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必烦忧,儿乃伟丈夫,行走世间岂用妻子添美名。”陆从云敛眉,笑了一下,说道:“再者,长林县主那般不安于室的性子,于儿来说是否美名还有待商榷。如今没了这婚事,正好,遂了两家人的心愿。”
“你既心中有主意,为父便不再多言,只盼你记住此次教训,今后谨言慎行。”陆德邻说。
“儿谨遵父亲教诲。”陆从云行礼。
陆德邻道:“快去沐浴更衣,随后去跟你母亲请安,她为了你的事病倒多日了。”
陆从云赶忙请罪:“是儿不孝。”
陆德邻不再多说,叫陆从云自去,待儿子离开后,他脸上的表情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忧虑重重。
当今士林,北吴南陆,可谓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王皇后倒行逆施,士林反对者众,她定是要拿士林开刀的,北吴南陆充当其冲。比起有首相吴慎作定海神针的吴家,朝中仅寥寥五六人、最高官阶为司农寺丞的陆家,显然是更好捏的软柿子。
吴家底蕴不算深厚,然家中子侄积极入朝,加之姻亲、门生等,在朝中结成了一个庞大的势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陆家则避世更多,神宗朝时,当时的陆家宗子含冤入狱,后被贬至柳州,郁郁而终,陆家人就对朝廷避之唯恐不及了。
曾经的陆家可想不到,他们一族几百人,几乎都不议朝政只注书撰文,还是逃不过被朝廷裹挟被各方势力拉扯的命运。
真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陆德邻忍不住苦笑。
“早知如此,当初还避什么世,以致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陆德邻别的不担心,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嫡子。
陆从云少有才名,被太多人追捧,听惯了溢美之词,养得浑身傲气。
大丈夫立世该有傲骨,为人则谦逊低调为上,熟不知出头的椽子先烂。陆从云从小到大几乎没受到过什么挫折,陆德邻总担心他哪天惹了祸连累了全家,亦或是哪天受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整个人就废了。
而王皇后对陆家、对儒生、对士林的打压,恐怕才刚刚开始。
第247章 无心之言
众儒生于郊中耕一事, 经由某些添油加醋以长了翅膀的速度飞出京畿,传遍天下。
在一道一道加工过后的传言里,儒生成了毁田庄、逆节候、伤稼穑的废物, 是朝廷和天下的癣疥,趴在万千农人身上吸血还要嫌血少不够吸的鬼蜮。
不少州县都揪出了些犯事的秀才举子, 强卖田地的、不事父母的、盗窃的、甚至杀人的, 凡此种种,无不骇人听闻。
“癣疥之疾不可轻忽, 若长久放任,终有一日将成附骨之疽。”审刑院知事独孤容秀当殿上表,请朝廷严惩士子违法乱纪,还有那些沽名钓誉之徒, 也该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朝中众人岂会不知独孤容秀这是在借题发挥, 独孤容秀不知何时就倒向皇后那边去了,他此番动作定然是皇后授意的。
皇后要打压士子儒生, 打压所有反对她的读书人, 其心之毒,其行之恶,前所未有。
以吴慎为首的文官集团自然不能让皇后的阴谋得逞,在殿上与独孤容秀等刑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早朝从卯时持续到巳时五刻还未结束。
王妡端坐于御座,看着下头吵成一团的景象,没有半点不耐之色。
终于, 有性刚烈的大臣被激得说了犯上之言,紫微殿里悚然一静,众臣工一齐望向了御座。
王皇后还是那喜怒难辨的模样, 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众卿不吵了?”王妡淡淡道。
“臣失仪。”众臣工齐跪下请罪。
王妡轻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典仪见状立刻唱道:“退朝——”
待仪仗彻底离开紫微殿,跪地伏趴的众臣工才慢慢直起身来,依次退出紫微殿。
已近午时,殿外廊下光禄寺供膳正在收走杯盘,这是不给廊下食了?
“这怎么回事儿?”有人拦住一名供膳。
“殿下吩咐撤了廊下食,”供膳道:“言,诸位上官精力旺盛,想来是用不上吃食的。”
刚刚吵了几个时辰架正是饥肠辘辘的众臣工:“……”
饿着肚子的朝臣们各自前往各自公廨,吴慎与左槐同为中书门下,一个平章政事,一个参知政事,各自办公的公廨挨着不远,出了嘉德门后两人走在了一块儿。
“吴相公,下官有事想请教吴相公,不知吴相公可否移步?”到了中书门下官署外,左槐拦住了吴慎,姿态谦卑,语调客气。
吴慎捋了捋长须,沉吟片刻才道:“端横有请,老夫自不会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