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边缘——月行安
时间:2022-04-26 08:27:35

老肖同志也不谦虚:”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一时无话,肖纪也不急。只是隔了一会儿突然问陈斯新:“斯新,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陈斯新环顾四周:“挺好啊,山清水秀。”
“挺好啊,”肖纪停下来,“那走,去看看我家的地。”
“现在就去?”陈斯新回过头看肖家的方向。
“不用担心肖肖,那小子看咱俩不回去自己会来。”
 
山间的小路崎岖泥泞,昨天暴雨淤积出的水坑随处可见。陈斯新一路谨慎,纯白的运动鞋还是被泥水浆染上土色。
陈斯新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蹭了蹭鞋边的泥:“肖爷爷。”
“嗯?”
陈斯新往来的方向指过去:“你家,不在那边吗?为什么地在这边?”
他来的时候观察过,肖纪家附近就有大片没开垦过的荒地。以肖家的财力,怎么也不至于舍近求远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买地。
肖纪驻足于一棵树下,他指向山脚下的小镇:“看到那边了吗?”
巨大牌匾的装饰灯轮廓与昨夜记忆中的重合,陈斯新一眼就认出小山包那边的街道就是自己昨天经过的那一条。
陈斯新黑着脸:“我看到了。”
肖纪似乎没有察觉到陈斯新情绪的变化:”那边住着我的老伙计。他年纪大了,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鼓捣吃的。自己吃,再看看别人吃。我把地买在这里,他没事可以到这里来,摘点新鲜菜。也算是我,答谢年轻时他对我的照顾吧。”
“我知道了。”陈斯新走回人工铺就的石阶路,“还有多久能到?”
肖纪径自走在前面:“不远了。”
 
饶是知道肖纪在这里有一片地,站在高处俯瞰的陈斯新也不免十分吃惊地指出去。
“都,这都是你的地?”
肖纪非常满意陈斯新的反应,他顺着田垄往深处走,步伐都比平日轻快不少。可惜笑意没持续几秒:“呦,那几棵秧子是不是被雨打坏了?”
 
虽说不情愿,但是既然人都来了,陈斯新便做好了干活的准备。
可是肖纪左转转,右看看,转眼间走了一大片地,他自己倒是干了不少活儿,陈斯新跟在后面,除了裤脚被叶片上存蓄的雨水沾湿,连手都没动一下。
“肖爷爷,您这大早上的把我叫来,就为了让我看着啊。”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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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纪直起腰,一回头,拍拍手里的土:“呦,把你小子给忘了。”
陈斯新无奈地沉重地喘了口气。
肖纪随便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远处的一大块地:“那边,豌豆架子后面,再走走。我种的大豆。好久没拔草了,你去把草帮我拔了吧。“
陈斯新没动,他抱着胳膊,颇具痞气地一笑:“肖爷爷,您老人家不怕我分不清豆和草,把您种的豆子都拔了啊!”
肖纪重新俯下身,掐下不需要的花,云淡风轻地说:“一垄一垄的规划的那么好,再看不出来什么多余,除非是瞎。”
陈斯新被噎得够呛。
自打他视力下降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心里忌讳“瞎”这个字眼儿。
因为他真的怕,自己有朝一日会什么都看不见。
笑意瞬间收敛,他自讨个没趣儿。
陈斯新稍稍拎起些裤子,艰难地跨过长势喜人的众多蔬菜。
 
跌跌绊绊的身影逐渐远离自己,肖纪抬起头注视着陈斯新。
“瞧我老糊涂的,怎么能当着斯新的面说眼瞎那种话。”肖纪随即叹了口气,“不过啊,你这个臭小子就是自尊心太强,才老在你爸那里吃苦头。”
肖纪摇了摇头:“罢了,年轻人嘛,总要自己结结实实摔一跤,才能长长记性。”
 
陈斯新隔得远,哪里能知道肖纪在他走后都说了什么。
他就是觉得有点委屈,还有点冤枉。
他不排斥来肖家的地里帮忙。毕竟他身上没多少钱了,如今又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生活,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问题是他脚上这双鞋,还是他早上管肖肖借的。不仅鞋号不对,且因是夏季的款式,只有薄薄一层帆布。在这个暴雨席卷过的城市,一踩就是一脚泥的田地里。他只是经过豌豆田的时候躲了一张蜘蛛网,一只脚就因突然间的后退结结实实地踩到了水坑里。
冰凉的泥水像昨夜一般瞬间包裹了他的脚,陈斯新破罐子破摔地,寻着豌豆长得矮的地方,抄近道跨过去。
 
好在大豆这块地的杂草并不算太多。即便有,杂草和豆苗差异极大的外观对他的视力也不至于造成挑战。
然而没有眼镜,看东西始终是不舒服的。
陈斯新看了看表,他估摸着像月城这样的城市,郊区这边的眼镜店早上八点能开门就很不错了。
他就在地里兢兢业业地拔草。
到了八点,放眼望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才看到肖纪劳作的背影。陈斯新放弃和肖纪打个招呼的打算,自己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找路下了山。
 
很遗憾,待他在各个街道摸索着转了一圈以后,这附近唯一的一家眼镜店的玻璃上明明贴着“早8点营业”,大门却是紧闭的。
附近的鞋店也没有开门的。
陈斯新想找个地方等。他站在眼镜店门口,几乎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定。
 
对面的那家甜品店,二楼正好有一个位置,可以看到这边。
最主要的是,他等待的同时,可以在那里吃东西。
 
而此时此刻,Moon甜品店里,老板娘齐雾月正哭得昏天黑地。
“我容易吗?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一个人守着这个家。他倒好,成天天南海北的跑。”齐雾月数着手指头,“就这个月,我见他的天数都没见你的天数多!”
辛亚被齐雾月哭得耳边嗡嗡直响,她摸了摸额头:“讲道理,今天才八月三号。以他的工作性质,他没我天数多也不是太过分。”
“小亚,你怎么帮他说话?”
辛亚双手叉腰:”你每次都跟我抱怨,然后呢,郝斌一回来你俩立马就黏糊在一起。你让我说什么?说这年头就流行把单身狗骗来杀?”
齐雾月破涕为笑。被辛亚这么一说,齐雾月双颊泛红:“我俩好歹也是两情相悦,结发夫妻。”
“行行好吧,结发夫妻。”一天到晚净秀恩爱。
这时,辛亚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响动,“西西好像醒了,我去看看。”
“我家宝贝儿醒了啊。”齐雾月几下擦干眼泪,仿佛从未哭过,“那我去做早饭。”
齐雾月正往卧室门口走,恰巧敲门声响了两声。不多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顶着乱糟糟的蓬松头发站在那儿,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小亚阿姨呢?”
“瞧我家这小丫头,和你亲的晚上连觉都不跟我睡了,早上醒了看不见你还来我这找。”齐雾月哭笑不得,“宝贝儿,你还记得谁是你妈妈吗?”
郝西西眼睛甚至还眯着,就迎上去抱了抱齐雾月。
“小亚阿姨身上太香了,西西昨天就抱着小亚阿姨睡着了。但是西西最喜欢的还是妈妈。”
奶声奶气的,任谁听起来心都要化成水。
齐雾月蹲下来,揉了揉西西的头发:“妈妈跟小亚阿姨开玩笑的。西西待会儿去刷牙洗脸,我们很快吃饭了。”
西西乖巧回复道:“好的妈妈。”
 
齐雾月一走,小西西揉着眼睛跑到辛亚怀里:“西西最喜欢妈妈,但是西西也喜欢小亚阿姨。特别特别喜欢。”
辛亚讶异于西西的敏感与早慧,她也揉了揉西西的头发:“小亚阿姨也特别喜欢西西。而且小亚阿姨不会因为西西最喜欢妈妈就不高兴,就不喜欢西西。”
五岁半的西西把辛亚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似乎突然听懂了辛亚想表达的意思。她笑着伸出小肉手拉住辛亚的手,“小亚阿姨,来,冬冬的蛋糕。”
“对,还有你同学的生日蛋糕。”辛亚轻轻捏了捏西西的手,“西西,我得先回卧室一趟。”
辛亚指了指自己披散开的头发:“我做蛋糕,不能披着头发。”
“嘿嘿。”西西拉着辛亚往外走,“那就先去小亚阿姨的卧室,拿皮筋儿。”
 
齐雾月的店呈“T”字型。上面那一横,是二楼。左半边是主卧和厨卫两室,右半边本来是一间闲置的屋子以及一张饭桌。
后来因为辛亚来了店里帮忙常住,就把那间闲置的屋子收拾了出来,作为她单独的卧室。
也因为辛亚来店里帮衬生意,齐雾月这间甜品屋终于有了富余的人手,来招待想要留在店里享用美味的客人。二楼的私家餐桌一添为二,偶有老客或者疲惫的旅人,终于能在这里得到或漫长或短暂的休憩。
 
细长的楼梯下面,辛亚从阁楼里找出刚购置的棕色小熊围裙。再次紧了紧扎好的头发,她洗净了手站在操作台前。
“小亚阿姨,你真好看。”
辛亚从冰箱里取出准备好的蛋糕胚子:“我猜,你喜欢我刚买的小熊围裙。”
西西坐在凳子上,胳膊撑在身侧,两条腿悬在半空来回的晃:“我还喜欢小亚阿姨的裙子,淡黄色的,阳光的颜色,像仙女。”
辛亚仙女正因这样的赞美笑得像一朵花,甜品店玻璃门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仙女和小仙女一同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污了一块的白色衬衫,裤脚不讲究地随意挽起,鞋子被泥浆染的乌黑的邋遢男人一只手撑着门边:“有现成的吃的吗?”
 
辛亚略微愣了愣,她很快反应过来:“有,但是只有昨天的。今天的还没做出来。”
“昨天的也行。”陈斯新走进店里,四周看看,一个能让他坐一小会儿的地方都没有,“我实在饿了,能快点吗?”
“小亚阿姨,你去吧。”西西很懂事地说,“我中午才去冬冬家呢。”
辛亚摘了手套,走出操作间,反手把门锁上。
“先生,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陈斯新脱口而出:“有肉吗?”
辛亚错愕。Moon是家甜品店,可不是菜馆啊。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常理,陈斯新及时改口:“有带肉的吗?肉松那种。”
早上吃了一肚子菜,他现在胃里极其缺油。
 
“肉松面包一般当天就卖没了。”话虽这样说,辛亚瞧着陈斯新面对橱窗中那几个为数不多隔夜面包的渴望眼神,她心软了。
“算了,其实还有一个。”
辛亚从店里的保鲜柜最下面取出一个肉松面包:“本来是留着当今天的早餐的。喏,给你吧。”
陈斯新一看见上面良心的厚层肉松,口中就开始生津。
“谢谢你!”陈斯新捧着还有些凉的面包,可怜巴巴地向辛亚道谢。
 
辛亚不由想起了刚来月城那个月,跟小西西在公园里投喂的那些流浪狗。看见她手里的吃的,眼里带水,尾巴直摇。
“没事没事。”辛亚边说边想。
 
他们在面馆初见的时候,这人悠哉地抽着烟。和他一同去面馆的人,吃饭的声音响彻面馆。可他一点都没受影响。慢条斯理,又不全失速度地吃着面。
因此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冷静自持的那种类型。
如今想象幻灭,辛亚不自觉地想笑。
“你慢慢吃,我有个蛋糕要做,需要什么你叫我。”
陈斯新没客气,他随即说道:“那我想坐一会儿。”
辛亚的笑稍许僵住。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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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句话无非随口一说。
楼上只有齐雾月在厨房做饭,两个卧室哪个都没锁门。让陈斯新自己上去,她属实不放心。
 
再度打开楼梯下的门,辛亚拎出一个塑料凳子。
陈斯新身形顿了顿。他不是这个意思。
抬头望了眼二楼,肚子里忽地咕噜噜叫一声。
多少有些赧然,陈斯新靠着墙边,老老实实地坐下来。打开面包塑封的外包装,一口咬下去。
 
嘿!真香!
蓬软的肉松混合着奶油的香气,几乎入口就化开。
陈斯新满足地点点头。
好吃。
 
勾勾手指拉开操作间的门锁,辛亚想起什么蓦然回头。
“对了先生,店里有微波炉,要不要给你热一下再吃?”
 
陈斯新举着几口就被他吃剩一半的面包:“不用,快吃完了。”
说完,陈斯新瞧了眼玻璃橱窗里的椰奶面包:“我还想来个这个!”
辛亚正要转身回去给他取,陈斯新比出手势:“没事,我自己能拿。你陪孩子吧,孩子太小了。”
辛亚礼貌且感激地笑说:“谢谢。”
 
有了肉松面包打底,陈斯新吃第二个面包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大仙女和小仙女你一句我一句话的说着,一楼此刻一共就只有他们三个人,陈斯新甚至都不用刻意去听。
 
“大仙女,这是干什么用的啊。”
“这是调颜色用的。西西喜欢的绿色,你看,可以用这两种颜色调出来。”
“那这个呢?”
“这个东西可以把蛋糕上多余的东西刮下来。”
“哇,小亚阿姨真厉害!”
“你妈妈才厉害,这些都是你妈妈教我的。”
“不知道。我妈妈做蛋糕的时候不让我进这里面。”
 
西西这么说,辛亚才发现确实如此。
“哎呦也是,操作间里乱七八糟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把你带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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