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唉,别哭啊。”陈斯新再次靠近辛亚,让她能在他肩头发泄情绪,“斯南小时候就是个小哭包,你现在也哭。我不太会哄人,啧。别哭了,嗯?”
“我明明很努力了,我都换了那么多份工作了。我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努力避开过往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辛亚哭得声嘶力竭,“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开开心心的重新开始生活呢?”
“小亚。”陈斯新一遍一遍地顺着向下抚摩她的头发,“你的努力有回报的。你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出了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你看,你认识了陶蕴,还有徐白,他们都很欣赏你。徐白那个臭脾气,你比我更了解。那么多人都没入他的眼,他却赏识你,愿意带你入行学习更多。小亚,你远比你想象的优秀。”
“陶蕴,她干练大气。在她手下只要好好工作,她都会和和气气的以礼相待,并不是对我格外看重。至于徐白,他欣赏我首先是因为我过度安静啊。”辛亚的手按在他的肩头,“不是你说的那样。”
陈斯新无奈笑了:“你可比斯南小时候难哄多了。”
“没让你哄。”辛亚想大声又没太敢的低声嘟囔。
“辛亚你没良心啊。”陈斯新扣着她的后颈,额头贴上她的额头,“没让我哄?真的不需要我哄?”
这种呼吸都纠缠在一块儿的过近的距离辛亚不适应,她偏开头,重新伏在陈斯新肩头:“不需要哄。”
陈斯新轻轻地拍着辛亚的后背:“可能我接下来说的话并不能宽慰你,平复你的心情。但是我还是很想问,你说了这么多,跟把我甩了有什么关系?”
辛亚身子一僵。她居然说着说着就偏离主题了。
半晌,陈斯新肩头上的重量越来越轻,啜泣声越来越浅。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腰上的皮肤,才换得她慢慢抬头。
这一抬头,就让他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痛苦无助的泪眼。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陈斯新帮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梨花带雨呦。”
被陈斯新这样打趣,辛亚紧绷的心情和表情也没有丝毫放松。在陈斯新二度捏在她腰间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会不会,早晚也有一天,会因为这些事而讨厌我?”
陈斯新仔细琢磨了这句话的意思,他不可置信地挑眉:“辛亚,你就因为这个顾虑把我甩了?”
“不,不全是。我,”辛亚被人戳中心思,越发慌乱,“我确实担忧这个,但是,我还有……”
陈斯新如今也了解了辛亚这个一到特定事情就容易躲避的性格,他决定强势一次:“还有什么,一件一件说,我不着急。”
辛亚哑火了。
没了。
其实只有这一个顾虑。
别的没有了。
人生在世,谁能一帆风顺的度过一生?没有远虑也必有近忧。
所以,哪怕在学生时代,她也不是没有面对风险面对急难的心理准备。
可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伤。
不论别人看起来是多么的轻巧,多么的不足为忧,一些事情对于当事人本人来说,在很漫长的时间里,甚至是余生,都是不可逾越的高峻险峰。别说克服,恐怕连回想都是绝望的自伤。
“没了。”辛亚真诚地吐露心声,“对不起,没有其他的了。”
辛亚想退开些,离他远一些,毕竟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不太对。
然而陈斯新显然不这么想,他扣着辛亚的一只手,执拗地和她保持一个相对亲密的距离。在凝视她许久过后,辛亚才听到他淡淡开口:“说实话,要说我现在心里一点都不生气是假的。”
借此机会,陈斯新也坦诚了心里的想法:“我知道了你的经历,你受过的伤,但我不能理解,这怎么会导致你在感情上的摇摆不定。辛亚,你算算时间,我们确立关系,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少。你按小时算。”
陈斯新问到的,是辛亚最为歉疚的事。
辛亚眼中含泪:“你不明白。”
把手从陈斯新手心抽出来,她拎着啤酒,一口气喝到空瓶。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你不明白。人对人的恶意能有多么深重,这份深重又能导致多深的心伤。”
“远的不说,就说我们相识以后的事情。我明明专心于工作,可厂里多少员工都在背后中伤过我和徐白有私?我甚至亲耳听见过,不过我没有办法。我要闹,要哭,要和人打一架吗?我不是那种性格的人。我是来工作的,不想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耽误正事。”
辛亚心里不痛快,又拉开一瓶啤酒:“徐白在月城的工作完成,他给我提供了一份新工作。和之前在景森的不一样,这次的工作更有专业难度。换句话说,徐白本可以不带着我,所以,我拒绝他了。不过后来徐白跟我说了一番话,让我很受触动。他说,辛亚,你就不想看看不一样的世界,看看别人眼里的美好?不得不说,别看徐白不爱言语,看人倒是挺准的。他或许不知道,硬厚外壳下的辛亚经历过什么,自我封闭了多久,但是他知道,我想出去看看,看看更为广阔的世界。”
“徐白的邀约,我深思熟虑后答应下来。到星城工作,第一件事就是找住处安顿。我现在在星城的住处,之前委托给朋友在星城出租过。租期未到之前,我需要在外面另找地方安身三个月。科技发达真好,我通过一款APP很快在星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联系了房主,约定了下来,就等着人到星城之后实地看察,没有问题直接签合同入住。就在我敲定一切,打算退出软件的时候,主页给我推送了一组新的租房房源。六十多平米的房子,一月居然才要二百。我好奇啊,到底是什么样的房子能便宜到这个地步。我点开一看,简介上写着,房主男,租客厅上下铺床,房租二百,也可以不收房租。斯新,你知道吗?那个房主的招租信息,写着只租给女性。”
陈斯新听到后面,赫然明白过来辛亚的言中之意,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你看,我遇到你,遇到了徐白,我遇见了雾月和西西。这世上那么多温暖又美好的人事物,我怎么舍得轻言放弃啊。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可这世界上也有坏人。恶意会来的直接而突然,才不会管你善良不善良,无辜不无辜。”辛亚决意趁着这个漆黑的夜晚说个痛快,她甚至跳了几步舞步,“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像踩在光的边缘。你看,阳光、月光、灯光,都是多么明亮多么美好的事情。它们照亮了黑暗,带来了无数可能。而我,仿佛总是站在光的边缘。我要非常非常的努力,才能勉强沾染到和光的温暖,并从中汲取力量。稍不小心,就会被远远甩开,陷入黑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触到浮世微光。”
辛亚努力绽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却怎么笑都带着苦涩:“我不是一个所谓的有天赋的人,我也不是一个特别厉害可以让自己都钦佩的人。我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普通人。我竭尽全力追寻光,站在光的边缘,也只是想让自己离这个世界的诸多美好近一点。”
她揪着身上外套的边缘,忐忑而期待地站在原地,声音轻浅地让人心疼:“所以……”
辛亚想说,发现对你有好感之后,我好像从黑暗的地方,再度回到了浮光边缘。
她还想说,所以她很害怕会重新回归黑暗。
她想说,对不起。
她还想说,对不起,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唉……”陈斯新听到这里,知道辛亚想说的话大概都说完了,能解释的,也都解释完了。
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先过来坐。”
岂料辛亚一动不动,一双湿润的仿佛小鹿一样的眼睛欲语还休地望着他。
陈斯新低头看了眼还在隐隐作痛的膝盖,并未说什么。他撑着地板站起来,走近辛亚。
“想说的都说完了?”陈斯新正面着她,两只手分别放在裤子的口袋里。
辛亚侧了侧头。方才说了那么多的话,最关键的居然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在陈斯新轻轻动了动脚好似要返身回去的时候,才拽着他开了口。一张嘴,就带了哭音:“抱抱。”
本想活动活动双腿缓解疼痛的陈斯新蓦然一僵,他毫不犹豫地给了辛亚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亲了亲她的耳朵,才不失愤懑地低声说:“这次再不告而别,自己躲起来让我找不到,唉……”终究说不出狠话,陈斯新坦然放弃。
辛亚捏着陈斯新身后的衣服,偷偷摇了摇头。
她可能不会再有机会,遇见第二个陈斯新了。
电视里,声音不高不低的节目主持人慢慢叙说一个古老村落的习俗史。舒缓的配乐,特别容易让人放松下来,倾吐心事。
陈斯新双臂紧了紧,凑到她耳边说:“辛亚,我也有我的骄傲。你刚才说的,我认为我都听懂了。不怕告诉你,到现在为止,其实我还是生气的。”
辛亚的手指动了动,她预料不到陈斯新接下来要说什么。
陈斯新低声轻语:“对于外界环境,我们都无能为力,改变不了。如果你一直对那些感到害怕,我可能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你知道,我也处理不了上一辈的恩怨带来的坏心情,我也只是一个,你说的那种普通人而已。但是我可以尝试和你一起,克服或者适应那些紧张的心情。辛亚,不论在经历什么,在承受什么,我们都不可避免的在走向未来。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尝试,接纳自己。有些事既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就不要为这些错承受痛苦。辛亚,有时候我们得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承认自己就是解决不了一些特定的事情,这一生才会过得称心一些。嗯?”
辛亚闷闷地说:“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所以别害怕了。”陈斯新伸手捏了捏她的一侧脸颊,“小亚,你不该是困于这些事情的人。你往前走走吧。”
辛亚应下:“嗯。”
辛亚刚答应,陈斯新发现他肩头的衣服再度湿润了。
摸了把隐隐冒头的胡茬,陈斯新笑了:“水做的吗?”
他把辛亚拉回到沙发上,“心情好点了?”
辛亚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点头:“嗯。”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雷光,让陈斯新想起来今夜是有大雨的。
他酒劲儿早就上来,嗅着辛亚身上的酒气,估计她也早就困倦的不像样子
“太晚了。收拾收拾睡觉吧。”
“好。”辛亚的小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乖巧地应道。
眼看着陈斯新把电视关掉,她正打算站起来,回到给自己安排的卧室。辛亚的一只手腕被一个急促的力量捕捉,她有些迟钝地回眸,见陈斯新表情紧绷:“我们重新在一起了,对吧。”
辛亚浅笑着点点头。
“是,还是不是?”
辛亚无奈出声:“是。”
陈斯新又说:“不能,我明天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吧。”
辛亚摇头,她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都快炸开了。我明天,不一定几点能起得来。”
陈斯新脸色一变:“你头不疼就会走了?”
辛亚忽地俯身,停在和他很近的地方。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几秒,才加深了脸上的笑意。捧着陈斯新的脸,告诉他:“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说完,眼睛忽然一转,想到什么似的,冲着视线中的两瓣唇贴上去。力道轻得如同羽毛落尘,稍纵即逝。随后连拖鞋都记不起去找,光着脚就往一楼的卧室跑。被地毯的一处绊了一下,差点伏在沙发上,也顾不得疼,就知道继续跑。
酒壮怂人胆,不过如此。
陈斯新心情很好,今夜因为各种原因造成的身体和心理上的疼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宽慰。他紧跟着辛亚,拉住她,蹲下来,替她揉了揉膝盖,动作神情极度温柔。
强忍着倦意,辛亚拽了拽他衬衫的领口,她堪堪想起来,他今夜从二楼摔下来过的:“你还疼不疼?”
“疼啊。”陈斯新随意道,“二楼摔下来,怎么可能不疼。”
他故意用手指背隔着运动裤划了一下她的小腿:“心疼我?”
辛亚蹲下去,主动抱了抱他。不说话,不过也不需要说话了。
“真够难得的。“陈斯新感受着她难得的主动,鼻息间尽是酒水的味道和她身上的香气。因为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空气中还混合着他常用的衣物洗涤剂的味道。温香软玉在怀不过如此。在理智与愿望之间,他挣扎后决定折中。
打横抱起惊呼一声的人儿,陈斯新径自往一楼的卧室走去。把辛亚放在床上,陈斯新很快跟着上去,将她圈在怀中。
“很困,很想睡觉。”陈斯新脸颊贴着她后颈的皮肤,询问道,“我只是想在你身边休息一晚。除了现在这样,我什么都不会做。但是你可以拒绝。只要你不愿意,我现在就离开去二楼。”
不多时,把脸埋进枕头的辛亚弱弱出声:“你出去。”
陈斯新难免失落。
“客厅的灯没关。”辛亚再度出声。
这两句话漏洞很大,怎么理解都有道理。陈斯新低低笑开,凑在辛亚耳边蹭了蹭,起身去客厅把灯关了,就径自折返回来。
辛亚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耳朵,后脑全都捂住。就剩下一个鼻子一张嘴在外面,交换空气。
屋顶灯的开关被拍了一下,四周陷入黑暗。柔软的床褥向下一沉,一个身影向另一个身影靠近。自己的被子不盖,非要剥开茧一样的被子钻进去。
“你怎么?”急躁的女声欲言又止。
陈斯新保持了一个把她圈在怀里的姿势:“今天我因为我妈心情变得很不好。辛亚,我也不愿永远活在黑暗。”
其实,我们是同类。
我也喜欢光。
所以,我在疼的时候,比平时更想向你靠近。
“睡吧。别想了,很晚了。”辛亚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信任陈斯新会守诺。她拍了拍环着她的他的手,“如果明天你摔到的地方还是疼,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嗯。”陈斯新唇边泛起笑意,很快陷入沉睡,“睡吧,女朋友。”
辛亚仍有些不好意思,她触了下他的手臂。见他没反应,又戳了两下。
这次,被他捉住手握在他手心,用了很大力气也抽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