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语气,仿佛亲眼见过了什么不平的事儿。
辛亚和陈斯新被肖肖叫醒的时候,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还是懵的。
一个对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大脑袋发懵,一个对是梦里还是在现实发懵。
“新哥,小亚姐,醒一醒,咱们到了。”
窗外,雨势非但不减,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小亚姐,怪我,车没油了,我下午出门忘了加。今天可能得委屈你在新哥这儿住一宿了。”
辛亚在混沌中找寻回了一丝清醒。什么?怎么她就得在陈斯新这里住一夜了?
“没油?”辛亚打了个呵欠儿,“没油,没事儿。我打个车回去吧。”
辛亚打开叫车软件。眼见着价格翻了三番,也没等来一辆能拉她回家的车。
陈斯新困得直点头:“叫不来车,你今晚睡着儿吧。一楼那间卧室自带卫生间,你用吧。”
陈斯新眯着眼睛强撑:“我住二楼。”
辛亚一想,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
“那肖肖呢?肖肖睡哪儿?”
肖肖指着另一个方向:“亚姐,我就住那边,走路三分钟就到了。我今晚回家住。”
这回辛亚放心了:“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诶!谢谢姐。”
电梯停在某一层,辛亚耷拉着些小脑袋,有气无力地说:“这和你上次住的地方不一样啊,你搬家了啊。”
“没有。”陈斯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那里离我妈的住处太近了。她去的太勤,我就搬到桥这边来了。”
辛亚想起了那天夜里,女人几乎歇斯底里的吼,不免对陈斯新的搬家感到理解。
即便已经给辛亚说明什么衣物可以使用,什么洗漱用具在哪里,陈斯新还是坚持着在客厅等她收拾好,可以躺在被子里,才喝了两口辛亚硬逼着他煮的醒酒茶,跟从房间里探头出来的辛亚回了句“晚安”。
头依然疼得厉害,身上也乏得厉害。陈斯新心里正烦躁还要坚持冲会儿澡,一不留神就踩空了台阶,然后再难补救地从十几级木制楼梯上滚落下来。
辛亚听了动静,出了房间看。陈斯新一脸痛苦的缩在地上。
“斯新!你怎么了!”
陈斯新疼得彻彻底底精神了,他咬牙解释:“踩空,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我去叫医生。”
陈斯新及时拉住辛亚:“不至于。疼归疼,但还不至于进医院。”
“你不去医院怎么行呢?你万一摔坏了怎么办啊。”辛亚急得话里带了哭音。
“乖,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是摔到肉了。”陈斯新握住辛亚的手,“小亚,扶我到沙发上。”
“嗯。”
陈斯新躺在沙发上,还是忍不住想要缩着。
“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辛亚一边给陈斯新揉着胳膊腿儿,一边询问当时的情况。
“太困了,没留神。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我还拉着个扶手缓冲了几个台阶,不然这会儿可能真得去医院了。”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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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亚没有医护经验,凭借自己的猜测提了个建议:“要不我烧些热水给你泡毛巾热敷一会儿吧。”
“有用吗?”陈斯新蜷着问道。
“不知道有没有用,我自己想的。”辛亚蹲在沙发边,乖巧地说。
陈斯新心里不认为热敷就能缓解他的疼痛,然而辛亚蹲着在边上担忧地恨不得和他分担痛苦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厨房进门右手边第一个柜子,需要什么去那里找吧。”
辛亚先转头看了左边,而后转头看了右边。闭合的房门是统一装修的风格,看不出来哪间是厨房。
陈斯新伸出手指:“那间。”
辛亚不放心地在他面前顿了顿,才抚着眉间嘱咐:“你先自己躺一会儿,我很快的。”
“嗯。”
不多时,辛亚的身影消失在客厅。
陈斯新依次摸了摸两个膝盖,翻了个身,他把脸埋在沙发的一个靠垫上。
都不必看,明天过后一定是一片青紫。
厨房不时传来轻微的响,陈斯新心想,他平时偏好喝瓶装水,日常不怎么在家开伙,也不知道辛亚找没找到烧水的壶具。
正想着,从玄关传来清晰的开门声。
他身体一僵。
是谁?
肖肖?不对,他没给过肖肖这里的钥匙。
“哈~欠!”熟悉的女声让陈斯新先安心再揪心起来。
“妈?”陈斯新坐起来,“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蒋萍把湿哒哒的雨伞收起来立在玄关,她捏着自己的手包进了门。许是进门就被人质问,她语气不善:“我怎么不能有这里的钥匙?钥匙还是你给我的呢!”
陈斯新迅速搜索脑海中的记忆。
是了,早些年她热爱音乐剧。这里离星城的剧院不算远,地段和保密性都很好,他才买了这处房子让她来去、休息都方便些。只不过她这些年的目光都专注于前夫也就是他亲爸的生活上了,再没听过她来这边看过几次音乐剧。想着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他才没事的时候就过来住上一段日子。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上这儿来了?”陈斯新奇怪道。
自打回到星城,他时常到这边居住,他从未在这里发现过他以外的人来访的痕迹。
玄关没开灯,蒋萍眯了眯眼循着光往客厅里走,在离陈斯新两米的距离停下。她板着张脸:“哼,总听你李阿姨说,你爸和那个姓何的没事儿就上这边吃吃饭,逛逛街。喝喝茶,看戏剧。切,好像就他们高雅,他们思想境界高似的。不就是剧吗?我也会看,有什么的。”
陈斯新不禁皱眉:“李阿姨向来爱传话,妈,你没事儿别听她说事儿。”净爱探问别人家的事儿,还瞎传话。
岂料蒋萍一听这话,居然立时生出了莫大的火气:“你李阿姨怎么了?你李阿姨知道有什么事儿想着我,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你这个儿子又做什么了呢?一天到晚就知道挑我的毛病,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说那个。怎么,怕你妈耽误你爸和那么姓何的快快乐乐过日子是吧!”
陈斯新疲累地辩驳:“不是,妈。”
“不是什么不是!”蒋萍眼泪“唰”的流下来,“我看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你是我儿子怎么总帮着外人说话!”
陈斯新靠在沙发上静默地注视着这个辛苦养育了他,这个世界上他最熟悉也变得最陌生的至亲之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把自己困在过去不累吗?她不累,他都要累了。
他要累死了。
“妈。”陈斯新的手搭在依然阵阵发疼的膝盖上,他平静地提了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妈,要不你也再找一个吧。”分散一下注意力,寻找原本就可以更美好,至少更平静的人生。
陈斯新此言一出,蒋萍的情绪似乎有一瞬的中断。
没成想不过短短几秒,蒋萍居然动起手来。她没收手劲儿,眼泪珠子一样下落,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借此机会发泄出来:“你个没良心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你爸欺负我,姓何的欺负我,现在你也欺负我对不对?”
陈斯新一听蒋萍的话,就知道她又开始钻牛角尖。这种时候,她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听任何她意识里不想听到的话。
本就摔得浑身发疼,此刻又被蒋萍毫无收敛的乱打。陈斯新身上疼,心上更疼。一双充满哀伤的眼睛越发的黯然无光,仿佛乌云遮星,尘霾蔽日。
“咣。”厨房那边忽然传来一声碰撞房门的声响,蒋萍歇斯底里的声音也没能盖过那声音。
母子二人同时往厨房那边看去。是惊慌失措的辛亚,一手抓着水壶的把手,一手拖着水壶的底座。迅速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无意中磕到门框上的手肘,忍着疼挤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笑。
陈斯新眼睛重新泛起些光来:“怎么了?”
辛亚看了眼怔在原地的蒋萍,尴尬地说:“你家厨房里有只大虫子。”
没人说话,辛亚拘谨地补充:“我不是故意的。”
陈斯新有些纳闷儿,记忆里辛亚不怕虫子来着?不过看她这么短的时间里摸了两三次手肘,估计她磕的那一下疼的不轻。
“过来。”
辛亚从未想过她和蒋萍竟然如此“有缘”,说起来她两次来陈斯新这儿,来的不同的住址,居然都能偶遇蒋萍。
年轻的女孩儿,十几步路的距离走得格外艰难。
“阿姨,您好。”
蒋萍待辛亚慢慢走近了才醒悟般地说了句:“就是她?”
“就是谁?”陈斯新耐着性子说话,他生怕蒋萍不论场合,在辛亚面前亦是难以自控大发脾气。
蒋萍却异于进门时的暴躁,她近乎温和地问:“你那个平层,高跟鞋?”
陈斯新默了默,随即点点头。
蒋萍的偃旗息鼓来得十分突然。她盯着辛亚瞧了小半天,才对陈斯新说:“不得不说,你找女朋友的眼光我是认可的。”
陈斯新终于绽出一个笑来:“她很好。她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认可。”
话说的直白,蒋萍反常的没有生气。她瞧向辛亚的目光慈爱祥和:“孩子啊。”
然后双唇就像冻僵了一般,停滞一会儿才放弃什么一般说道:“以后要是有机会,抽时间来看看阿姨。”
辛亚不明白蒋萍为什么能猜到陈斯新留存的那双高跟鞋属于她,也不明白蒋萍方才因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拳打脚踢,更不明白蒋萍见到自己时甚至没有询问她和陈斯新之间的关系就在突然间变得柔和。
辛亚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陈斯新,陈斯新对她点了点头。
“好,到时候可能要打扰您了。”
“嗯。”蒋萍笑了笑,只看了陈斯新一眼,转身就走了。
蒋萍一走,辛亚把手里的水壶放在茶几上,刚要开口问陈斯新毛巾在哪儿。
“辛亚。”
“嗯?”
陈斯新保持着蒋萍离开时候的姿势独自坐在沙发上,惆怅地说:“去看看你的卧室。还缺什么,告诉我。”
辛亚见他情况奇怪,似乎哪里不对。
“你不疼了?”
陈斯新没有回应辛亚的关心。
“我只是想静一会儿。”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刚被自己爸妈捶打过,自己也会想静静。
辛亚从茶几上拿了一只玻璃杯,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手边。应了陈斯新的要求,她打算先去陈斯新给安排的房间看看还缺什么。
直起身,预备去取自己的包,从陈斯新身边经过,却被他拉住手臂。
辛亚迷惑地回过头,陈斯新问道:“不是说厨房有虫子?”
辛亚突然想起差点被她忘了的那只大虫子,平地打了个激灵。
“这么害怕?”陈斯新淡淡笑着,“你不是不怕虫子吗?还美人救英雄,护过徐白,还护过他那个女朋友。”
“那不一样。”辛亚苦兮兮地坦诚,“长着大长毛还有会飞的虫子在我这里就不是虫子了,是人间公害。”
陈斯新陡然笑出声。
他短暂地忘却了心中的烦闷,穿了拖鞋,往厨房方向走。
“诶?你干什么去?”你不疼了吗?
陈斯新答的很随意:“为民除害!”
事实上,陈斯新是不怕虫子的。尤其五六岁的时候,调皮的很。一到天暖的时候甚至还会特意去外面找胖嘟嘟的毛毛虫,拿回家养着玩儿。
即便这样,到了厨房真切的亲眼看见那只大虫子,陈斯新也不得不理解辛亚的害怕。
这虫子长得太随便了。
没心思计较虫子哪儿来的,他用视线搜寻着趁手的物件儿用以打死墙壁上这只肥硕的虫子。忽然间,肩膀上多了一份重量。
“诶,啊!!!!!”
“啊……”
陈斯新猛得转身看着率先喊出声而且还在惊呼的辛亚:“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走路没声音啊!”
辛亚瞥了眼墙壁上占墙为王的虫子,闭着眼睛哆嗦着说:“你家拖鞋软底的没声音不能怨我啊。”
大步迈到厨房门口,辛亚抱臂做出自我防御的姿势:“你不是说你不怕虫子吗,你喊什么?”
陈斯新被她恶人先告状一般的问法气笑了:“你不先喊出来我能喊吗?”
“明明是你先喊的。”
陈斯新想不起来到底谁先喊的。左右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他也走出去:“先出去吧,得找个用完就能扔的东西把它打死。”
最后被牺牲掉的是本楼盘宣传册。
辛亚贴着墙角的柜子站着,亲眼见到陈斯新把打死的虫子和宣传册统统扔进垃圾袋里,系好,扔到门外,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警报解除。”陈斯新从玄关处往里走,边走边说。
辛亚心有余悸,依然不太想动弹:“你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虫子?”
陈斯新无奈地叹了一声:“你之前进厨房不是开厨房窗户了?”
辛亚一顿:“是我开的。你家厨房有点闷。”
陈斯新语气沉静地解释:“厨房的纱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去了。虫子大概是从外面进来的。”
辛亚一时无语。合着这事儿还得怨自己。
客厅中央,陈斯新一手叉腰。
辛亚想到什么走过去绕在他身后,推他后背:“去去去。”
“干什么?”
辛亚两只胳膊并用也有些推不动:“去把手洗了。”
陈斯新垮了垮肩膀:“我没直接碰到它。”
“那也不行。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