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下意识摇头:“不… …”
云华却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与陆远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半米。
她突然笑意盈盈地伸出手,缓缓贴到了陆远的胸腹处。
闻到她身上柔软馨香的气息,陆远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若是她肯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我身边,从今后我一定… …
一定如何还没想好,身体的剧痛已经急速传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低头看去,才发现原本贴在胸腹处那只柔弱的玉手,此刻已经握成了拳,对着前些日子她亲手捅了一刀的地方,狠狠捣了下去。
那一处的伤口表面已经结疤了,其实里面还没长好,被云华狠狠捣了几下,饶是陆远身体素质强悍,也不由脸色发白。
云华还故意笑着凑近他耳边,低声道:“痛不痛?那天小产的时候,本宫流了那么多的血,差点痛死在床上,比你现在,可还要痛的多了呢!”
陆远的脸色更白了。
“可惜今日你来的匆忙,本宫没来得及准备一把匕首,否则… …哼!”
云华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重新退回到亭子里坐下,施施然道:“圣旨已下,本宫劝陆世子不要瞎折腾了,毕竟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侍妾,等着与你双宿双栖呢,对不对?本宫与陆世子,已经没什么话好说,惟愿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与陆世子再不相见!”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陆远心神一震,凝神看去,女子笑意盈盈,旁边的男子器宇轩昂,莫名的般配,他的心却像跌进了谷底,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8章 虐恋情深之造反的驸马
陆远失魂落魄地出了公主府,身后的大门几乎紧贴着他的后背重重关上,他脚步沉重地回到陆家,对温柔小意凑过来的李眉儿示弱不见,直接闷头闷脑扑在了床榻上。
已经换了新被褥的床榻,似乎还残留着云华的气息,陆远深深呼吸了几口,听着旁边传来李眉儿压抑着的低泣声,心底的烦躁情绪却不减反增。
明明与眉儿相知相许了十年,明明从前日思夜想着与她双宿双栖,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一刻,心里并没有半分喜悦?
“远哥哥… …”李眉儿期期艾艾地唤他,声音婉转哀伤。
陆远揉了揉眉心坐起来,压抑着情绪将她揽进怀里,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对不起眉儿,这几天事情太多了,我大概没睡好,有点头疼。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十年前,是你让人把我从冰凉刺骨的湖水里拉了上来。这样的救命之恩,我若辜负了你,岂非禽兽不如?”
李眉儿伏在陆远的怀里,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牙齿咯咯直响。
“眉儿你怎么了,冷吗?”陆远下意识把她抱得更紧了。
“没… …我不冷… …”李眉儿连忙否认,牙齿咬紧了嘴唇,秀气殷红的唇瓣被咬得泛出灰白之色,她却全然没感觉到。
两人各怀心思拥抱在一起,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去,心中的苦闷,却只能憋在喉咙口,不敢往外倾诉半分。
另一边的公主府,一直到陆远的身影消失不见,云华挺直的腰背才骤然松懈下来,嘟囔道:“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旁边的秦朗突然把一个瓷白的碟子推了过来,云华目光一扫,怔住了:“这些给我吃?”
大概是过于惊讶,连自称本宫都忘记了。
秦朗含笑点了点头:“特意给公主剥的,公主不要嫌弃。”
碟子里是光滑圆润,整整齐齐排列的一小堆五香花生仁,每一颗都十分饱满,包裹果肉的粉色果皮也被细心剔除掉了,比起丫鬟剥出来的品相还要好上几分。
看着这一堆仿似艺术品般的花生仁,云华都有点不忍心下手了,以至于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秦朗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五香花生的?
是她,而不是李云华。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才想起这个问题,但陆家的威胁太严重,是以这些细枝末节,很快就被丢到了脑后。
云华和秦朗都在各自忙碌,一边忙着狡兔三窟,万一陆远做了皇帝,得有个逃命的地方,另一边不停调兵遣将,从云州府秘密出发赶往颍州的军队,已经快马加鞭在路上了。
一直到听知秋说起,李眉儿高调进了康平伯府做妾,云华才反应过来,已是五六日过去了。
大概是为了消除和离对陆家的影响,也或许就是为了刺激云华,陆家纳李眉儿为妾,声势颇为浩大,比起寻常权贵家里娶妻,也不遑多让了。
当然,不能逾矩的地方,陆家就是胆子再大,也暂时不敢乱来。比如李眉儿就只能穿着一袭银红色的嫁衣,委委屈屈被抬进了陆家。
听说虽然是个妾,但李眉儿进了陆家,住的还是从前李云华的居所落梅轩,还特意大张旗鼓重新布置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置气。
知秋小心翼翼看着云华的脸色,就怕她听了这些生气,但云华不过淡淡笑了笑,拿着毛笔正要继续写写画画,却又突然停住了。
招了招手叫知秋把耳朵伸过来,她抿着唇,嘻嘻笑着说出了一个不太入流的主意。
知秋的表情是三分的一言难尽,还有七分的兴致勃勃,只是心怀顾忌,是以犹豫着问:“殿下,真要如此吗?”
云华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在吏部尚书钱家的孙小姐组织的赏荷宴上,一群京城的贵女们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悠哉得很。
任外面千里荒野,饿殍遍地,皇朝更迭就在眼前,这些珠光宝气的小姑娘们也丝毫感觉不到,反正就是上面的皇帝换了人,世家也还是可以坚若磐石,她们自然可以一直做高高在上的贵女,无须操心这些事。
不过今日的宴会却是少了两个人,一个是魏王府的怡和郡主李眉儿,另一个就是康平伯府的大小姐陆娇娇。
往日里这两个人一出现,哪个贵女不是巴巴地凑上去,谁叫她们一个是皇室郡主,身份高贵,另一个家里实力雄厚,隐约还有风声似乎想要取李氏皇族而代之呢。
要不说风水轮流转呢,那两个往日下巴朝天的女人,这会儿一个做了妾,一个被明旨申斥,一时半会儿没脸见人,是不能出来耀武扬威了。
贵女们说是赏花宴,其实说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八卦,比如今日的话题,自然就是陆家纳妾的二三事了。
“我听说陆世子和李眉儿眉来眼去好多年啦,现在终于进了康平伯府,也不知道她现在满意不满意?”这是阴阳怪气的。
“那可是陆世子啊,要是能进康平伯府,就是做妾,想来也是甘愿的吧?”这是倾慕陆远的。
“据说李眉儿虽然是做妾,其实陆世子身边干净得很,两个人双宿双栖,住的也是原来永乐公主那个院子,里面只有她一个女主子,说起来除了一个名分,跟正妻也没什么分别了!”这是消息灵通的。
“嗨,李眉儿是如愿以偿了,魏王府可给她害惨了。我表哥以前跟魏王世子玩得好,他跟我说,自打李眉儿进了康平伯府,魏王就一病不起,吐血都吐了好几回呢!”这是语气唏嘘的。
“唉,也难怪魏王一定要大张旗鼓宣告把李眉儿逐出魏王府,从此就当没这个女儿。说实话,谁家有这么个自甘为妾的女儿,只怕也要愁白了头发!”
“说起来这也得怪永乐公主,李眉儿大概也没想到那位是一直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大招啊!永世不得扶正,这也真真太恶毒了!”
“要不是李眉儿把人家肚子里的孩儿害死,公主能这么狠?往日里大家也是跟永乐公主打过交道的,那不就是个面人,一点脾气都没有的?”
众人齐齐点头,又有人叹息:“公主也是气性大,陆世子那样清风朗月般的人物,说和离就和离了,就这么把人拱手让给了李眉儿,也不知道这会儿后悔没有?”
“后悔也是无用,到底是皇上金口玉言,还能回去不成?”
说到这里,众人一时俱都沉默了,想起陆远丰神俊朗的容颜,不少从前倾慕于他的贵女们免不了在心里拿自己与云华对比,自觉似乎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为了那么个完美的夫君,都能忍上一忍。
大约是这一处过于安静,旁边不远的花丛后面,两个丫鬟清脆的交谈声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我以前跟着小姐出去,见过陆世子一面。他可真是,又贵气又英气,我觉得满京城的公子们,都比不上他。哎呀,怡和郡主可太好运了,能跟陆世子天天在一起,大概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吧!”
“你羡慕怡和郡主?可是不管陆世子多么喜欢她,她也只是个妾啊!要我说,我最羡慕以前的永乐公主,她可是陆世子正经八抬大轿娶进门去的呢,可惜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跟陆世子和离了呢?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和离了,可就再也不能见到陆世子了啊!”
“咦,你说的好有道理!那这么说,怡和郡主只是个妾而已,世子夫人不是还空着?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能去给陆世子做世子夫人… …”
两个小丫鬟说了几句,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慢慢走远了。
但这寥寥数语,却像当头一棒,直接敲在了这边众贵女的天灵盖上。
一群人相互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蓬勃的欲望,一时间赏花会也无心再开,就匆匆忙忙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吏部尚书的嫡孙女名叫钱宁语,眼见着小姐妹们一哄而散,自己也撩起裙子,匆匆到了母亲张夫人的院子里。
张夫人正在核算上个月的开销,但宝贝女儿说有急事,她只能放下算盘,跟女儿一起到了内室,还把伺候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第9章 虐恋情深之造反的驸马
母女俩你来我往寒暄了几句,钱宁语就按捺不住,小心翼翼迂回着问:“娘,这段时间祖父上朝,是不是挺长时间没见过皇上了?”
张夫人皱眉:“你小姑娘家家的,打听这个做什么?”
钱宁语上前去依偎在母亲怀里,轻声道:“之前我在园子里玩的时候,听到康平伯府陆伯爷跟祖父说话,他们有不臣之心,想要拉拢祖父,是不是?”
张夫人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严肃道:“此话不能乱讲!”
钱宁语偷偷打量母亲的神色,见她脸上并无诧异,也就明白了,于是松了口气,脸上却微微红了。
她揪着衣角,低着头小声道:“娘,祖父是不是心怀顾虑,跟陆家的合作没谈拢?我却有一个好主意,说出来娘参详参详,好不好?”
不等张夫人回答,她已经自顾自说下去:“康平伯府世子陆远,目前身边只有一个妾侍,若是咱们家能与陆家联姻,可就是现成的世子夫人,来日事成,咱们家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其他的关系再是稳妥,到底也比不过至亲夫妻… …”
大约也知道女儿家说起这种事不太合适,说到后面,钱宁语的脑袋已经垂到了胸口,声音也是越发小了。
张夫人一开始还觉得女儿异想天开,但等钱宁语说完,她紧皱着的眉头却骤然松开了。
女儿心悦康平伯府世子,她心里清楚,但之前人家有妻子,妻子还是公主,那点小心思也没法说到面上来。
现在陆远和离了,世子夫人空着,真要说起来,也确实不是不能考虑。
只不过… …
“你也说了他身边有个妾,还是郡主之尊,与陆远青梅竹马多年,你是我们钱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何必去趟这一趟浑水?”
张夫人心疼女儿,自然舍不得女儿过去受苦,但钱宁语一想到可以与陆远并肩而立,双宿双栖,那点缺陷顿时就不算什么了。
“娘!”她晃了晃母亲的手臂,红着脸撒娇,“哪家的儿郎身边没有几个通房侍妾,陆世子已经算是洁身自好了。何况李眉儿是圣旨钦定的妾,永世不得扶正,我过去就是正室夫人,还能怕她?再说魏王府都已经与她断绝关系,什么郡主之尊,不过是一个空名头,我的身后却有爹娘和祖父撑腰,才不担心会受欺负呢!”
“退一步讲,我虽然只是个女儿,却也知道天下大势,皇上眼看不行了,陆家对九五之尊志在必得,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机会,由不得咱们家继续拖延了!我被家里金尊玉贵养了十多年,便是为了家里,吃点苦头,将来总有云开雾散那一日,受点委屈又算得什么?”
母女俩嘀嘀咕咕,最后张夫人到底是被女儿说服了,当天晚上吏部尚书府的书房,就亮了一夜的灯火。
这样的事情在京城不少人家都发生了,康平伯府那个世子夫人之位,好似顷刻间,就变成了香饽饽,引起了无数深闺少女的疯狂觊觎。
云华当时让知秋去办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是下了很大的本钱,不只是买通了赏花宴上的十几个丫鬟,就是那些贵女们身边,也有低等丫鬟答应说上几句关于陆远的事情,确保世子夫人这个诱饵,能广泛丢到鱼儿的眼跟前去。
原本她以为能煽动两三家,但凡有一家贵女要嫁给陆远,计划就算是成功了。
她没想到陆远的魅力那么大,当天晚上,去参加赏花宴的贵女们,过半都没能睡着。
甚至于不到三天,云华就听说,吏部尚书钱家的孙小姐,与陆远定了亲,婚期就定在一个月以后,眼看着再过段时间,康平伯府的世子夫人就要进门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云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挠了挠后脑勺,诧异地问知秋:“原来陆远这么牛批?这些小姑娘都疯了吗,连李眉儿都不在意,非要扑到陆家那火坑里去?从订婚到成亲,加一起就一个多月?有这么迫不及待?”
还就是这么迫不及待。
其他的贵女们得知被吏部尚书府抢了先,不知道在家里哭湿了几条帕子。
只有钱宁语,一想到还有一个月就可以去康平伯府做世子夫人,与陆远并肩而立,她睡着了都能笑醒,这会儿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哪里会嫌弃成婚准备过于仓促?
而在康平伯府里,那可就是全然不同的一幅景象了。
李眉儿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如木雕泥塑一般,不言也不动。
眼泪已经流干了,心里却依然像是有钝刀子在不停地绞弄,让她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