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个小插曲,她压根没在意,下面的汤恒却面色沉沉,还是兴庆长公主当先往楼上去了,才跟着也上了二楼。
好巧不巧,兴庆长公主和汤恒被请进的雅间,就在云华和秦朗隔壁。
听着旁边云华时不时对镯子耳环簪子品头论足,一会儿说,咦这个簪子真好看,居然才二百两,我喜欢;一会儿又道,这个镯子玉质细腻,流光溢彩,看上去就不是凡品,一千两而已,必须买回去… …
汤恒始终一语不发,就连兴庆长公主自顾自看堂倌端过来的各色首饰,他脸上的笑容都十分勉强。
等到隔壁雅间终于安静下来,秦朗似乎大手一挥,说了一句:“刚才周小姐挑出来的十几件首饰,全部包起来,回头送到周府去。”
堂倌似乎有些惊讶:“大人,这可是两万二千两银子!”
秦朗不高兴:“本官给未婚妻花银子,本官高兴,你瞎吵吵什么?”
堂倌高兴地出去准备了,秦朗和云华也很快携手离开。
汤恒这才重新唤了堂倌进来,吩咐道:“去打听一下隔壁雅间的客人都买了什么首饰,本官要一模一样的,马上送上来。”
兴庆长公主斜斜靠坐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不出声拦阻。
一共十五样首饰,钗环镯坠俱全,汤恒意味不明地挥了挥手:“给本官也全部包起来,回头送到公主府去。”
堂倌确认了一遍:“一共两万二千两银子,敢问大人是记账还是用银票?”
兴庆长公主插了一句:“汤大人,不必如此破费。”
她打小什么珍贵的首饰没见过,宝华楼拿出来这些,她还看不上眼。
但汤恒根本听不得这些,直接冷哼道:“先记在账上,明日本官就让人把银子送过来。”
堂倌响亮的应了一声,美滋滋地下楼去了。
汤恒这才笑道:“公主不必为本官省银子,本官虽不才,两万两银子,还是有的。”
兴庆长公主定定地打量他一眼,继而摇摇头,当先走出了雅间。
汤恒紧随其后,却不想下楼梯的时候,正好看到云华跟宝华楼的大掌柜在旁边嘀嘀咕咕,有几句话稍微大声了些,好巧不巧飘进了他们的耳朵。
“大小姐这一招真是高,那少卿大人果然受了刺激,把你提到的那十几样首饰,都买走了!”
“嘿嘿嘿,过奖过奖!还是周掌柜经营有方,我看这铺子,客似云来,热闹得很啊!”
。… …
兴庆长公主嘴角含笑,似乎早已料到这个场面,汤恒却已经大步跨下去,伸手就去拉云华的胳膊,嘴巴里怒吼道:“你故意骗我?”
他并没有真的拉到云华,因为秦朗斜刺里闪过来,一把将云华揽进了怀里。
云华似乎吓了一跳,脸上却全无被抓包的尴尬,竟然歪着脑袋笑盈盈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你自己要买首饰给公主殿下,关我什么事?那些首饰是我逼你买的?”
汤恒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周云华,你好,你很好!”
云华还在笑:“是呢,周云华马上要嫁给自己的意中人了,这宝华楼就是陪嫁之一,她好得不得了!”
汤恒用阴恻恻的目光盯着云华和秦朗看了半晌,突然一拂袖,转身要走,又想起身边还站着兴庆长公主,只能憋着气请她先行,出门的时候,连背影都是紧绷着的。
云华还故意在后面伸着尔康手:“嘿汤大人,你的银子还没给,这首饰到底还要不要啊?”
等汤恒慌不择路上了马车,云华才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秦朗一边扶着她以免跌倒,一边宠溺地笑道:“你呀,也是孩子心性,就这么把人气上一回,顶什么用?”
云华冷哼一声:“我就是这么小心眼,对我不好的人,我就喜欢把人气得跳脚!”
其实她也没真的指望汤恒会把首饰买回去,毕竟还没付钱呢,两万多两银子,最后不了了之也是很可能的,顶多他在兴庆长公主跟前丢个面子罢了,他原本也不在意。
但第二天,宝华楼却收到了汤恒派人送过来的银票,两万二千两,一文不少。
云华听到消息的时候,愕然了片刻,很快就丢开了,她现在也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忙着呢,谁有心情关注前未婚夫在搞什么。
汤恒还以为云华之所以骗他,是因为心里还在意,谁知道两万多两银子撒出去,一点回音都没有。
而兴庆长公主这边,十几样首饰送过来,她连看都没看,直接让丫鬟收起来了,分明没有半点上心的样子。
这个举动是当着汤恒的面做的,汤恒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强扯出一抹笑意,问:“公主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兴庆长公主漫不经心地剔着殷红的指甲,随意道:“哦,都不怎么样,比起皇兄赏下来的,差远了。”
汤恒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喉咙口。
银楼的东西,你拿来跟御赐的比?
最重要的是,首饰是他这个未婚夫送的,这毫不在意的态度,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汤恒的眉心微微皱起,看着兴庆长公主的目光,带着几分犹疑。
思绪恍惚间,他想起从前与周云华定亲后的相处时光。那时候,他只要多给周云华一个好脸色,对方都会受宠若惊。若是偶尔送上一点小礼物,哪怕是在野外摘回来一朵花,周云华都会欣喜不已。
所以说,这一招对兴庆长公主,不奏效吗?
兴庆长公主似乎看出了他的迷惑,突然凑上前,伸出纤纤素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别跟我玩心眼,我不是华表妹,没那么好忽悠,懂吗?”
汤恒还没反应过来,兴庆长公主已经嗤笑一声,迅速退了回去。
像从来没说过那句话一般。
但汤恒的心头却骤然一震,仓皇告退。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接下来的日子,汤恒很是安分,时光就这样匆匆过去,很快到了他与兴庆长公主大婚的日子。
姜氏再是不高兴,过了一个月,她也认命了。而汤恒好像全无之前的阴霾,至少表面上看去,回到了从前清冷禁欲的样子。
兴庆长公主对此很满意,因此大婚那一日,她也装扮的十分华贵,一想到能与汤恒这样的美男子春宵一度,竟也难得有些兴奋起来。
这一日京城很是热闹,虽说对兴庆长公主不满的人很多,但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给自己找不痛快。尤其是连万和帝都屈尊去参加了婚礼,到场的人更是噤若寒蝉,个个做出欢喜的样子,目送着汤恒与兴庆长公主三拜之后,进了公主府布置好的洞房。
那天晚上汤恒也没闹幺蛾子,十分顺利地与兴庆长公主行了夫妻之事,只是在气氛最暧昧的那一刻,看着大红色床帐间紧闭双目面色潮红的女子,他的视线不由自主阴郁了片刻,模糊间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姑娘的影子。
婚后的生活乏善可陈,兴庆长公主照例每日吃喝玩乐,汤恒跟从前一样上朝去衙门,只有偶尔看到秦朗和云华把手同游的时候,他眼里会骤然冒出晦暗不明的光。
日子太平静,云华都以为与汤家的退亲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对于精通PUA的男主来说,原本调/教得好好的,已经确认到了碗里的猎物,突然中途跑了,这绝对是不可忍受的。
第61章 追妻火葬场之PUA大师
这一日云华和秦朗相约,跟着秦母到京郊的万安寺礼佛。
其实礼佛只是个幌子,实际就是眼看着天气马上要热起来,趁着时光正好,云华又练了一个多月的武艺,想放松一下,出去走走,领略一下古代原汁原味的山林风光。
因此一行人轻装简从,秦母拉着云华坐在马车里,秦朗带着几个侍卫从旁护卫,一路溜溜达达出了城门,往京郊而去。
到了万安寺,秦母自去礼佛,却打发秦朗陪着云华出去游玩,两人也不扭捏,果然缓缓沿着山道,往后山而去。
后山有一大片圈起来的地方,各种奇花异草肆意生长,这会儿正是花开正盛之时,隔得老远就有花香扑鼻而来。
云华站在道边深深呼吸了一口,忍不住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恰好一阵风吹过,她微微仰头,脸颊如玉,衣袂飞扬之际,竟有一种冯虚御风的美感。
秦朗站在她身侧,一缕发丝突然划过他的下颚,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含笑看着云华,只觉得若时光能就此停住,永远停驻在这一刻,也挺好。
两人在后山盘旋了一阵,中午与秦母汇合,吃了一顿素斋,才意犹未尽的往山下走。
秦家有一个庄子就在附近,距离万安寺不远,一行人原本准备到庄子上修整一晚再回城,秦朗却突然收到了什么消息,只来得及跟云华说了一声,就迅速上了马,狂奔而去。
此时正是晌午过后不久,阳光很烈,又在万安寺玩了大半天,云华颇有些疲累,一时又想起秦朗离去前,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也就没注意太多,上了马车以后,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大约是练了一个多月的武艺,身体比从前更为敏锐,云华骤然坐直身体,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秋水在对面坐着,整个人趴在矮几上,就着一个十分不舒服的姿势,睡得正香,嘴角有可疑的液体缓缓溢出。
秦母在另一辆马车上,此时看不到什么情况,但云华已经皱起了眉,因为除了身下这辆马车的辘辘声,前后左右,一丝声响也没有。
马车里的气味也香的有些过头,只是一闪神的工夫,云华感觉脑子又有些昏沉了。
她连忙屏息凝神,下意识扫视了一圈,迅速把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点燃的熏香掐灭了。
推了推秋水,她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云华也就不费劲了,非常小心地拉开了车窗的帘子。
野草蔓延的土路,偶尔闪过树丛灌木的影子,远处的田地里,有农人弓着身子在劳作。
这是很寻常的乡村景象,但云华的心神去不自觉沉了下去。
她不认识这地方是哪里,却很清楚,这并不是往秦家的庄子去的路。
云华皱紧眉头,正准备掀开前面的车帘子,突然听到两声长长的,凄厉的嘶鸣。
是拉着马车的两匹马。
与此同时,车厢猛地震动了一下,猝不及防间,云华猛地往后一仰,整个人都差点被掀起来,只能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椅子。
秋水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被颠的摔到了地上,即使如此,她也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云华心一沉,透过晃动的车帘子,看到车辕上空无一人。
她记得上马车的时候,马车夫还坐在那里,现在,人却不见了。
拉车的两匹马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四蹄腾空,急速往前飞奔。这条路原本就不是官道,又狭窄又颠簸,速度提起来以后,车厢晃动得厉害,好几次大约是车轮子碾过石子,云华感觉车厢随时都有散架的风险。
此时她也没有工夫去思索到底谁要暗算自己,只能紧紧靠着车厢壁,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但不等她想到办法让马车停下来,意外再次发生。
两匹马毫无预兆地骤然转向,飞快的速度下,大于九十度的直拐,让云华再也无法坐稳,直接从椅子上甩了出去,一头扑出了马车车厢。
这下可完蛋了!
云华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同时下意识伸出双手,抱住了脑袋。
但预想中与黄土地亲密接触的感觉并未来临,反而是扑通一声,她掉进了水里。
云华的水性不太好,一开始接触到水,身体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她缓慢回忆着在现代时,偶尔几次戴着游泳圈下水,听到过的游泳技巧,轻轻划了几下。
等好不容易再露出水面,云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深深呼吸了一口,四下一望,才发现这是一个小湖。
刚才蒙头划了一阵,现在距离岸边已经有十几米远,看上去挺近,对于水性不好的人来说,找准目标划上岸,也没那么容易。
恰在此时,湖上的唯一一艘船朝着这边驶了过来,云华大喜过望,正想开口呼救,却在看到上面站着的人时,笑容缓缓隐没下去。
那艘船并不是很大,看上去也是灰扑扑的,就是很普通的渔船。但此时船头站了一个人,轻袍缓带,嘴角轻扬,微微含笑。
是汤恒。
夕阳的光透过汤恒的背影,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格外高大挺拔,素白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古朴的折扇握在修长的手指间,下面的穗子也一荡一荡,看上去就是一个闲适悠游的少年郎,充满活力而阳光潇洒。
只有云华知道这青春飞扬的皮囊下,那黑暗龌龊的本质。
船缓缓靠近,在距离云华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时,停下了。
汤恒蹲下身,冲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华儿,过来。”
温和的语调,轻柔的动作,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救人的举动,但云华却神色紧绷,一动未动。
汤恒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始终维持着蹲下身伸出手的动作。
两个人一个在船头,一个在水里,一个半蹲着,一个泡着水,谁也没有再开口,就这样僵持着。
天色渐暗,有风轻轻拂过水面,丝丝凉意缓缓侵染云华的身体。泡在水面下的部分有些受不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僵持良久,云华突然冷冷道:“是你,对不对?”
汤恒笑:“华儿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云华语气笃定:“今天的事情,是你干的。为什么?”
汤恒摇摇头,表情无辜:“华儿怎么能这么想我,原来我在华儿心里,竟这么坏吗?”
云华冷漠地看着他,缓缓道:“我也以为你不该这样。只是退亲而已,你原就不喜我,好聚好散也就罢了,何至于竟想害我性命?”
汤恒脸上的笑意终于收了回去,嘴唇抿紧,淡淡道:“华儿,天黑水凉,你再不上来,只怕明日就要染上风寒了。”
云华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手脚在水下轻轻活动,想要找个方向慢慢划到岸边去。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视线都慢慢变得模糊,这地方原就偏僻,现在更是视野之内完全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湖中心一艘孤零零的小船,和水中形单影只的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