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目视着两人离开的老夫人和莫夫人面面相觑,一个握紧了拐杖,一个扯碎了帕子。
书房里,莫侍郎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毕恭毕敬请秦朗坐了,就低声道:“下官若有哪里做的不妥,还望侯爷明示… …”
秦朗喝了口茶,摆摆手道:“大人说笑了,晚辈今日只是过来给老夫人贺寿,跟朝堂并无半点关系。”
莫侍郎不信:“那侯爷现在是?”
秦朗站起身,突然冲着莫侍郎就是一礼。
莫侍郎吓了一跳,想要去扶,又有些不敢,就听秦朗声音诚挚道:“晚辈今日确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割爱。”
割爱?
莫侍郎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脸色也好看多了:“侯爷请说。”
“听闻大人府上珍藏着玉山先生的一幅墨宝,不知能否让与晚辈?若是可以,晚辈感激不尽,价钱任凭大人开口。”
莫侍郎一愣,继而连声道:“可以可以,我这就让人去找出来,回头亲自送到侯爷府上。”
“不必了,晚辈就在此地等着,直接带走即可。”
秦朗又坐下来喝了口茶,再不言语了。
莫侍郎只能匆忙打开书房门,让贴身小厮去把玉山先生的墨宝找出来,还特意叮嘱了要快点。
其实玉山先生,也就是蒋孝辰的画作,并非当世顶尖的作品,也就是当年皇帝与他交好,京城的一些世家豪门为了投皇帝所好,专门买了一两幅放在家里,其实根本没有赏玩,买回家就直接丢到库房里了。莫侍郎家里的这一幅,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嘎达吃灰呢。
但秦朗就在那等着,莫侍郎也没办法,整个府上的丫鬟小厮都被动员了起来,搞的还没离开的客人们,以为府上出了什么大事。
半个时辰以后,秦朗带着玉山先生的画作离开了侍郎府邸,而莫侍郎得到了一张银票,面额一千两。
另一边,云华又在外面消磨了一日时间,待需要的东西采购的差不多了,半下午带着蓝烟回到蒋家,就发现家里居然来了客人。
是她上午才刚刚听过的名字,莫子涵。
云华记得剧情里面,男主陈谨言和男二莫子涵都曾经少年时代就去玉山书院求过学,也因此都对蒋云华有了一些超出友谊的感情。只是后来蒋云华嫁给了陈谨言,莫子涵就成了默默守护的那一个。后来蒋云华与陈谨言和离,莫子涵想要娶她为妻,因此不惜与莫家闹翻,自己搬出来开了一家书肆,位置就在与蒋家老宅隔了一条巷子的街口。此后他果然时不时给蒋云华帮助,当然也因此引起了陈谨言的醋意,给男女主的感情增加了一些波折。
云华想到这里,莫子涵已经起身,眼眸里带着深深的关切之意看着她。
“华妹妹你,还好吧?”
两人重新分宾主坐下,蓝烟上了热茶,莫子涵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云华被他的称呼直接搞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知道少年时代莫子涵就一直这么称呼蒋云华,但她真的接受不来啊!
“我挺好的,多谢莫公子关心。”云华淡淡笑道,“我们毕竟都大了,以后莫公子叫我蒋姑娘可好?”
莫子涵一愣,接着眼眸里带了几分黯然之色:“华… …蒋姑娘说得对,是子涵唐突了。”
云华见他一脸落寞,倒也有些不忍心,干脆把话往直白里说:“不是我与莫公子生分了,我们是少年时一起成长一起读书的情分,不管多少年过去,莫公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但我毕竟马上就要成婚,莫公子也将会有自己的家庭,我想,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点才好,莫公子以为呢?还是莫公子觉得,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就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情分了?”
“那自然不会!”莫子涵斩钉截铁,“不管以后蒋姑娘遇到什么事情,若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子涵定然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云华扶额。男二还真是倔得很,剧情赋予他深情的特质,大抵也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两人又闲聊几句,莫子涵就匆匆走了,云华到最后也没听到他提起书肆的事情。
后来蓝烟打听了莫家的事情,云华才知道,大概是她穿过来以后,剧情改变的有点大,毕竟和离以后只隔了两天,皇帝就赐婚了,她眼看着就要嫁给秦朗,并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因此莫子涵原本要娶她的打算,也就落空了,自然也不必跟家里闹翻,自己跑出来开书肆了。
云华松了口气。
莫子涵能不出来折腾是最好不过了,不然回头还得说是因为她才吃了那么多苦,云华还真不想背负这样的深情。太重了,她真是敬谢不敏。
随后的日子几乎算是风平浪静,短短十日时间,六礼就过了五个,只剩最后大婚之日的亲迎了。
眼看着距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原本一直大大咧咧的云华,也莫名有点紧张起来。
大婚前一日,云华正在屋子里清点嫁妆,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打开又合上,主要是检查从永安侯府带回来的蒋云华原本的嫁妆,那几十箱子的书籍字画,有没有缺失的地方。
其实蓝烟带着几个小丫鬟早就检查过很多次,便是有几本返潮的书,也趁着阳光好的时候拿到院子里晒过了,这会儿早就是万无一失,但云华无事可做,再检查一下,也算是聊胜于无。
正忙着呢,外面突然传来蓝烟兴奋的叫声:“姑娘,你出来看一下,嫁衣送过来了。”
云华手一顿,莫名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她磨蹭了一会儿,直等到感觉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一些,才慢吞吞出了门。
一只脚才踏出屋门,迎面就看到秦朗站在院子里,双手负于身后,眼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清风朗月一般,令人见之忘俗。
夕阳西下,柔和的晚风轻轻拂过,带来一阵令人舒适的感觉,云华一时有些羞赧,但还是努力镇定,缓缓踏入了院子中。
蓝烟正带着几个小丫鬟,把刚刚送到的嫁衣在桌上铺开,那灼灼的红色,金线织就的凤凰振翅的图案,大朵大朵正在怒放的牡丹花,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第35章 破镜重圆之休妻的丈夫
云华自己是不会绣嫁衣的,原本想着好歹是皇帝赐婚,到成衣铺子里随便找个绣娘做一件也就罢了,还是秦朗非要把这件事揽过去,说一定要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她实在拗不过,也就只能由着他了。
谁知道最后的成品,居然这般出人意料,这么华贵又美丽,自然,一看这做工,银子只怕也花了不少。
云华心里浮起几丝甜蜜,但很快又被一种莫名的隐忧取代。
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蓝烟已经把嫁衣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而秦朗指着石桌上的一个精致的箱子,示意云华自己打开来看。
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余个卷轴,云华一头雾水,打开一个卷轴来看,却是一幅画作。
看到画作角落的印章,上面玉山二字,云华的手不由一抖,心底深处的隐忧,终于全部堵到了心头。
“怎么了,可是这画作有哪里不对?”
秦朗见云华脸色突变,不由关切地问道。
云华定了定神,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
她把画作重新卷起来,放在箱子里收好,这才抱着箱子,示意秦朗到屋子里说。
从院子到屋子里,不过短短二十余步,云华的心情却翻天覆地,变幻了好几个来回。
等到两人相对而坐之时,云华已经彻底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十分郑重地看着秦朗,轻声问:“永安侯府还给我那二十二万两银子,也是侯爷帮的忙,对吗?”
秦朗点了点头。
云华笑了笑:“侯爷对蒋… …对她的情谊,我已经很清楚,但… …”
她心里很明白,此时不应该把真相说出来。事实上,不管秦朗出于什么目的,帮她给永安侯府教训也好,把玉山先生的画作找回来也罢,这些对于弥补蒋云华的遗憾,是有显而易见的好处的,自然,任务的完成度,也会有很大程度的提高。
只不过… …
云华咬了咬唇,直视秦朗的目光:“这些东西,我会仔细收好,谢过侯爷一片真心。但我——”
“我不是她。”
秦朗正在剥花生的手指,有瞬间的停顿。然后他抬起头,顺手将剥好的一小碟五香花生缓缓推向云华。
“我知道。”
他的目光含着温和的笑意,里面没有半分阴霾,只有似乎早就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安抚。
云华彻底愣住了。
她的视线从秦朗的脸上,缓缓下移,划过他劲瘦的上身,自修长有力的手臂,一直到带着风霜之色的手指。
那只手刚刚从瓷碟上缓缓移开,而云华面前的碟子里,圆润饱满的五香花生仁排列的整整齐齐,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就等着她悉心品尝。
瞬间场景变幻。
不同花儿争奇斗艳的园子里,一个小巧精致的亭子。云华看到自己身着华贵的宫装,坐在凳子上,对面是一个只看得到背影的男子。
男子缓缓将一个小碟子推到自己面前,里面是一模一样的,饱满圆润的五香花生仁。
男子有着同样的劲瘦有力的身躯,说话的声调是同样的清朗醇厚,但… …
云华看不到他的脸。
亭子的飞檐挡住了男子的肩膀以上部分,云华只能看到两人正在交谈,气氛愉悦。
她想要凑上前去,看清楚男子到底是谁,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能窥见男子的面容分毫。
熟悉的疼痛感再次蔓延到脑海,云华恍惚之际,一个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瞬间将她自幻境中,拉回到现实。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云华呆呆地看着秦朗,察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一抹情绪。
那是深邃中含着的几分探究,虽然很快就隐没无踪,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
探究?
“你… …你是不是… …”
云华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很。
“是什么?”秦朗轻声问,声音却带着几分紧绷。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住了桌沿,身体前倾,眼神紧紧盯着云华。但云华却微微低下头,没再说话。
为什么秦朗的声音,跟亭子里的男子那么像呢?那个男子,就是秦朗吗?那个场景,又是什么情况?
云华皱着眉头,却没有把这些问题问出口。
大约是看出了她面色疲惫,秦朗很快就告辞了,只留下一句话:“不管有什么疑虑,都不必烦扰,一切有我在。”
云华胡乱点了点头,把人送出门,回去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差点把蓝烟给吓死。
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继而用被子捂着头,很快就睡着了。
另一边,永安侯府,陈谨言正垂着头,听着母亲张氏和妹妹陈素素的哭诉。
“大哥,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唐依依一个罪臣之女,外室而已,娶她做世子夫人已经抬举她了,你还给她那么多银子置办嫁妆,她配吗?”
“谨言啊,你妹妹说得对啊!上次为了你与蒋云华和离之事,家里早就掏空了底子,你妹妹的嫁妆至今尚未补齐,还欠着张家十几万两银子,就这样你还偷偷拿银子给那个贱女人,你这是完全不把娘放在眼里了啊!”
陈谨言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这两个女人都是至亲,他还不得不温声解释:“娘,您这话实在是折煞儿子了。儿子也是没办法,毕竟还有侯府的面子在,我一个世子,要是娶妻过于寒酸,京城其他人家会怎么看我们?到时候儿子一出去就遭人耻笑也就罢了,您就不怕父亲也不敢出门吗?”
“面子面子,你就知道面子,那我嫁人的时候嫁妆寒酸,就不要面子了?你要我嫁过去以后,怎么跟人相处啊?到时候被人踩了一头,还怎么过日子?”
陈素素不依不饶,张氏也不停垂泪,陈谨言只觉得身心俱疲,勉强支应了几句,就拖着疲惫的步伐,匆匆逃离了侯府。
暮色四合,街上行人匆匆,都在赶着回家。陈谨言站在侯府外,怔愣良久,才一步一步,朝着柳枝巷而去。
到了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巷口像一只黑暗中蛰伏的巨兽,张着黑洞洞的口子,就等着他一步踏入。
明明是夏日的夜晚,并无半点凉意,陈谨言却猛地打了个哆嗦。
唐依依住的院子里,这会儿灯火通明,几个丫鬟正最后一次清点嫁妆。
次日就是大婚的正日子,唐依依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娇媚无双的容颜,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旁边的榻上放着一件大红的嫁衣,是早年唐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她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
唐依依拿起嫁衣,手指缓缓地拂过,突然低叹一声:“爹,娘,不管怎么样,你们说的唐家女永不为妾,我是做到了。”
她把手放在微凸的肚子上,却只是一触即收,好像指尖被什么烫到了一般。
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姑娘,世子来了。”
唐依依一愣,几乎瞬间,脸色就变了。
陈谨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抱着一件嫁衣的唐依依。
走得近了,才能听到她低低的啜泣声。
“怎么了?”陈谨言心里十分疲乏,但还是快走了几步,双手放在了唐依依的肩膀上,探头去看她。
“依依,明日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今儿怎么还哭上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陈谨言语声着急,唐依依却只是垂泪,摇着头不敢说话。
哄了半天,陈谨言都要没耐心了,门口才有唐依依的贴身丫鬟闯了进来,气呼呼道:“世子,不是奴婢不知礼数,奴婢实在是为我家姑娘委屈啊!”
陈谨言一头雾水。
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却十分激动:“世子,我家姑娘虽说是罪臣之女,但从前十五年,也一直都是锦衣玉食养起来的,她因为仰慕世子,不惜躲在这么个小院子里,无名无分半年多,连有了身孕都不敢见人,这都是为了谁?为了世子啊!现在世子终于愿意娶我家姑娘为妻,姑娘心底欢喜,奴婢却替姑娘不值啊!从前姑娘在家的时候,夫人早早给姑娘备下了嫁妆,要不是唐家出事,何至于现在要这么寒酸,奴婢们想尽了办法,那嫁妆也顶多只能凑够六十台,便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出嫁,家里头稍微看重些的,也不只这么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