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华儿,”陈谨言吞了口口水,“你不要冲动… …”
事情有点超出了他的控制,陈谨言心头突然有点发慌。
云华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那目光如有实质,陈谨言像是被刺伤,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好!”永安侯夫人张氏回过神,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谨言,马上写休书,今日就送她出门!”
陈谨言下意识道:“娘,何必如此绝情… …”
那头云华直视着张氏的目光,毫不畏惧:“写休书之前,我还有两个条件!”
张氏一愣,继而冷笑:“这可由不得你!”
云华压根不理会,自顾自道:“第一,既然你们只想要儿子,那么,蕊儿就归我了… …”
陈谨言大惊失色:“不行!”
“… …第二,我的嫁妆,一条针一根线都不留在陈家,我全部要带走!”
云华昂着头说完,所有人都笑了。
“大嫂,你知不知道休书是什么意思?你还想拿回你的嫁妆,带走我们陈家的孩子,你在想什么美事呢?”
说话的是永安侯的嫡幼女,陈谨言的嫡妹陈素素,明明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家,在大哥休妻这件事上,却跳的比谁都高。
而云华说到的蕊儿,正是蒋云华和陈谨言唯一的女儿陈蕊,目前只有四岁。
其他人虽然没出声,但那面上的表情,分明是赞同陈素素的意见,觉得云华是在异想天开。
云华却冷笑一声,直接盯着陈谨言的眼睛,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柳枝巷最深处的院子,院里头有一棵大槐树。”
其他人都不解其意,陈素素还在嘲讽:“我说大嫂,你就别故弄玄虚了。既然自请下堂,那就赶紧滚吧。”
好几个堂姐妹都嘻嘻笑起来,只有陈谨言一瞬间好像见了鬼一般,失声叫道:“你怎么会知道?”
其他人被他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面面相觑,云华垂下眼睑,冷冷道:“我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你们说,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一个光脚的,会怕你们穿鞋的吗?侯府家大业大,我却一无所有,兴许出了这个门,就去告御状了,宠妾灭妻什么的,侯府不在意吗?”
上首的永安侯和侯夫人张氏对视一眼,眼眸里同时闪过狠厉之色,陈谨言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痛楚:“华儿,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
旁边的陈素素却唯恐天下不乱:“大哥你怕什么,有本事让她去告啊,谁会信啊!”
云华点了点头:“皇上不信也没事,我孑然一身,回头吊死在侯府大门口就是了。”
陈谨言:“… …”
陈素素:“… …”
其他人:“… …”
云华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带着几分温柔,但听在人耳朵里,却莫名带着几分阴森的味道。
不等其他人回应,云华又冲着张氏展颜一笑:“夫人是不是在想,夜黑风高之际,杀人灭口也不错?”
她自顾自点了点头:“皇上亲封的县主突然死了,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查呢?如果从县主的衣物里找出了证据,比如‘杀我者,陈谨言’之类的,你们猜皇上信不信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张氏更是一双手抠进了椅子扶手,指甲劈了都没注意。
“华儿… …”
“闭嘴!”
陈谨言满脸痛惜之色,还想说点什么,云华却冷冷呵斥一声,漠然道:“不想你的心肝宝贝被万人唾骂,你们最好老实点。”
陈谨言闭嘴了,上首的侯夫人却憋屈的很。原本以为只是一桩小事,甚至一开始主动权分明也掌握在他们手里,就算与蒋云华和离,也仿佛是对她的恩赐,谁料到就那么一抬头的工夫,一切都变了。
“蒋云华,你好,你很好!”张氏一口银牙咬得紧紧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那个小丫头片子,你要,就带走!至于你的嫁妆,不过几本破书,自己收拾收拾赶紧拿走了事!”
“几本破书?”云华冷笑,“夫人真会说笑,原来连宫里都未必有的珍本孤本,名家字画,在你眼里就只是几本破书?侯府原来这么富贵,平日里我还真是没看出来呢!”
张氏:“… …”
她被噎的直翻白眼,还没想好怎么反驳,云华已经换了冷漠的语气:“我知道这六年,我嫁妆里那些好东西,都被你们搜刮的差不多了,毕竟要送礼,要跟言情书网交往嘛,谁叫你们没银子,也没地方搜罗好东西呢?我理解!不过呢,现在既然都闹到休妻的份上了,那些东西,你们是不是该还回来了?也别指望我忘了哪一件,毕竟嫁妆单子一式三份,哪怕你们现在把我的烧了,衙门里还有存档呢!”
张氏气得脸通红:“蒋云华,你别太过分!”
陈谨言也劝:“华儿,何必闹得如此不留余地呢?”
云华撩起眼皮瞅他一眼:“我寻思着,你们刚才要让我滚出侯府的时候,莫非留余地了?”
旁边的陈素素:“… …”
陈素素的房里现在还挂着蒋云华嫁妆里面,好几位大家的画作呢,她有点不甘心,便小声道:“你嫁进侯府六年,做了六年的世子夫人,府里需要的时候,你贡献了几张破画,那不是应该的吗?”
云华懒得理她,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直到每个人都红着脸移开视线,才慢悠悠强调:“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你们只有两条路,要么,东西全都找回来还给我,要么,我去告御状,告御状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流血了,要么我死,要么你们死,你们自己慢慢考虑。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嫁妆里面缺了一件,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还专门叮嘱了陈谨言一句:“也别想着把你的心肝宝贝从柳枝巷挪走,挪走也没用,唐家可是牵涉进齐王谋反案的,对吧?”
这几个字一出,陈谨言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眼眸里更多了几分惊恐之色。
其他人却顾不得这许多,一些人想着跟云华讨价还价:“有几件物品都是几年前送出去的了,而今上哪找去?”
还有几个眼珠子转了转,回过头劝陈谨言:“谨言,这几年你和云华过得也不错,何必为了外面一个不知根底的女人,就闹到休妻的地步?不至于!”
云华环着手臂,笑微微看着,等着这一室闹哄哄安静下来,才对着陈谨言点点头:“没什么疑问的话,写休书吧!”
陈谨言:“华儿,你我夫妻六年… …”
云华骤然翻脸:“我叫你写休书,你是聋了吗?”
陈谨言呆呆地看着她,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谁也没见过蒋云华这样锋锐的一面。
第24章 破镜重圆之休妻的丈夫
半晌无人出声,倒是一直没动静的永安侯,终于开口了。
他严肃的目光在云华身上停留了一会,久居高位的威严迅速笼罩上来,云华却似感觉不到半分,脸色都没变一下。
永安侯叹息一声,这才看向陈谨言,沉声问:“唐家,怎么回事?”
陈谨言嗫嚅:“也,也没什么… …”
永安侯又把视线转向侯夫人张氏,张氏却把头转向了一边。
云华故作惊讶:“哟,原来侯爷竟然不知吗?世子的心肝宝贝… …”
“华儿!”
陈谨言冲上前拉云华,云华却闪身避开了,嘴巴不停,把重要信息抖搂了个干净。
“… …就是唐氏余孽,半年前就被世子藏在柳枝巷,好吃好喝养着呢,现在肚子里孩子都三个月了,再不成婚,就来不及了。”
永安侯:“… …”
半年前,正是齐王造反事发,唐家被抄家的时候。
云华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心里畅快,忍不住笑了两声:“侯爷明鉴,这会儿想对我杀人灭口,真不是好主意。毕竟跟反贼有瓜葛,逼死妻子这种事,真是不太好听,对吧?万一临死前我还胡言乱语,被皇上的人知道了,侯府就更是洗不清了,对吧?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办唐家的案子,世子确实插了手了,是不是?”
这下永安侯的脸色已经从铁青转为漆黑了。
其他人则彻底呆住了,谁也不敢再说话。
不就是休妻吗,六年不生子,休妻很稀奇吗?哪个能料到,原本就这样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它就扯到造反上了?
要真是跟齐王造反案联系上,就算最后查明没这回事,到底也落下了话柄,原本就走下坡路的永安侯府,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永安侯气得胡子都在哆嗦,指着陈谨言斥道:“你这个孽障,回头再跟你算账!”
继而转向云华,语气就和蔼多了:“此事确是谨言有错在先,你若肯原谅他… …”
“不了不了,消受不起。”云华直接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永安侯也不生气,叹息一声:“是犬子无福,既然你执意离去,就按照原来说好的,你与谨言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蕊儿也给你带走,至于嫁妆,三日之内本侯会督促着尽可能给你找齐送去,若实在有找不回来的… …”
“实在找不回来也好办,一件一万两,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云华随口道,“都是名家传世之作呢,一万两不算坑你们吧?”
陈素素捂着胸口脸都白了:“你你你,你这是趁火打劫!”
“哦,随便你怎么想。”云华摊手,“反正道道我画下了,给不给,你们可以慢慢想嘛!”
不等陈家人再说话,云华转身就走,还好出了门蒋云华的贴身丫鬟蓝烟就迎了过来,一把搀住了她,不然就这身子骨,硬撑着舌战群儒半天,还真说不好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少夫人你没事吧?是不是夫人和四小姐又欺负你了?”蓝烟一脸着急。
云华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咱们很快就能离开这破地方了。”
“啊!”蓝烟瞬间白了脸,声音里带了哭腔,“夫人到底还是要休了姑娘吗,世子竟然也不帮着姑娘说话?姑娘嫁进侯府六年,除了没生儿子,哪里做的不好了,再说,好歹还有蕊儿小小姐呢,他们就那么容不得姑娘吗?”
云华冷笑:“可不就是没生儿子吗,行了别哭啦,你家姑娘我没吃亏,赶紧回去,我都饿死了!”
蓝烟吸了吸鼻子,一边往前走一边想象着自家姑娘被赶出侯府以后的悲惨日子,眼泪又要下来了。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一路行来,永安侯府雕梁画栋,流水淙淙,花开烂漫,一副顶顶富贵的气象。云华却想起小说里面说的,侯府已经日薄西山,寅吃卯粮,还是后来陈谨言与蒋云华破镜重圆以后,陈谨言改过自新,决定发愤图强考科举,靠着蒋云华嫁妆里面的珍本书籍,以及已过世的蒋父的人脉,中了进士授了官,侯府才重新发达起来。
天边的一轮日头要坠不坠的,将那一整片天空都晕染成了橙红色,看上去绚丽得很。云华冷漠地想,永安侯府就像这一轮夕阳,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要东山再起,自己就要多使使绊子。
永安侯府过得好了,蒋云华那口怨气,又怎么吐出去呢?
回到院子里,云华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干脆大手一挥,让蓝烟去大厨房把食盒提回来。
蓝烟踌躇了一会儿,期期艾艾道:“姑娘,大厨房那边做的菜不好吃,奴婢给你用炉子熬了红枣粥,你要不要来一碗?”
云华不要喝粥,这身体太弱了,必须吃肉补一补。她见蓝烟站着不动,干脆开始点菜,什么清蒸鱼红烧肉卤鸭烧鹅白斩鸡,跟讲相声报菜名似的说了一长串,完了喝下一大杯茶水,才问:“听明白没?”
蓝烟怔怔的看着云华,怀疑自家姑娘发了癔症。
反正不管怎么着,最后蓝烟还是晕晕乎乎被云华赶去了厨房。
当然,毫无疑问的,大厨房的人压根不给云华的面子,不只云华的要求没得到满足,就连平常的冷饭剩菜也不给了,还对着蓝烟冷嘲热讽了一通,什么“真以为自己还是世子夫人,摆的谱比夫人还大”、“都是要被休的人了,心里一点数没有,难怪世子不要她了”等等。
蓝烟是一路哭着回来的,没想到进了门,云华还坐在原地,对她的遭遇好像丝毫也不意外。
“姑娘,他们,他们欺人太甚!”蓝烟哭得直打嗝。
云华随手丢给她一条帕子,站起身道:“行了,这点小事哭什么!他们不给饭菜是吧,我带你再走一趟… …”
“姑娘你别去,”蓝烟胡乱擦了擦脸,赶紧拦着,“他们满嘴污言秽语,别污了你的耳朵… …”
云华却柔声安抚道:“别怕。”
蓝烟愣愣地看着云华大步往外走的背影,总觉得自家姑娘好像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侯府的大厨房要负责七八个主子和数十个下人的日常饮食,规模可真不小,光是灶头就有八口,厨子小工加上打下手的,一共十几个人,这会儿正一边忙活,一边说笑,嘴巴里乌七八糟的,说的正是云华让蓝烟过来点一大堆肉菜的事。
“哎哟世子夫人也嫁进来六年了吧,这么多年拢共就只有一位小小姐,后面四年硬是连个蛋也没下,就这样的媳妇,照我们那地方,早给休了!”
“谁说不是呢,她自己心里也真是没点数,没见夫人和四小姐都不待见她吗,也就是世子心软,还留着她在府里吃白饭!”
“听说今儿正院那边正商量要把她休了呢,你说都这时候了,她还想着大吃大喝,到底长没长心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