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玉婉缓缓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情绪。
秦铭最大的好处,是他冷情,从不沾花惹草。
王府里的侧妃和妾室,是依照祖制和听从长辈的话娶的。
可太过冷情,就没有了人情味,他觉得不利的事,或者人,就不给一丝丝余地。
比如现在,他甚至不会说句留你吃顿饭这样的客气话。
黎玉婉应该感到高兴,毕竟这是她的相公。
可黎玉婉一想到从前秦铭亲手给侧妃灌打胎药的时候,就心中一颤。
她在家时就被教导着做当家主母,她学诗书礼仪,也学掌家方法,更学如何管教下人和妾室。
她从没想着自己的丈夫能专情,她有容人的气度,只需要她先生下嫡子,便可地位稳固。
但黎玉婉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场景。
当时侧妃,可是已经有了身孕啊……秦铭那晚回到家,听说之后,就叫人去准备了打胎药。
然后亲手给侧妃灌进去。
黎玉婉作为王妃也匆匆过去了,看到的就是秦铭面色冷静灌药的场景。
听到她来,看了她一眼,“王妃来了,正好,吩咐人好生照顾侧妃。”
黎玉婉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个眼神。
冷漠,藏着不耐,甚至觉得这是个麻烦。
黎玉婉曾经以为是因为秦铭喜欢她,所以不允许别的女人生下孩子。
但后来她发现,并非如此。
他只是不在乎,也不耐烦。
黎玉婉就害怕,如果某一天,她在秦铭心里也变成不利于他的事物。
会不会也被那样漫不经心地对待。
“大嫂,大嫂?”耳边响起虞氏的声音,黎玉婉猛地回神,眨了眨眼,“怎么?”
“人已经走了。”虞氏小声道。
黎玉婉看向院中,秦铭正关好院门回来,和她眼神对上,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就吃饭吧,我去喊庭郎他们。”黎玉婉匆匆道,垂眸出去。
和秦铭擦肩而过。
晚上黎玉婉没吃多少,虞氏还有点担心她,趁刷碗的时候悄悄问:“大嫂,你没事吧?”
“我没事……”黎玉婉拂开脸边的发丝,“怎么说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这么点小事就放在心上的。”
虞氏哦了一声,“那就好,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个余娘子怎么知道咱们在镇上买房买地的?”
黎玉婉甩了甩手上的水,“对啊,她怎么知道的,她难道还认识衙门里的人吗?”
“奇奇怪怪的,我去问问孤鸿,孤鸿好像认识她。”虞氏叫了秦孤鸿来。
后边还跟着要听八卦的姜家兄弟俩。
秦孤鸿想了想,“应该有半年了,她嫁的那家姓谷,家中两个儿子,小儿子多病,买来她冲喜的,可惜病入膏肓,没得救。”
虞氏嘶了一声,“怪不得她婆家不愿留呢,是觉得她晦气吧?”
“应当是,我有次回来,见谷家婆婆打骂她,才知道的。”秦孤鸿帮忙把碗筷收拾好。
姜清平饶有兴趣,“她好看吗?”
刚才都没看清就被拉走了。
姜清庭是真的想给他一脚,“闭嘴,好不好看关我们什么事。”
这小子就是愣,这话这会儿问合适吗。
想知道不会偷偷问孤鸿,非要当着两位婶娘的面儿?
黎玉婉笑笑,“好看的,很是清秀,只是看着就受了不少苦。”
姜清平讪讪地摸摸脑袋,很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明早你们想吃点啥,我来做。”
这个话生硬得姜清庭都想翻个白眼,秦孤鸿忙很给面子地应和,“就家里的包子吧,很好吃。”
姜清平觑了他哥一眼,赶紧溜走。
不然一会非得被踹一脚不可。
晚上,姜妧严肃地要求秦时岳,“哄我……”
“今天又想扮演什么。”男人散着发在灯下处理沙果。
姜妧刚才仔细地想过了,所以这会儿很是坚定地开口,“新郎和新娘。”
秦时岳轻笑了笑,“这和昨天的夫妻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新郎和新娘,是新的。”姜妧微微瞪大眸子。
哥哥说那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她还接到过新娘的手捧花呢!
秦时岳看看她,有点期待今晚的小傻子要玩点什么花样,“好吧……”
“行,那你过来。”姜妧冲他招招手。
秦时岳起身走过去,被姜妧按在炕边坐下,正想问她要干什么。
然后就见姜妧不知道从哪扯出来一块红布,往他头上盖。
“等等。”男人黑着脸把红布头扯下来,“这是什么?”
“红盖头呀,新娘子要戴的呀。”姜妧不解地看着秦时岳。
漂亮哥哥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啊。
还总说她是小傻子,要她说,他才是漂亮傻子呢。
秦时岳再次看懂姜妧的眼神,脸色更黑,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声音,“我知道这是红盖头。”
“我是说为什么要给我戴。”
分明新娘子是她啊。
“因为我是新郎官,过家家呀,我要当新郎官,我娶你。”姜妧挺直了身板,理直气壮。
秦时岳“……”
“我不玩了。”
第58章
盖上红盖头,嫁我
秦时岳说着就要走,被姜妧一把薅住,“不许!”
“你再揪我头发试试?”秦时岳嘶了一声回头威胁。
小姑娘家家的好的不学,学泼辣妇人揪头发做什么。
看来上次梳头的时候吃的疼还不够。
姜妧唰地松开手,背到身后,又撅着嘴嘟囔,“那你说好要玩的,又不玩了。”
怎么玩个过家家就这么难。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
秦时岳好笑地呵了一声,“换谁都不会跟你玩。”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孤鸿会陪她,她两个哥哥也会。
反正他不会。
“哥哥就会跟我玩。”姜妧不满地哼哼着。
秦时岳瞥她,“你还记得是哪个哥哥?”
“就是哥哥。”姜妧倔强地重复。
“反正不是我这个哥哥。”秦时岳说着,起身继续忙。
他还没有困意。
姜妧气得嗷嗷叫,一头撞进到被子上,握拳捶了捶。
秦时岳轻挑眉头发出惊叹,“脾气大我知道,看不出来劲也挺大。”
姜妧扭过身,幽怨地瞪他一眼,“我不睡了。”
“那过来剥沙果吧……”秦时岳分了一半出去,“喏,这些都是你的。”
姜妧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语这种情绪,抱着被子就很想捶点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哥哥,就是说怎么会有这种哥哥。
秦时岳瞅着她的小表情,唇角弧度越发大,故意喊她,“快来吧,不是不要睡觉的吗。”
姜妧气死了,抖开被子钻进去,赌气地闭眼,“谁说我不睡,我睡!”
说完拱到墙边,背对着男人。
秦时岳看看她,没出声,等了一会后,见姜妧还是一动不动,轻轻放下手里的沙果,起身过去。
姜妧正对着墙面在心里小声嘀咕,感觉到身后有气息靠近。
然后是发丝垂落颈间,脑后被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像是一个安抚。
“睡觉前生气,会做噩梦的,不要和我赌气了。”男人轻声开口。
姜妧缩了缩脖子,秦时岳故意挠了挠她的下巴,像逗猫一样,“偷笑?偷笑就是不生气了对不对。”
“不是,还在生气。”姜妧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
秦时岳坐在她身后,拿过那块红布,“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翻出来的,想来是你哥哥上次买回来的布,是要给你做新衣裳的。”
男人将红布轻轻抖开。
慢慢盖在了小姑娘的头上,挡住半张白皙姣好的脸蛋。
“你看,新娘子才要穿新衣裳,所以你当新娘子好不好?”秦时岳勾着唇角,声音轻缓。
他不是不会哄人,经常出入酒色场所的世子爷怎么可能不会哄人。
秦时岳能策马弯弓围林猎,也能烹茶抚琴绘丹青。
京城的人都知道定南王府的二少爷秦孤鸿一手字飘若惊鸿。
却都不知道定南王世子的画也堪称一绝,只不过秦时岳从来不说也很少画罢了。
姜妧摸了摸脸上柔软的布匹,有点犹豫,“可是我想当新郎官。”
秦时岳笑了,“为什么要当新郎官?”
“因为你总是不想哄我,那我可以哄你呀,所以你当新娘子。”姜妧掀开红布,看向秦时岳。
秦时岳顿了顿,把红布又给她盖上,“好吧,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好好睡觉?”
“行行行。”姜妧马上点头答应了。
但秦时岳就是不许她把红布拿下来,为了能听故事,姜妧也就乖乖地躺着了。
“从前,在一个很富庶的地方,有一家人。”
男人的声音轻轻浅浅地响起。
“这家人有钱,也有权,家里有一对兄弟,哥哥很混账,经常在外边惹是生非,弟弟却认真好学,德才兼备。”
“这家人祖上是将军,战功赫赫,原本家教严酷,却不想逐渐也变得和京城其他权贵一样了,只会依靠祖辈荣光坐吃山空。”
“兄弟俩出生的时候,祖父给哥哥起名为时岳,因为西北有一座山,乃是国界,就叫时岳山,希望他也能戍守边关,保卫国土。”
那是祖父和曾祖父厮杀奋战的地方。
“给弟弟起名为孤鸿,那是诗中常写悲壮的词,祖父将祖辈武将的精神寄托在这两个名字里,对兄弟俩寄予厚望。”
姜妧逐渐听得入神,小手不自觉伸出去,想要触碰秦时岳。
在虚空中摸索一阵后,被男人的手接住,轻轻捏了捏指尖。
“弟弟很好,可哥哥很混账,混账到,把一家子都害惨了,他们从很富有的地方,搬到了穷山沟里,然后哥哥喝醉酒,被推下河冻死了。”
姜妧不自觉一颤,紧紧抓住了秦时岳的手。
秦时岳轻笑,“怕了?”
女孩小声嗯了嗯,“有点……”
她不想听到谁死掉。
“这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姜妧闷闷地开口。
秦时岳抬起眸来,看着桌上跳跃的烛光,“那怎么样才是好听的故事。”
“哥哥肯定知道错了,那就让哥哥活过来!”姜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特好,兴冲冲地掀开盖头坐起身。
女孩眸子弯弯,带着欢喜的笑意,又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秦时岳心头猛地惊颤,定定地看着她。
姜妧朝他那边坐了坐,搂住秦时岳的胳膊晃晃,“你怎么了?”
男人回过神,却有点失态,竟然追问姜妧,“你也觉得,他活过来会是一个好故事?会有好结局?”
“当然啦,动画片里都是这么演的。”姜妧伸手摸摸他的脸,“你脸好凉哦。”
“你冷吗?”
女孩扯过被子,围在两人边上。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陷入了自己的神思,没有回答她。
姜妧打了个哈欠,往下滑了滑,靠在秦时岳膝头睡过去。
她其实很好哄,有故事听,不管是什么都行。
等秦时岳回过神,女孩已经快睡熟了,脑袋朝他这边歪着。
“有时候倒也羡慕你这样说睡就睡的功夫,小猪。”秦时岳轻轻将人揽住放到炕上。
女孩在梦里哼哼了两声,又睡过去。
姜妧睡着,秦时岳应该出去的,喊她哥哥来陪她。
但秦时岳今晚,却没有这么着急地出去。
或许是他不想,又或许是他要思考问题。
男人望着熟睡的女孩,慢慢地,躺到了炕边。
这是他第一次躺下。
第59章
都说了是二弟带坏的妧妧
姜清庭疑惑今晚是不是姜妧很难哄,不然怎么秦时岳这会儿还不出来,忍不住去敲了敲门。
很快房门打开,秦时岳没说什么,只是出来让他进去。
姜清庭看了他两眼,心中有些奇怪。
这人状态不对,难道和妧妧聊天聊出什么了?
姜妧只认秦时岳,姜清庭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不能放心两人独处,之前也一直在门边偷听里边说话,见一切正常秦时岳并未有逾距举动才放心。
姜清庭也觉得有人能逗逗姜妧开心挺好。
以前在家的时候总是清平逗她,现在清平要做饭要当男妈妈负责一大家子人吃喝不得闲。
他自己还要想着赚钱,也没有空能陪姜妧。
而秦时岳,正好就补上了,他能陪。
而且妧妧也喜欢跟他玩。
秦孤鸿嘛,和他们兄弟是一样的,对妧妧有求必应,只会哄着。
秦时岳虽然看着不好亲近还老是逗她,但其实正是她想要的玩伴。
因为不会过火,又很好玩。
刚才看见秦时岳的表情,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只要妧妧没事就行。
姜妧睡觉的时候还攥着那红布,姜清庭摸摸她的小脸,捏了捏,“玩高兴了就不想哥哥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