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皎说完,闷头往自己住的小院跑去。
萧烨呆滞地站在原地,各种激烈情绪在心中交杂,不多时流下泪来,他捂着脸,颓然蹲下,片刻后传出低低的哭声。
萧皎回到自己的枕霞阁,机灵的侍女已经备好水伺候她净面,她梳洗一番后,想起之前许和通说的京兆府告示,叫了认字的侍女去告示墙瞧瞧,回来学给她听。
枕霞阁如今很是清净,没了那个三句话就跳出来“规劝”的奶母冯嬷嬷把侍女使得团团转。
在萧皎跟着吴桐南下之前,她就把冯嬷嬷打发回了苏家。
冯嬷嬷是随着苏氏陪嫁过来的,后来给萧皎做了奶母,在苏氏去了萧皎还年幼的时候,是有了冯嬷嬷的维护才让萧皎的日子不至于更艰难。只是冯嬷嬷的儿子在苏家做个管庶务的小管事,她始终被苏家拿捏着,为了儿子,心向着的是苏家,不是她这个主子。
萧皎感激冯嬷嬷曾经的回护,但不能留就是不能留。
“县主,瞧见了。”不到半个时辰,去看告示的侍女回来,“是叫儒生们去皇庄种地呢,京城的百姓都可以去看。婢子去打听过了,皇庄现在正是中耕时候,很是累人哩。”
萧皎笑了:“那三日后,你们都跟我去皇庄,咱们看笑话去。”
“是。”枕霞阁的侍女们齐声笑应,随后叽叽喳喳说起,想着那些儒生会怎么闹笑话。
中耕要做的是松土和除草除虫,翻动表土,使土疏松,没有杂草和虫子,让植物更好生长。
一般来说,一季作物要中耕三、四次,如果作物的生长期长、封行迟、田间杂草多、土壤粘重,还要增加中耕的次数,以保持田里土壤疏松、没有杂草。
种地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大半儒生一辈子都没有下过地,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罢了,他们根本不会做。
大梁科举只要考取了秀才功名,就不用交税不用服劳役,哪怕最后死也考不上进士,也可以去县衙做个师爷、去大户人家做个西席、开个私塾等等,总归是不需要他们种地的。
“光说不练假把式。诸位既然认为朝廷减赋罢捐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那就请诸位好好种地,感受感受天下农夫的辛劳。”
诏狱的典狱们手里拿着鞭子,一群儒生身上粗布短打,排队被皇庄的役农挨个儿发农具,赶下田里。
田边,禁军填诸田埂,拦百姓与五步开外。群臣列于田西,拱皇后卤簿于其中。
阳光愈烈,晒得人难受,百姓们看儒生种田的热情却比阳光更烈,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被烈日晒着,被皇后、群臣注视着,被百姓们指点着,田里握着耙犁的儒生们大多都是出身不错家底丰盈的,长这么大别说种地,就是穿衣喝水都有人伺候着,哪里受过这种苦,简直羞愤欲死。
萧皎被王妡召来身边坐着,看着田里的陆从云一锄头下去没把草除了,倒把长得好好的几颗麦给除了,把旁边守着的役农心疼得脸都皱成一团,萧皎撇了撇嘴,嘲笑都懒得嘲。
第246章 太作孽了
在定福皇庄里中耕的儒生都是诏狱的典狱们精心挑选的, 大多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手里文章皆忧国忧民,做起事来却啥都不行。
京城百姓难得有这样的热闹看, 那叫一个万人空巷,皇庄里不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被围观的儒生们只觉这阵阵笑声犹如鞭子一般抽在自己脸上, 羞愤欲死,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孙秀才, 你不是还写了《劝农》被山长称赞有加,怎么自己做起农活来就不行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被喊的孙秀才转过身去,一锄头挥下,差点儿锄到了自己的脚, 引得人群一阵哄笑。
田西站着的群臣,不少人义愤不已, 皇后如此折辱儒生,是将全天下的读书人的脸扒下来, 实在是恶毒至极。
“杀人不过头点地, 儒生们但有冒犯,革去功名便是,何必如此折辱人。”集贤院胡子花白的直学士悲愤道。
“廖学士此言差矣。”同是集贤院直学士的另一年轻人出言反驳,“这田间地头上的儒生们皆是传唱颂扬陆从云陆大才子那篇绝句者, 天下谁能不知,陆大才子那绝句是抨击减赋罢捐德政的,他们既颂扬此, 也就是反对朝廷减赋罢捐,意图逼死天下农人,就该教他们体会体会农人之辛劳。”
胡子花白的直学士立刻驳斥道:“后生休得口出狂言, 那绝句老夫也看过,并非抨击减赋罢捐,而是……”
“而是什么?”胡子花白直学士卡住不敢说,年轻直学士并不放过他,连声追问:“而是什么,廖学士怎么不说了?”
胡子花白直学士鼓着眼睛,人抖得胡子也在颤抖,他悄悄地慢慢得偏头去看被拱卫在中央的王皇后,却对上王皇后黯沉沉的双眸,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就跪下去了。
但凡读过陆从云绝句的人都知道,他是借减赋罢捐一事讽刺王皇后牝鸡司晨,但不管其深意,单从诗面上来看就是在抨击减赋罢捐。
胡子花白直学士不敢再说,此事无论怎么说他都占不了上风,说不得还会被妖后迁怒,得不偿失。
年轻直学士“嗤”了一声,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这块地方站的都是集贤院的,这群人对王皇后多持反对态度,这位年轻的直学士是仅有的不反对者,在集贤院里被看作一个异类。
此人也并非后党,也不属于清流,要算的话,他属于强者的拥趸,是一个投机者,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能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