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可要讲良心啊,为救你出狱,顾某可没少花心思。”顾桢扬扬从李玉那拿到的名单,在她眼前刻意晃了晃:“如今事成,总要有些好处拿吧。”
瑶姬:你帮了个锤子!
虽有是出过一丢丢的小力。
当她瞧出那在空中不断“翩舞”的是何物时,立即变了颜色。
“还来!”
可恶的顾桢仗着个头高,硬是举着手不给,就算她跳起来抢也只能勉强摸到边边。
这家伙似乎还很乐在其中,当瑶姬无意碰靠到他身时,唇角上扬的幅度明显更大了些。
“陛、陛下?”正抢着,瑶姬忽然尴尬停下,朝他身后行礼。
顾桢刚很给面子地转了个头,肋下便遭到毫不留情的重击。
举起的手臂因暂时的疼痛垂下,瑶姬心满意足拿到名单,揉着有点发痛的胳膊,暗叹方才的力道还是使小了。
她用的是肘击,看郎元跟部下在猎场打闹时学来的。
顾桢揉着伤处,忍俊不禁:“好痛。”
名为好痛,实为好爽,瑶姬早就看透了这家伙的癖好,深深觉得天牢里的刑讯室,才应是他的最终归处。
刚想出言讽刺两句,不经意间一瞥,却瞧见那伤处竟渗出了血来。
瑶姬愣了,她何时有这么大威力?
察觉到她的注目,顾桢低头看了眼伤口,毫不在意道:“无妨,还是先说说这名单……”
他那里本来就有伤!
瑶姬后退两步,没顾他嘴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心中疑虑不已。
何人能伤到顾桢?
这家伙狡猾异常,身法更是灵活,像条泥鳅似的抓也抓不住。
难不成是玄行?
不对,就他那沉得要死的锡杖,真击中顾桢,就算收了力道最起码也得骨裂,绝不仅仅是皮外伤这么简单。
“你……真的被暮崇国的人追杀了?”瑶姬骤然打断他的局势分析,突兀问道。
顾桢这才意识到,她还在留意自己的伤,不由得点点头:“是啊,我从不骗人。”
呸,鬼才信!
瑶姬盯着纸上的名单,心中不停思索着。
若顾桢真的叛主了,也就是说,他有可能的确想在靖炀寻个安神之所。
如今她是靖炀的祥瑞,在某种程度上,甚至高与靖炀王的地位。
能主动帮她的忙,还百般殷勤,似乎也并非说不通。
这家伙,原来是想抱大腿!
🔒第七十七章 出使
见瑶姬沉默不语, 顾桢忽然将脸凑得近了些:“你喜欢看?”
不习惯过分的亲近,瑶姬下意识后退两步,皱眉道:“顾桢, 你当真脱离了暮崇?”
“若不信,用你那未卜先知的神技探测下不就好了?”他的目光坦诚得有些过分,清澄如同能映出潭底鹅卵石的粼粼波水。
天生的骗子, 说谎的艺术家。
瑶姬如今账户中只剩90行动点,不可轻易再轻易使用, 短时间内着实无法验证,只得先信了他的话。
眼前的局势不甚乐观, 李玉那个秉性,似乎又不堪重用。
若能暂时借助顾桢的力量, 事情便好办多了。
可这是枚危险的棋子, 究竟能不能掌控得住,还得多加思虑。
“放心, 只要你在, 我便愿意安分守己地做个国师, 享受平稳宁和的生活。”即便瑶姬不开口, 顾桢似乎也能读懂她的顾虑担忧。
望着她垂在肩侧的长发,顾桢有种想帮她拂开的冲动。
那发丝的柔软触感萦绕在指尖,让他很是怀念。
曾几何时, 他与瑶姬携手走与石灯旁, 在终年被遮天浓雾环绕的晴雾山庄,靠彼此掌心的温度取暖。
现在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忽然间, 眼前的姑娘冲他笑了。
带着高超的技艺, 她眸中不知从何处泛起柔和的光, 却以毫厘之差未及眼底。
“既如此,那我就再信你一次。”瑶姬吐气如兰,不知用怎样的勇气,亲自融化了用提防筑起的坚冰。
“好。”
顾桢低低地笑了。
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便是瑶姬对他的谎言。
只属于他的谎言。
* * *
日昳时分,靖炀王苍济成总算来到雨香阁。
昨夜落雷事件给他心中带来的冲击,绝不比那些朝臣少。
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位灵妙夫人,苍济成着实思虑了很久。
直到如今再次见到瑶姬,那颗惊惶不定的心,才总算稍稍安下。
瑶姬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婵娟,正拿银签杆逗弄绿皮红嘴的鹦鹉,弄得它扑翅在笼中飞上飞下,还时不时地叫嘴嚷道:“讨厌、讨厌!”
这原本是养在雀苑中的鹦哥儿,因瑶姬独自在阁中困闷,便差人向靖炀王讨了来。
“陛下。”察觉到有人进屋,瑶姬将杆头微微压低,朝苍济成明朗地唤了声,刚要起身下拜,忙被其扶起:“灵妙夫人今后尽可免去繁礼。”
“多谢陛下。”瑶姬欣喜谢恩,态度一如既往的随和,不见半点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最初听闻她刻意让重臣在雨夜中跪了整晚,杀威立规,着实让靖炀王不安。
可如今看来,瑶姬绝不像有此等雷霆手腕之人,这其中大抵是有误会的。
果然,瑶姬刚刚引他坐下,便主动提起昨夜的事,懊悔自己睡得太熟,未曾注意到院内的动静。
甚至关切众臣身体可有异样,瞧着那惶惑模样,仿佛一只受惊无措的小鹿。
实在让人心疼。
苍济成好言安抚片刻,让她尽管放宽心,又降尊亲口为当日出言唐突过她的臣子们开脱了几句。
此事便轻飘飘的揭过了。
“白孔雀之所以突然暴毙,许是天命如此,今后也不必介怀,眼下更为重要的,还是与绥廉的战况。”
苍济成绕了半晌,总算问出最为担忧之事。
情况不容乐观呐。
“陛下,原本国家大事,瑶姬不应多言的……”
瑶姬话刚出口,苍济成便急急断道:“这是什么话?灵妙夫人乃天赐神人,定能助靖炀拜托困境!请您但说无妨!”
“此战局中有变数,若想解局,恐怕唯有‘围魏救赵’了。”瑶姬垂眸,轻呷口清茶,静待靖炀王的反应。
苍济成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眉间又爬上忧愁深皱:“可如今的靖炀,已经没有能助一臂之力的盟军……”
他后知后觉地瞪大眼,腾地站起身,急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先前鹤乘的确派人传来口信,想重新招靖炀为附属国,可、可……”
堂堂一国之君,要重新跪在他人脚下任宰割,对苍济成而言,是比死还难以忍受的屈辱。
更何况若真归降,恐怕他的下场,也比死好不到哪儿去。
“瑶姬没有劝陛下归降的意思,正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诓得鹤乘能出兵,骚扰绥廉边境,做出佯攻的架势,牵扯国内精力便可。”
她端着苍济成并未用过的清茶,挡在他面前劝道。
“诈降?哎,那新帝周良义也并非酒囊饭袋,若没见到切实的好处,又怎会轻易出兵讨伐?”苍济成接过茶,却只拿在手中,焦虑地不断拨弄着茶盖。
“好处自然是要给到的,不过并非靖炀,而在绥廉。”瑶姬勾起唇角:“数月前,六国分裂时,绥廉共吞下鹤乘三城,如今为会鹿台的战事,大部分兵力均被调往那里,余下城池的防御定然会变得薄弱。”
从地理位置上来讲,绥廉与虎萧、鹤乘、突狄和靖炀,皆有交界处。
近来突狄决定锁国自封,只图自己那一块天地,并无吞并之心。
虎萧前阵子被暮崇拿下,如今正整理两国的内政以及重新规划部署,更要休养生息,暂时并无异动的打算。
且虎萧从海上进攻绥廉的路线,也因上次的行动彻底暴露在绥廉眼前,眼下那片海域已步下重重防备,再难启用。
这点也是从顾桢那得到的情报。
如今能有机会趁机发兵,还大有获胜可能的,只剩下鹤乘一国而已。
估摸着那边也早就坐不住,在紧急筹谋着。
若能趁机联合靖炀夹击绥廉,必会打个措手不及。
玄行再厉害,终究也是分身乏术,只能隔空指挥,不可同时在两地亲临战场。
这是桩不管怎么算都合得来的买卖。
苍济成听着瑶姬细细跟他分析局势,茶盏几次三番送到唇边,却因思绪纷飞而重新挪开。
末了,瑶姬对他施礼道:“陛下,瑶姬言尽于此,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靖炀王咽咽口水,总算将茶一饮而尽,却因喝得急了些,险些被呛道。
“不会,多谢灵妙夫人筹谋,且容孤回去……好好想想。”
望着苍济成离开的背影,瑶姬揉了揉有点笑僵的脸坐下。
顾桢从书房的门帘后出现,装模作样地鼓掌:“辛苦了。”
方才对靖炀王所说的那些,是两人商讨后的结果。
以暮崇内应的身份游历各国多年,他对每位王的秉性和各个国情,都了如指掌。
如今摆在鹤乘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吞并靖炀或绥廉。
可就目前情势而言,绥廉显然要更棘手些,毕竟此国靠海而生,并不似靖炀那般,断粮便会困顿而死。
击强留弱,而后再徐徐图之,才是上上策。
况且靖炀国内人心浮动,早有臣子想趁机归顺,也未免不是鹤乘那边动的手脚。
若有内应,起事也会事半功倍。
苍济成此番离去,想来是紧急召开朝会,想与重臣共议此事。
此人明明想摆脱臣子的束缚,自行做主,可真遇到难题,还是本能地怀疑自己的决策。
虽说不武断的做法像是明君所为,可苍济成此人,明显是在被民意所裹挟着行走。
终日勉强挣扎,举步维艰。
不像个能成大事的料。
瑶姬摸着鹦哥儿头顶那缕软软的绒毛,蓦然想起那日在绥廉军营中,玄行对她说过的话。
他的“好师傅”,要荡平六国,给她个女皇当当。
若这份礼物,她可自行得手,又何须假借他人?
此前瑶姬还从未想过,要图谋整个国家,如今年起了这念,倒还真把自己往“乱臣贼子”的身份上安了安。
一转头,瞧见旁边又站了个笑吟吟的狗头军师,顿时更觉自己像某个狼子野心的反派了。
不过,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呵呵。
* * *
重臣在殿内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历时两天两夜后,终于有了结果。
暂命会鹿台附近的军队后撤固守,即刻派使臣去往鹤乘国传达靖炀王想求和的善意。
再随队附上数千珍宝借粮,暂缓靖炀粮仓虚空。
究竟派谁去是个问题,不料在众人争论之际,瑶姬却将李玉给荐了出来。
李玉:……
他何德何能啊!
靖炀王亦对此颇有微词,生怕会有不测,直至瑶姬又提让国师顾桢同行,这才让朝中各派的议论声安静下来。
雨香阁内,面对欲哭无泪的李玉,瑶姬信誓旦旦地给他灌鸡汤。
要相信自己,人定能胜天云云。
此事若能办成,等着他的便是锦绣前程,又岂是先前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可比的。
李玉见任命书都下来了,退又不能退,只得含泪与两人商议起了具体细节。
相处几天,瑶姬发现此人有个极有趣的特点,那便是口上懒怠,手脚利索。
他推诿,咸鱼,爱躺平,却会尽最大的努力,完成所有领下的任务。
且办事细心谨慎,思虑周详,在讨论细节处时,真是寻到了顾桢和瑶姬都未曾顾虑到的豁口,并将其细细填补上。
“若真能改变靖炀国的命运,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舍我李玉一人,也就舍了。”
临行前,李玉终于转变了之前那种事不关己的心态。
他神色肃穆,望着故国的土地喃喃自语。
过了半晌才想起身边还有顾桢相伴,忙把他也给算在里头。
“此行千万小心,凡事以保命为紧要,知道了么?”
待靖炀王说完气吞山河的壮行词后,瑶姬将两人拉到旁边,细细叮嘱道。
顾桢薄唇微启:“你在担心我?”
瑶姬:我担心的是李玉。
但这话不能明说,还是得哄着来。
含含糊糊答应着,挥手送两人领队离去,瑶姬下意识挥了挥手。
李玉是个可用的人材,需要爬上更高的位置,将来才能帮她。
必得立下奇功,方可服众。
其实以顾桢的能力,派他一个去便足够了,让李玉随行,只是为了趁机沾光。
据众人估计,若事情进展顺利,要想彻底定下此事,也最少需费半月时间。
但愿一切平安。
* * *
顾桢与李玉离开才不过七日,苍济成就已第三次向瑶姬求亲了。
心动值:87%。
如此急不可耐,倒不像全是因情所困。
记得初到靖炀国时,苍济成虽对她心生好感,却绝口不提纳入后宫之事,而是封她当了个灵妙夫人。
结果次日,白孔雀便离奇暴毙。
许是在他心中,瑶姬这个突然到访的姑娘,终归不会活过三天吧。
可如今情势逆转,她地位稳固时,却又整日将提亲挂在嘴边。
想将祥瑞和神迹牢牢与王权捆绑在一起,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被拗不过的瑶姬只得扭扭捏捏说了“实情”:妾虽有意,可一旦她嫁为人妇,身上未卜先知的能力,便会彻底消散。
苍济成大受震惊,忙打消此念,并许以重金,请愿她能将男女之事暂且搁下,待天下平定再议。