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靖国公府出来，李氏又收到了几家的拜帖或者邀约，其中便有唐家的帖子，而且这次李氏没再带她，而是只带了卫湘芝一个人去。
回来后卫湘芝脸色苍白，连跟苏映迎面碰上，也只匆匆福了一礼，就脸色难看的回了梅园，她便知道，看来李氏给她选定的夫家就是唐府了，而这次她们前去做客，显然就是在相人。
不过因着快到除夕，李氏虽借着时节出门拜访了几家，却没办法在此时给卫湘芝定亲，所以缓了两日之后，卫湘芝便又神色如常的出现在了苏映面前。
除夕当日，卫府张灯结彩，李氏不仅将各院子的份例都提了提，也给下人们每人发了赏钱，府里到处都是一片洋洋喜色。
就连平日不常露面的卫老夫人也由周嬷嬷扶着，穿了一身万字福纹的新衣出来，威严坐到了上首位置。
苏映今日亦是穿了一身红，只是衣裳没镶毛边，看起来少了俏皮，多了庄重，与卫奚携手而来，先向卫老夫人下拜请安后，这才坐到旁边。
每个给卫老夫人拜年的小辈都能得个红封，算是压岁钱了，而苏映也发现，只有在此时，卫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才多了些，等见到二房的宣哥儿，更是抱着不撒手，只让他依在身边。
众人拜过卫府老祖宗之后，却并未急着入席，只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说话，似乎在等着什么。
他们在等什么，苏映当然知道。
每逢除夕，宫里一般都有赏赐下来，像公卿皇族，一般除了赏赐之外，还要到宫里去赴宴，至于朝中几位大臣，则是赏福字或者派宫人送几道菜，东西的多少和类别，也决定了这人在圣上心中的位置。
像苏映在家时，苏质就曾收到过皇帝亲手写的一副对联，是赞他忠心的，有时还会赐酒，而她爹也总是会在此刻才笑得开怀些，平日里是难见到的。
卫怀策虽不算陛下最倚重的那几个大臣，到底也可参议政事，所以每年的赏赐也不会漏下。
果然时辰差不多时，便听下人来报，称宫里来人了。
刚才还在笑闹闲谈的卫府众人瞬时神色庄重，由卫老太君领头，跟着迎出了大门口。
来人是个着蓝衣的小太监，虽是在奉天殿伺候的，显品级不够，因此卫怀策一见之下便心中一沉。
小太监宣读了皇帝口谕之后，这才一挥手，让身后宫女将提着的食盒放下。
“多谢公公，天气寒冷，公公不如进府吃杯水酒再走吧。”卫怀策谢恩过后，便朝小太监道。
小太监虽是替天子传信，倒是也没张狂，只道：“多谢卫大人了，只是咱家还得去工部侍郎府上，实在是耽搁不得。”言罢便领着宫女浩浩荡荡的走了。
赐菜已被摆上了桌，都是宫中的常见菜色，蒸碗，炒鹿筋，福禄寿喜的丸子，再是寻常不过。
而之间还精神矍铄的卫老太君也一脸严肃，道：“虽陛下仍旧赏了菜下来，可与去年也没什分别，看来圣上对我卫府的印象并未有任何改善。”
“是儿子不好，让母亲担忧了。”卫怀策扶着卫老太太坐下，自责道。
“还是咱们家在朝中势力不够。”卫老太君叹息一声，“你二弟虽在兵部任职，可圣上向来重文轻武，若是家中后辈们不争气，怕是不出三代，便要就此落败下去了。”
言罢她扫了一眼屋中众人。
二房那边庶子庶女倒是不少，但卫定亦跟他父亲一样，是个不爱文章的，卫宣年纪太小，还看不出来什么，余下的便只得卫奚一人了。
“你这子嗣也未免太单薄了些。”卫老太太终是道。
自己这个继子倒是个做官的料，生的卫奚也出众，可偏偏大房只有这一根独苗，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哪天卫奚遭遇不测，那卫府两房以后便只能靠一个，还看不出造化的八岁小二了。
说到子嗣单薄，李氏的面上闪过些尴尬，她自生了卫奚之后便身子受损无法再育子女，这才提了张姨娘上来，便是为着堵众人的悠悠之口。
幸好张姨娘只生了个女儿，之后便再无所出，李氏也大松一口气，哪知卫怀策又自己带了个苏姨娘回来，宠爱非常，每月里便属去她那最多。
“苏姨娘虽是常伺候老爷，身子却不大好，因此这么年来也未见有孕，真是可惜了。”李氏面上神色已恢复如常，也跟着叹一句。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卫老太太了，似乎屋中并未见苏姨娘的身影。
“她这是又病了？”
“可不是嘛。”李氏拿帕子揩揩嘴角，“前日里受了风，昨日就来报了病，说怕大家沾染病气，就不来给母亲请安了。”
“竟这样严重吗？”卫怀策也眉头紧皱，“那就请个大夫过去瞧瞧吧。”
他话音刚落，门外一个小丫头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道：“不好了，苏姨娘见血了！”
“你说什么？！”卫怀策立刻起身，“到底怎么回事？”
卫老太太闻言也杵着拐杖起身，“你也别急，女人家麻烦事总是比较多，先让大夫过去瞧瞧吧。”
“母亲说的是，夫君稍安勿躁。”李氏给赵嬷嬷使个眼色，赵嬷嬷立刻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
因着这个插曲，众人用膳时气氛都压抑了不少，片刻后，丫头来报，说苏姨娘血止住了，大夫也说没有大事。
闻言，卫怀策总算放下心来，苏映不经意间扫过李氏的脸，见她竟然也是大松口气的模样，便知此事绝不简单。
她又转头去看卫湘芝，却见对方一脸平静，似乎早料到会这样。
苏映眉头一挑，没想到卫湘芝竟然敢在除夕之夜闹上这么一出。
果然，就在夜宴即将结束时，院子外面又吵闹起来，似乎是哪个小丫头想要冲进来却被人死死拦住。
“什么事这么吵？”卫老太太自然也听见了，眉头紧皱。
李氏旁边的赵嬷嬷一脸焦急却无法开口，李氏一见之下便知苏姨娘那边不妙，立刻起身道：“母亲，我去看看吧。”
她刚准备起身，卫湘芝身边的梅香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样小声道：“怎么听着像是苏姨娘身边，大丫头柳红的声音？”
话音刚落，李氏便眸光锐利的扫了过来，梅香已是低了头，可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若是她不帮小姐，那么等她陪嫁过去，也也要跟着处境艰难，若是跟着小姐搏一搏，说不定还另有生机。
“罢了，我亲自去看看吧。”卫老太太叹口气，扶着周嬷嬷起身。
“母亲，外面天寒地冻的，些许小事哪里能劳烦您老人家，媳妇去就行了。”李氏心中焦急，面上却偏还要做了淡定模样。
可惜卫老太太也是个有主意的，说了亲自去，便不会轻易改变，终是由周嬷嬷扶着出了正房大门。
第37章
门外冲撞的人正是柳红，此时几个仆妇已是将她牢牢按住，正准备往她嘴里塞上破布拖走。
此刻她见着卫老太太，几乎就跟见到救星一样，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推开了抓着自己的仆妇，跑到石阶下，跪到雪地里，哭道：“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姨娘！”
“住口！这年节下也不怕沾了晦气，再说赵妈妈已经请了大夫去瞧苏姨娘，你这番做派又是想干什么！”李氏声色俱厉，柳红被她一吼，想到对方的手段，有些怕。
“是啊，你这丫头有话也不好好说，有老夫人在这里，还怕没人做主？你慌什么。”卫湘芝笑着对柳红道。
闻言，本来有些退缩的柳红，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对卫老太太磕头道：“求老夫人给姨娘做主！”
前一刻还在求卫老太太救人，此刻又变成了做主，李氏闻言，又看向卫湘芝，心中暗恨她多嘴。
“母亲，这丫头想是急糊涂了，既是苏姨娘身子不好，媳妇现在立刻就去看看，必定不让母亲担心。”言罢便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手下仆妇架起柳红，准备先把人带走再说。
“我不走！我不走！求老夫人做主！”柳红挣扎着往卫老太太那边去，被人死死按住。
“都住手！”卫老太太将拐杖在石阶上重重一顿，出声道。
此刻她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了，况且她本就打理卫府后宅多年，对于后宅里的阴私手段，再是清楚不过。
“周嬷嬷，你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苏姨娘瞧瞧。”卫老太太吩咐周嬷嬷，后又转头对众人道，“你们都先回去吧，策儿你跟我来。”
走了来两步，卫老太太又停下步子，对卫湘芝道：“二丫头你也来。”
卫湘芝脸白了白，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眼中带上了几分坚定，跟在了卫老太太身后。
二房众人此时均在窃窃私语，尤其孟氏，好几次都提出想要跟过去，别被卫老太太狠刮了一眼，虽是作罢，却仍伸着脖子看个不停。
大房此时就只剩了苏映和卫奚没去，至于原因吗，她大概也能猜到些。
若是此事跟的很李氏有关，那么卫奚跟去，只会让李氏在自己儿子面前丢脸，而卫奚也会因母亲不慈而心生羞愧。
至于自己，大概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还因为她姓苏吧，家丑能不外扬还是不外扬的好。
只不过虽是如此，卫奚却也不傻，此刻苏映便见他神色凝重，眼中有阴云堆积。
苏映便握了握他的手，道：“夫君别担心，母亲不会有事的。”
她说的是真话。
即便李氏做了何种错事，卫老太太和卫怀策都不会把她怎么样，甚至还会把事情压下来，从刚才支走众人就可以看得出。
卫奚觉得手心一暖，转头看向苏映，便见她眸光温柔的看着自己，似乎自己便是她全部依仗。
心里的话不知怎的就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夫人，咱们生个孩子吧。”
苏映被他这话砸得一愣，卫奚却似下定决心般道：“以前是我不好，冷落了夫人，若是夫人还生气，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可现在我确实已经想好了，我不仅要与夫人相敬如宾更要琴瑟和鸣，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说到后面那个“意下如何”时，苏映觉得自己竟从他话中听出些祈求的意味来。
可无论卫奚是不是出自真心，苏映皆不在意，因为他能说出这番话，她的目的便算是达成了。
“我亦心悦夫君，只是怕你厌烦了我，所以才不敢多有亲近，如今……如今……”说到最后她鼻子抽了抽，然后一头扎进了卫奚怀里。
卫奚亦觉有些眼热，轻拍着怀里的人，语气温柔道：“如今我方知自己以前错得有多离谱，夫人既一片丹心，我亦不会负你！”
轻软的帐幔被放下，苏映身着白色里衣，乌发披散坐在床上，对面之人亦是如此，朦胧的烛光让房中气氛更加暧昧。
她有些害羞的低着头，对面的卫奚眼神却愈加炽热似乎能将人融化，“夫人可会后悔？”
苏映还是没有抬眼，闻言只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悔。”
随着她这一声“不悔”落下，下一刻，她便觉有一双微凉的手抚上了自己面颊，轻轻摩挲，逐渐往下。
苏映便是早做好了心里准备，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小声道：“夫君，能不能把红烛先熄灭？”
她话音刚落，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经躺在了床上，而上方一片阴影正迅速覆/盖而来，带着迫人的压力。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满满的诱/惑：“洞/房/花/烛夜，红烛必要燃上一晚，夫妻才可百年偕老，今日虽不是我俩大婚，却是不能少了这燃至通明的红烛。”
“可……”
一个字刚出口，双唇便迎上了一片濡湿，话被打断，苏映想要再说，却觉脑中一片混沌，意识亦逐渐迷蒙，唯余房中红烛灯芯跳动不停。
烛影重重，冬日的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却怎么也无法给屋里降温，苏映觉得自己热得快要融化，一只光/裸的手臂不耐的伸出被子，想要获得片刻的清凉，哪知才刚伸出被角，就被另一只大手强势的抓了回去，十指交产，不留一点缝隙。
苏映睡得迷迷糊糊，她觉得自己身后好像靠了个大暖炉一般，惹得人心慌，便忍不住朝旁边挪了挪，哪知那火炉竟似长脚一样，又紧贴过来。
她失了几次皆是如此，终于，她耐不住热，转身推了推那火炉，触手却是一片柔韧。
睡意霎时不翼而飞，苏映睁眼，便见卫奚正好笑的盯着她，四目相对，对方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现在的样子。
几乎是立刻，苏映便收回了手，并且立刻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紧。
闷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娘子可莫要再动了，再动便要掉下去了。”
这一声“娘子”带着十足的亲昵，苏映觉得手臂上起了些鸡皮疙瘩，不过幸好此时他看不见自己表情，这个新称呼，或许多听几遍也就习惯了。
“夫君笑话我。”刚一开口她就愣了愣，这嗓音实在是沙哑至极，想起昨晚的事，苏映也有些脸红。
看来她这夫君倒也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主，想来自己要怀上孩子，也不算难事。
没错，自从那天李氏派大夫给她瞧过之后，苏映自己也曾偷偷找人把过脉，她并无体寒之症，李氏那样说，不过就是为了以后塞人时好找借口罢了。
正想着，就听门外有动静传来，似乎是什么人正在跟她的丫头说话。
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的是凝春，但见她一直低着头，离床榻亦有十步之远，小声道：“小姐，老夫人那里派人来了，说等您起来之后，去上房一趟。”
卫老太太？
苏映眉头一挑，想来是昨晚之事有结果了，立刻就准备唤人上前给她更衣，却不料身后一只大手伸来，又将她拖回被中。
“娘子竟这般无情。”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做作的委屈。
苏映还是第一次听人撒娇，未免新奇，转头看他，“那夫君以为当如何？”
卫奚也被问得一愣，他倒没想如何，况且凝春的话他也听见了，祖母相请自是不能耽搁的，可他见苏映这么干脆直接，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苏映见他愣住，反而好笑，俯身在他脸上敷衍的亲了一口，这才道：“是要这样吗。”
卫奚见她笑靥如花，加上刚才心神一荡，便又觉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出来，跟着起身道：“既是祖母有请，那我便陪娘子一起去吧。”
苏映没说什么，昨晚之事卫奚亦知晓，总归是瞒不过去的，还不如让他同去，也好让他明白此事与自己无关。
二人很快便收拾好了出门，刚出竹苑，苏映便观察起府中的奴仆来，但见他们皆噤若寒蝉一般，连平日里喜欢聚在一起闲磕牙的仆妇也不见了踪影，一副提着心办差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