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此时大门洞开,旁边的其他人家关门闭户,却有几双眼睛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
云华抱着陈蕊下了马车,正要进门,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两个人,当头的男人冲着云华就道:“华儿,虽然和离了,咱们到底也是夫妻一场,你何必还要去找依依的麻烦?”
说话的人正是陈谨言,在他旁边靠后一点,唐依依挽着他的手臂,正得意地看着云华。
云华无语:“今日家中有贵客,你要说什么,晚点再来。”
陈谨言却不肯罢休:“华儿,你我和离,不过一日时间,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吗?依依肚子里有孩子的事情,怎么能在外面到处说呢?你就算恨我,但依依她是无辜的啊!”
云华不耐烦了:“你们脑子是不是都有毛病?陈谨言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你就是个垃圾,我对你完全没兴趣,懂吗?至于唐依依,她自己不撞到我跟前来,我都想不起这个人,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以为我很在意你们了,真没有!”
“真没有,懂吗?”
云华强调了一遍,抬脚要走,陈谨言脸色涨红,还非要上前来拦:“华儿,你把话说清楚… …”
冷不防旁边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推了一个趔趄,差点连带着旁边的唐依依一起摔倒于地。
陈谨言定睛一瞧,瞬间大怒:“华儿,难怪你那么轻易答应和离,甚至不惜自请下堂,原来早就与人有了首尾!我原本不想提这个事情,但你也不要太不知廉耻吧?那头勾搭上了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这边还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你就不觉得过分吗?”
云华:“???”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瞥了一眼脸色青黑的那位禁军同学,忍不住想要扶额。
陈谨言是失心疯了吗,这身制服都认不出来。
还有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蒋家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外面怎么回事,何人在此喧哗?”
陈谨言气得口不择言:“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用外人说三道四!”
云华:“… …”
行吧,自己非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果然,在看到门口出来一个面白无须,身着一袭华贵锦袍,手臂上搭着一柄浮尘的中年男子时,陈谨言整个人都呆住了。
“有劳公公久等,民女这就接旨。”
云华躬身请传旨太监先行,自己紧跟着进了院子。
谁也没再理会门口的陈谨言和唐依依,两人也没走,听着里面传来摆香案的声音,接着传旨太监抑扬顿挫的声调很快响起。
云华没料到,这居然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赐婚的对象,女方自然就是刚刚和离归家的文康县主蒋云华,男方,竟然是前些日子大败羌族,昨日正好回京献俘的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镇西侯秦朗。
圣旨上一字一句,都是嘉勉之语,文辞优美,辞藻华丽,云华心有疑虑,倒还算是镇定,但门外的陈谨言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都顾不上唐依依,自顾自晃晃悠悠走了。
接了圣旨,云华递了个荷包过去,传旨太监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昨夜圣上大宴群臣,为凯旋的镇西侯秦将军接风洗尘,好多年了,咱家都没见圣上那般开怀过,拉着秦将军喝了好几杯酒,又问他有何要求,只管提来。秦将军倒真是不客气,当即就说,心中有所念,请圣上赐婚。圣上问是谁家姑娘,秦朗便说起少年时承欢玉山先生膝下时,曾与一女有青梅竹马之谊,得知她嫁人又和离,担心她往后生计无着,特意求娶她为妻。圣上方知秦将军说的竟是文康县主,感慨了一番后,果然欣然颔首。”
不出传旨太监所料,听了这番话,云华果然呆住了。
欣赏了一会她脸上木楞的表情,传旨太监想着等回了宫,定要好生与皇上说上一说,于是准备告辞。
没等云华毕恭毕敬送他出门,外面又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眼看着就到了院门口。
传旨太监打眼一瞧,顿时乐了。
“哟,侯爷,您这可真是太着急了,咱家这前脚传了旨,您后脚就跟过来了,这是担心到手的娘子飞了不成?”
知道他在开玩笑,镇西侯秦朗也不由笑着回:“几年前已经飞了一回,这次本侯怎么着也得上点心啊!”
这话真真假假,却让传旨太监又楞了一下。
赐婚的圣旨已下,因为婚期太紧,只有短短半个月,是以秦朗下了朝就匆忙请了媒人,直奔蒋家而来。
与传旨太监熟络地开了几句玩笑,目送他回宫复旨去了,秦朗这才转向云华,微微一笑:“县主别来无恙。”
云华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蒋伯和蓝烟比她动作更快,殷勤备至地把人请进了院子里,在石榴树下的石桌边,两人相对而坐。
目光扫过桌上摆放着的五香花生时,秦朗突然古怪地笑了笑,自怀里掏出来一包封的严严实实的东西,缓缓推到了云华的面前。
云华觉得这人有点过于自来熟了,但想到他原本就在蒋孝辰膝下长大,与蒋云华青梅竹马,关系必然是很好的,也就释然了。
她伸手解开包裹的时候,秦朗招呼人把带过来的礼物一一分发。蒋家目前只有蒋伯和蓝烟带着几个小丫鬟,自然是人人有份,给陈蕊的更是花样繁多,美味的点心、漂亮的发夹,一整套酸枝木雕刻的十二生肖玩具更是栩栩如生,让小丫头高兴的合不拢嘴。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而秦朗则重新坐下来,双手撑着下巴,目光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温温柔柔地看着云华。
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领,倒活脱脱是一个十七八岁怀春的少年,见到倾慕已久的美丽少女,忍不住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于女孩的身上,羞涩而纯情。
云华莫名有点脸热,心想莫不是做了二十几年单身狗,现在见到个眉目俊朗的少年郎,就有点克制不住?
一时又忍不住想起剧情里面,关于秦朗的描述。
秦朗在剧情里面出现的次数不多,基本都是以镇西侯的名称露面,寥寥可数的几次,都是蒋云华和离以后了,因为回京修整了几个月,两人匆匆见过几面。因为蒋云华一直与陈谨言藕断丝连,秦朗对此十分不理解,每次都劝蒋云华早点断个干净,就是跟着他去边关生活这样的话,也说过不少次。
这样类似于反派的行为,自然很快遭到了陈谨言和蒋云华的联合打脸,次数多了,秦朗也就灰心丧气,很快重回边关,此后一生与羌族作战,到小说完结的时候,也没提到他的情况。
云华把秦朗有关的剧情咀嚼了又咀嚼,突然发现一个怪异的地方。
宫中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这一次秦朗回京,分明是擒获了羌族的二王子,皇上特意召他回京献俘的,但剧情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一节。
蒋云华和离归家的时候,没有女儿,没有嫁妆,也没有见到秦朗回京献俘。
一念至此,云华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又重新开始动作。
油纸包很快被打开,看清里面东西的刹那,云华手一抖,下意识抬眸,却正撞进一双含笑的眼中。
“不知这小小礼物,县主可喜欢?”
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满是对姑娘的爱慕,这般处心积虑,层层包裹,奉上的何止是一包点心,那是他一颗赤诚的心。
但… …
但那包裹里,为何是一小堆五香花生仁?
五香花生仁,蒋云华并不爱吃,爱吃的人是她,来自现代的任务者,云华。
第32章 破镜重圆之休妻的丈夫
神思骤然恍惚了一瞬,好像曾经某段时间,也有这么一个人,喜欢跟自己坐在一起,一边闲闲谈天说地,一边手下不停,仔细地给她剥上一碟子五香花生仁。
那个人是谁呢?
脑海里一团迷雾,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清楚。
云华瞪大眼睛,却只觉脑中一阵钝痛,她不由小声惊呼,双手撑住了额角。
对面传来一声轻柔的叹息,接着,一双干燥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太阳穴附近温柔地按摩了几圈,秦朗低沉悦耳的声音仿似就在耳边响起:“闭上眼,先别想太多,养好身体再做打算。”
云华依言微阖双目,长长的睫羽感受着男子似有若无的温热呼吸,忍不住微微颤抖,像雨中振翅的蝴蝶,惹人无限遐想。
阳光透过石榴树的缝隙,柔柔的洒下点点光斑,落在两人身上。男子长身玉立,女子柔媚婉约,像是一幅油画,画面美不胜收,十分和谐,并无半分暧昧之意。
秦朗请来的媒人候在旁边,原本想着镇西侯位高权重,被赐婚一个刚刚和离的女子,还是父母双亡亲眷全无的,实在是辱没了侯爷。但这一刻看着一站一坐两道身影,那种分明很久不见,却偏偏无比契合的感觉,她才恍然大悟,镇西侯所说的亲自求了这一门婚事,并无虚言。
“我好了,侯爷请坐吧。”脑子里混沌的感觉慢慢平息,云华才发觉秦朗还微微倾身站着,手指依然在自己额角,连忙往后拉开了距离。
秦朗的双手骤然离开了那温热的肌肤,倒也并不尴尬,微微一笑,重新坐了回去。
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对面女子的耳垂微微发红。
云华低垂着头,纤纤素手拈了一颗花生仁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浓厚醇香,还跟从前一模一样。
脑海里浮现这样的念头,云华又愣住了。
跟从前一模一样?
云华微微愣神,但很快就丢开了。
“挺好吃的,是你亲自剥的吗?”
不由自主问出这么一句话,话音未落,云华就已经后悔了。堂堂的镇西侯,统领数十万兵马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亲手做这样的小事?
自始至终,云华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秦朗都看在眼里。他忍不住捏了捏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馨香滑嫩的触感,于是闲闲一笑,点了点头:“是我剥的,时间仓促,剥的不多,县主要是喜欢吃,回头我天天给县主剥。”
要是不相熟的两个人,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有些轻浮,几乎约等于调戏了。但秦朗说的那么理所当然,语气真挚,听起来就全无半点狎昵之意。
即便如此,云华还是微微脸红,避开了对面灼灼的视线。
沉默片刻,她勉强镇定了心绪,才想起正事,对秦朗道:“我虽已经和离,离了侯府,但家里有人有银子,生活总能安稳过下去,侯爷完全不必担忧我的生计。若只为了照顾我,就请旨赐婚,这是对侯爷的不公平。侯爷年纪还轻,来日会有更好的姑娘嫁与侯爷为妻… …”
她这般正经,对面的男子却始终只是看着她微笑。
于是云华终于说不下去,秦朗这才开口:“朗并非只因为这个原因,才要赐婚。姑娘若有顾虑,朗答应姑娘,只要姑娘不愿,朗愿与姑娘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绝不碰姑娘一下。”
云华瞪大眼,完全不能理解。
但心中隐隐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好像潜意识里,她竟然是盼着跟面前的男子成婚的。
“只是要委屈姑娘,半个月的婚期,实在是有些仓促了。纵然如此,朗向姑娘保证,定能让姑娘风风光光出嫁,必然不叫姑娘被人压了风头。”
秦朗一脸歉意,云华楞了一下,才想起来,唐依依的肚子已经不能再等,半个月后,正是她和陈谨言的新婚之喜。
这么说,秦朗是故意把婚期安排在同一天,为了给她出口气吗?
云华简直不敢直视对面男子的目光,只胡乱摇了摇头:“我没关系的,侯爷做主就好。”
话说出口,云华回过神来,才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不妥。
两人毕竟还没成婚,什么侯爷做主就好,会不会显得有点轻浮?
她不敢抬头,只听到秦朗似乎轻笑了两声,接着,一块玉佩被缓缓推了过来。
“这玉佩是我打小就戴在身上的,今日就送与你,做个信物吧。”
那玉佩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仔细打量,却能发现里面光华流转,绝对不是凡品。
而且,看得久了,云华的心里还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对这玉佩极为熟悉,总觉得早就见过似的。
她还满腔疑惑,秦朗已经郑重告辞。
夕阳西下,秦朗离开的时候,媒人已经互换了两家的庚帖,又约好了后面过六礼的日子,这才依依不舍打马离去。
云华站在院门口相送,一直到男子修长的身影去的远了,在浓重的暮色里越来越模糊,她心头那一股压不住的羞涩混杂着喜悦之意,还在不停跳跃,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人影彻底不见了,云华莫名地叹了口气,握着玉佩怅怅然回转身,就看到三双眼睛探照灯般盯在她脸上,几乎要把她看出一朵花来。
“啧啧,年轻人啊!”蒋伯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啧啧,姑娘可算是遇到良人了,奴婢真为姑娘高兴!”蓝烟含着一包眼泪,嘴角却翘的高高的。
“啧啧,娘今儿可真好看!”陈蕊小大人般晃着小脑袋,嘻嘻笑着过来牵云华的手。
云华不由纳闷:“蕊儿,你喜欢刚才这个叔叔吗?”
“喜欢。”陈蕊重重点头,“叔叔给我带了好多礼物,点心真好吃,发夹真好看,还有我最喜欢的生肖玩具!而且叔叔还会对我笑,一点都不凶。”
云华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心里叹息。谁说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分明最精明不过。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只需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这边厢是其乐融融,另一边的永安侯府,陈谨言看看自己空空荡荡的院子,原本属于妻子的东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就觉得心口闷得慌。
昨日从宫中回来,想起秦朗请求赐婚,要求娶云华为妻,陈谨言简直觉得秦朗是失心疯了!
只是一个和离归家,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战功赫赫的镇西侯,他图什么?
今日听到了那道圣旨,一切都尘埃落定,板上钉钉,陈谨言浑浑噩噩回到家里,那胸口更是憋了一口气,是吞不下又吐不出,别提多难受了。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往日里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东西,若有朝一日,被人抢走,如珠似宝地呵护起来,那他就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这东西的好处,一边后悔,一边又免不了抱怨,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我原也可以待你如珠似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