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会为了杨过到底爱郭芙还是爱小龙女,大晚上挤在图书馆把《神雕侠侣》翻来倒去,吵得不可开交。长公主大他们三岁,从会跑会跳到青春期之前,身高一直占绝对优势,说不过就动手,手插着腰,拿书啪啪的敲桌子,把两小只吓得跟鹌鹑似的,最后总能逼他们亲口承认杨过爱郭芙才肯罢战回家。
青春期之后,俩小只跟偷吃了生长激素一样长个,长公主时常为自己大姐大的位置终将不保而忧心。好在她很快掌握了孙子兵法,明的斗不过暗的,怂的逗不过狠的。
一战生辰礼。女儿家的心事总是复杂多变的。她一直感觉父母越来越重视弟弟。直到15岁生辰礼,她期待已久的礼物只是一条徒有其表的宝石项链,远远没有弟弟的手表意义非凡价值昂贵。男孩子的12岁总是很特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长公主偷偷的潜入弟弟的卧室,把那块手表的表盘偷偷拆开卸掉了分针和秒针。
二战酒吧间。男儿家的心思也是波谲云诡。豆蔻梢头二月初,长公主那一年正春心懵懂,曾偷穿高跟鞋、洛丽塔、撒香水、烫卷发,正对着镜子描眉化眼修剪刘海打算偷偷幽会的时候,被死对头无意间告发了。没多久,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死对头被长公主哄到酒吧灌醉拔了精光,把下面的毛给剃了。从此三剑客散伙,她们成了名副其实的死对头。
第三年,长公主继续奋战。这年十一,她从综合部调离,到了督查室,孙秉是督查室的老人,跟她搭档。两年的日日夜夜,终究是错付了。
她眼睁睁而又无能为力的看着父亲刻意培养扶植,亲弟弟太子之位日益稳固。跟她要好的几个人,无一提拔。这是一个旗帜鲜明的号角。
她迅速被排挤,连那几个要好的也开始刻意疏远她,甚至公然踩踏她。职场无朋友,只有利益。
这天她正在五星大厦里办公,她昔日要好的一个朋友小莹,进来找她借钱还债,开口20万。
小莹:“反正钱放你手机,你也就是存起来,放支付宝生利息。还不如拿给我还债。”
长公主:“我最近手头紧,刚买了房,真的没钱。”
小莹:“你真不够朋友。”一出了门,人远声还在,“什么东西,现在怎么成了这样,真憋。”
长公主:……
没几日,这事传遍了单位,成了她自私自利,不近人情的铁证。
又一日,她的前上司(综合部部长小波)跑来找她借钱还账。她自己刚买房,没钱拒了。
小波纠结了秘书部、综合部、督查室等几个相熟的同事一起聚餐,意有所指,言道:“今天聚餐,主要是感谢铭文,还是男的有意气,有的人有钱还小气,真是不知感恩。”
长公主:……
此后,诸如此类的闷气生了不少,终于有一段她一进大楼就一股火气,甲状腺出了毛病,人也气的住了院。连个来看他的人都没有。出院回了科室,还得一起装着面子情,接着称兄道弟。人说千句,不如领导一句。“我要话语权。话语即是权力。”
她的百般努力,抵不上父亲的暗示和纵容。敌对她的,步步高升;亲近她的,或贬或远。她要拿一个人杀鸡儆猴。
尴尬的处境,令她充满了敌意,她自觉父母偏心,打小缺爱,没有安全感,也不爱相信人。都说这世间父母的爱是最无私、最伟大、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如果连父母的爱都如此,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相信。后来更是越发冷心冷面,冷言冷语,觉得钱和权才是真的,情啊爱啊都是虚的。
终于给她等到了机会。集团吞并了另一家公司六角飞鱼,从那边挖过来十几个管理层,其中有一个88年的女综合部部长周亚男,还有十来个骨干。那周亚男正是集团一位大股东马总的小蜜,跟了那位约摸七八年了。她带了三个骨干并到了综合部内套间。小波和他的三个老下属坐外间。
为了给她下马威,行政科后勤人员去六角飞鱼,给周亚男搬办公用品的时候,先是足足让她等了一个小时。又以车辆不足,只搬了一部分装车,跑了一趟回了单位就不再去了,把周亚男气的倒仰。
闻弦歌而知雅意,办公室的人自觉远离了六角飞鱼的人,明目张胆分了两派,这两派人不再一起吃饭,不再一起走路。经常见到六角飞鱼的二三十号人躲在一起开小会,那个房间被戏称为“六角飞鱼驻五星办事处”。很多人走过,私底下嘲笑:“就这么二十来号人,还能反了天,打架都不是个。”
至于小波为什么和周亚男不对付,还不是为了一个部门只能有一个老大,一山不容二虎。那周亚男到底年轻有干劲,材料写的也好,不是小波那四十多的老滑头能干得过的。年底评优,长公主给他递了好话,得了优秀。他很快在领导层那里冒了头,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就是谁取代谁的问题。这办事处里,管理层居多,卧虎藏龙,斗心眼子都是行家里手。很快使了一招围点打援,跟小波走的近的,好好收拾了几个,让他有劲使不出。这场战役以少胜多,办公室很快风向就变了,小波成了风头浪尖里的风暴眼,避之唯恐不及。
长公主的笑容越来越少。她有时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也在不择手段的去追逐钱和权,变成我最不喜欢的样子。”她觉得她要疯了。
镜子里的美人轻轻皱着眉头:“您知道权利是什么吗?”“权利不是一纸空文就能决定您荣辱升迁的某个职务,权利也不是让你实现“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快感,权利的实质是绝对领域,也就是您在多大地盘、多宽领域、多深程度去影响绝大多数人乃至这个社会的行为、精神、生活。”
一次死对头来蹭饭,忽然间问她:“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自说自话?”
长公主从肘子上爬起来,一脸大油嘴,“你怎么知道。”
死对头:“是跟自己对话,还是跟脑子里幻想出来的一个人对话?”
长公主:”跟自己呀。”
死对头:“你这是创伤性反应”。
长公主:“what?”
死对头:“你跟自己对话是因为在你心里只有自己才是值得相信的对象。”
也是这时候,孙秉在她俩办公室的墙上挂了个大白板,上面大大的写着“禁止抽烟”。很多人进进出出,觉得他俩耍的挺大。也有人觉得他俩剑指小波。那个烟鬼子就爱去他们屋里唠嗑,每次去都要抽足三只烟才走,搞得俩人不胜其烦。
那个小波到底是被综合部踢了出来,单独一间办公室。又给他屋里配了个六角飞鱼来的女骨干,据说那女骨干,当天回家抱了个空气净化器放在办公室里,把他臊的,成了办公室的笑话。
这张大白板挂了足足有七八个月的时候,那个小波被提拔到了下属单位。有人羡慕的说,他是被这张大白板提拔的。
孙秉也会笑着说,“可不就是,不过这谁能想到,有时候有些招常用他就不灵了,就是常年不用,偶尔一用,劲才大。”
督查室是个清闲的单位,清闲到可有可无。她和孙秉在渐渐相熟以后,长公主也开始培养他当自己人,更是慢慢的让他参与到了自己挂名的几个项目里去,偶尔带他一起参加会议,应酬,视察,后来给他也挂了个虚衔。
这边傍晚,死对头来的时候,长公主正跟几个公考失败的伙伴在一起聊天疏解。
他把长公主这几年做的错题卷子整理出来。横着一行题型、得分情况、知识点,竖着一行按年份排列。最后建议她,更改做题顺序,放弃数学。
长公主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道“你说的靠谱吗?”
死对头看着自己整理一上午的表格,自信满满地道“这样得分概率最高。”
长公主默默地说:“我还是觉得你的幸运数字比较靠谱。你等着,我拿眉笔,你给我画上。”
死对头一边拿眉笔给她画,一边说:“算法肯定比魔法灵,你那是唯心主义。”
第四年,长公主继续考公,死对头申博。
不晓得是搞了题海战术的技巧性胜利,还是佛道释家香火供奉的运气法则,还是绿藤市政府办报名人少考的人菜全赖同行衬托,还是死对头的算法,反正长公主终于考上了。当然,死对头也顺利申博。又是一把过。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一一孟郊
6月26日到市政府办报到后,他们这一批小萌新在“锦鲤”们聚会的时候,赫然发现,里面富二代、官二代、教二代们比其他家庭出身的还多。
经过四年的一心求学,屡败屡战,对权力的欲望已经消磨很多,平安顺遂就是福,颇有些闲云野鹤,一心为公的味道来。
然而命中注定她会与仕途为伍——她有两个可以仰仗的力量:
第一个力量,她有个好的学历。凭学历,他可以走人才引进路线,避过人山人海的公考,轻松地在皇城根下觅个不错的差事,混得人五人六。
第二个,也是最简便的、最让人无话可说的力量,那就是祖先的力量。也就是说,托老祖宗的福,她的仕途之路早就给铺平了,不再需要头悬梁、锥刺骨地把自己熬成个酸秀才了。
这四年,她偶尔也会想到那个黄河边的小哥,现在已经成了快四十的大叔,一年比一年位高权重。不知道是不是中年发福,老气横秋?
这四年,她的身边慢慢多了一个身影,一个复旦大学经管系的高材生-孙秉。他学的是管理企业的招式,却无家族企业可操刀。他急需一个证明自己才华的机会,而家族庞大,毫无经验又一心备考的李娣正是他当下的最优解。她完全放手,毫不掣肘,心无防备,给了这个初出茅庐的经理人一个全力施展的舞台。
孙秉渐渐地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代她发号施令。他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侵入她的生活。
当初他父亲操刀她挂名的几个项目慢慢在他父亲的默许下,都被他一一收拢,黄河滩和长江边的几处生意开始由她说了算。这是他父亲对她打压多年后,给她的立身之资。
胜过长鹰爱长空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种豪情万丈,指点江山、激扬澎湃,宏图远大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样子。
水清、河畅、岸绿、景美、人和。站在黄河大堤上,极目远眺,滩区依然草木层层,远处,黄河掩映其间,静静流淌而过。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随手那么一指,圈进了一大水光山色。
随行的孙秉会意,长公主相中的就是黄河,立刻呈上政府最近透出招采购消息的几宗地的界限图,红色的土地标线圈进着一块块黄河滩土,长公主点了几块纳入囊中。这里毗邻黄河风景区,风光优美,“玩在黄河边”成为吸引游客的噱头,活脱脱的“生金”工具。郎有情妾有意,很快手续走完,土建兴起,一座座小房子在黄河滩矗立起来。蘑菇城堡、魔法屋五光十色,儿童游乐园里游客熙熙攘攘,硬化停车场内停满密密麻麻的私家车。
独坐黄河边,盼君一回眸。黄河边冷水里捡耳坠的小哥,你还好吗?
这时候,正是促进黄河流域高质量发展的蜜月期,应酬尤其多。再没有比酒场上打探消息更灵敏的了。颜冽的消息,好的,坏的,真的,假的,一点点一缕缕被打探出来。
听说他至今未婚。
听说他可能喜欢男人。
听说他乱花丛中过。
听说他喜欢大牌,生活奢侈,尤其是香奈儿。
听起他喜欢去黄河边。
听说他有一个亲戚在鱼滩,
听说他特别喜欢石楠。这些年市里头到处都是石楠。
听说他喜欢吃烤鱼。
听说他喜欢游泳。市里很多领导跟风学。还有人为了巴结他专门去学潜水驾照。
听说他是独身主义。不结婚,不生小孩。
听说他那方面有问题,所以不去祸害别人。
听说他当兵的时候伤了下面。
听说他当兵的时候伤了脑子。
……
这世间多的是以己度人。只要自己理解不了的,都归类于“有毛病”。就像贪婪的人,理解不了两袖清风,只好归类为“无能”。就像好色的人,理解不了柳下惠,只好归类于“不举”。就像沉迷玩乐的人,理解不了忠诚,只好归类于“穷”。就像寻花问柳的人,理解不了本分,只好归类于“缺少诱惑”
而此时的长公主,她正对诱惑求知若渴,对危险心存侥幸,对未曾经历过的一切充满好奇。
平淡而顺遂的生活,只有经历多了的人才会懂得珍爱。而此时的她,只觉得像一碗温吞的白开水。她本已经拥有了世间最完美的珍宝,却轻易地把他丢弃,去追寻未知的诱惑。
没有什么一帆风顺,只是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负重前行。
假如她能多懂一些人心难测,
假如她能多懂一些商海莫测,
假如她能多懂一些经营风险,
假如她能多懂一些文件报表,
假如她能多懂一些投资管理,
她也许能早些明白,那沉重的胆子
是孙秉帮他默默挑起。
多少次挑灯夜战,
多少次厮杀搏斗。
她早已经在最美好的年纪,
遇上了最应该一生珍爱的人。
可她却偏偏因为好奇
偷吃了那一颗禁果。
如果时间能倒流,请让她在与孙秉相遇的25岁,放下门第成见,用一颗平等的心去看待、去珍爱、去选择孙秉。她将会拥有多么完美而顺遂的一生。
然而,此时的她,对于门第,拥有最浅薄无知的成见。她认为,上门女婿,十个里头九个孬。却忽略了一颗真心比什么都重要。
爱就是陪伴。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那时候,愚蠢的她,是说什么都不会选择孙秉的。而她与孙秉的遗憾也由此而来。
只有经得起各种诱惑和烦恼的考验,才算达到最完美的心灵陶冶。
她对酒场充满好奇。当然,作为生意人,酒场也有酒场的好处。这一日,长公主跟几个生意场的朋友在小红楼里随意的闲聊着,觥筹交错,高朋满座,杯酒言欢,酒酣耳热,古仕女舞姬曼妙的舞姿不断地舒展腾挪,耳畔西装小哥正襟危坐轻柔悠闲的弹奏着小夜曲。
忽然喧嚣声静寂了一瞬,周围几个玩的正嗨的人,忽然身体僵硬了一下,仿佛被按了静止键,动都不敢动一下。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极美极酷的男子走了进来。眉若刀裁,身如玉树,上身纯白的衬衣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衬衣渗出来,将原来虬劲的好身材张显无遗。大约了察觉到长公主盯视的眼神,细长隐含着锐利的眼眸淡淡了撇了过来,那一瞬,长公主静寂无聊的心忽然间似乎被宛如黑夜的长鹰俯冲击中一般炸裂了开来,是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