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年。”
听到王妡唤,贡年碎步快走到她身旁,拱手躬腰。
“那人。”王妡朝集贤院那一堆人看去一眼。
贡年立刻懂,说道:“白永,德安府云梦人士。承圣二年进士,先选为校书郎,后去了史官任编修,去岁擢为集贤院直学士。”
“承圣二年的进士?”王妡微一挑眉。升迁得挺快。
贡年点头:“听闻此人文章做得好,口才亦是一流。”
王妡颔首,继续去看田地里祸害麦田的儒生们。
贡年见皇后没有话再问便退下,揣着手眯着眼朝那白永看去,笑了一下。
白永似有所感,转头看过来,却没看见有什么异样,他四下瞧了几眼,实在没瞧出什么来,便不再放心上,继续去看陆大才子除……麦。
烈日炎炎下挥锄中耕,实实在在的汗滴禾下土,在最炎热的晌午时,昏倒了七八个人。
一天下来的成果……
没有成果。
不仅没有成果,被划出来叫儒生中耕的几亩麦田被祸害得惨不忍睹,青绿的麦秆七零八落,能救回三成就不错了,把定福皇庄的总监心疼得不行。
“作孽啊!作孽啊!太作孽啦!”
定福皇庄的总监是个直肠子,嘴上没把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这一番念念叨叨直把离得近的几个儒生听得羞愤欲死。
申时三刻,王妡摆了下手叫停了中耕,儒生们放下手中的锄犁,自发在陆从云身畔聚拢,沉默地望着王妡。
他们以为王皇后会叫人说一通“国以农为本”之类的大道理教训、或者说是羞辱他们,不少朝臣也以为会如此。然而王妡什么都没说,径直吩咐回宫,仪仗起,在鼓乐中回天启宫。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甚至想好被王皇后诘问的应对之词,儒生们却万万没想到王皇后一个字都没有就走了,这感觉就好像奋力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或者是眼见着就要登上百尺高楼却一脚踩空,又难受又愤懑。
皇后卤簿回宫,众臣随同回城,定福皇庄里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渐渐散了,皇庄里的各阶官吏和役农该干嘛干嘛去,只留儒生在田间没人管——典狱没再带他们回诏狱。
“这……这是……放了我们?”许久,一人不确定地打破了沉默。
“应该……是吧。”
“那……那我们走吧?”
儒生们都看向陆从云:“陆公子?”
陆从云微垂着头,眼中满是阴翳。
适才长林县主离开时与他对上目光,那满满的嘲弄让陆从云心里很不舒服。
他不想娶她,看来她也不想嫁他,注定会是一对怨偶。想到这个,陆从云心头更加不舒爽。
“嘿,诸位‘才子’,在站在这里作甚,还嫌粮食被祸害得不够?”定福皇庄总监得了消息又回到田地这里,半点儿客气都没有:“既然没再叫诸位‘才子’回诏狱,就是皇后宽宏大量饶过你们这次。还站在这里不走,怎么着,想把我这皇庄祸害干净不成?”
“读书人,读书人,读得是非不分、道理不明,真不知道你们都读了些什么书,不过天下癣疥罢了。”
总监就差没把“穷酸饿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对儒生们的嫌弃根本就不掩饰,招手叫来役农驱赶他们。
儒生们跳着脚骂骂咧咧被赶走,出了皇庄就瞧见各家仆从小厮等着接人。
“大公子。”陆家在京城的管家看到陆从云,立刻迎上前,随后陆从云由仆役扶着上了马车。
一进到马车里,侍女端来了水盆伺候陆从云净手拭面,先潦草打理一番。
“老爷已经在家中等大公子归家。”管家道:“此次委屈大公子了,遭了如此大罪。”
陆从云摇摇头,靠着车壁不言不语,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闭上了眼睛。
到了京城陆宅,陆从云下车先去正堂向等着自己的父亲行礼问安,陆德邻道了一句“回来就好”,半个多月没有沐浴的陆从云实在难耐,跟父亲告罪一声想要告退去沐浴。
“长龙。”陆德邻唤住儿子。
“父亲,还有何事?”陆从云忍耐着停步,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馊烂的味道,真的是一刻都不能忍了。
“此事该叫你知道。”陆德邻叹了一口气,“刚才有天使来宣诏,你与长林县主的婚约取消了。”
陆从云微微一愕,静默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儿知道了,这是喜事,儿本就不想娶长林县主,没了婚约,甚好,母亲也不用为了儿的婚事日夜不能安眠。”
陆德邻却不觉得是喜事,满脸忧虑:“半月之前没了这婚约自然是好事,偏偏是今日,你在皇庄……唉,如今皇后下诏取消了这婚约,反而对你的名声极大的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