直至恩和暗暗咳嗽,他这才回过神,叫了一句海兰珠。
海兰珠抬眼望来,明显慌乱一瞬,面颊红晕更加明显。她蜷起手,照着记忆中的满人礼节福身:“大汗。”
恩和与博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笑意,默契地转身告退。
发现吉雅那丫头依旧站在原地,恩和一把将她扯过,待出了帐篷,压低声音在她耳旁道:“没见大汗和格格有话要说?真要听壁脚,你怕是受不住。”
吉雅想问为什么受不住,想了想又闭上嘴。见她神色没了原先的不安,博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安抚道:“你放心,大汗便是伤了自己,也不会让格格受半点损伤。”
恩和连连称是,忽而有些感慨,“也不知要过多久,我们能叫格格为福晋。”
博敦认同地点头,吉雅大吃一惊:“福晋?!”
大汗要、要娶格格?可宫里不是有了哲哲大福晋,还有布木布泰福晋吗?一个是格格的姑姑,一个是妹妹,这怎么能好?!
对于海兰珠的亲人,吉雅没有多少喜欢,她替自家格格委屈!
恩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笑眯眯地道:“格格半点委屈都不会受。从前归从前,日后又怎么说的准呢。”
要知道,大福晋嫁过来的时候,还只是个庶福晋。布木布泰福晋更不用说了,谁又知道她有两情相悦的心上人?
这丫头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到家,恩和琢磨着得调.教调.教,毕竟是贴身伺候、同格格亲如姐妹的侍女,让人抓住把柄就完了,不能轻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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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身躯高大,一身玄色常服,衣衫不薄不厚,窄袖掩不住流畅的肌肉。腰间系着天青穗络,脱去甲胄的威势敛起,面容俊雅而深邃,透出岁月沉淀的味道。
他一步步地上前,海兰珠捏了捏指尖,无法抑制地显现慌乱。被逼在角落无法走动,终于见皇太极停在一尺开外,嗓音低沉:“博敦是我信任的人,从前在崇政殿当差,她伺候得可好?”
这个距离太近了,海兰珠几乎能够感受他灼热的体温,还有与大氅同出一源的松木气息,不由垂下头去:“好,都好。”
就连耳廓都红了起来。
凤眼浮上笑意,皇太极后退几步,目光注视裙摆上的芙蓉花,片刻道:“盛京有更好看的衣裳,更华美的首饰,攻完察哈尔,我们便可以返程。”
像是在汇报行程,海兰珠睁大了眼。
“盛京?”
霎时有千般念头上涌,想问问她住哪儿,为什么要带她回盛京?那里有她的姑姑妹妹,和科尔沁一荣俱荣的亲人。
正想开口,皇太极手指一翻,从袖间拎出一罐膏药,温声道:“冻伤不能轻忽,本汗这就给你上药。”
“……”海兰珠没料到他会这般转移话题,呆呆看着皇太极,上药……岂不是要脱衣裳?
心头窜出小小的火苗,她实在忍不住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窘迫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